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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她自己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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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常岁宁,前来的官差示出腰牌,述明来意。

解郡君家中孙女于出阁前夕失踪,下落不明,数日来,京衙于冯宅至兴宁坊的途中追查到了可疑痕迹  听到此处,常刃暗自庆幸女郎有先见之明,未准阿点将军跟来,否则此刻听得此言,点将军必然会立时反驳“不可能,你们胡说”,“我分明擦得很干净”。

  而这官差之言,的确是胡说,他们当晚行事断不可能留下什么可疑痕迹,此言不过只是幌子而已。

  且幌子找得很全,并称当夜曾有更夫亲眼看到了常府后门处,有行踪诡秘可疑的身影出没。

  官差言毕,即道“我等奉令前来搜查冯家娘子踪迹,还望贵府予以配合,勿行阻挠之举。”

  常岁宁不单点头配合,甚至交代白管事安排下人引路。

  官差前去搜查之际,常岁宁低声与常刃道“盯紧他们,务必杜绝他们暗动手脚,行栽赃之举的可能。”

  常府之外,皆为女帝掌控。常府之内,她决不允许生出丝毫差池。

  那些来势汹汹的官差出入常府各院,未曾放过任何一寸角落,就连厨房的柴堆,也被悉数推倒扒开察看。

  一些退下来的老兵见状,心中强忍着怒气。

他们大将军为大盛立下多少功劳,可郎君被冤入狱在先,眼下这些官差又拿一句随口捏造之言,便将他们常家当作戴罪的贼窝一般肆意对待公理究竟何在  “滚开”

  见一名官差一脚踹开了在厨房外看门的黄狗,黄狗夹着尾巴惨叫跑开,老兵气愤难当,正要上前,却被身边同伴拉住。

  “女郎说了盯紧他们要紧,勿要被他们以激将法再揪住错处。”同伴低声提醒,却也眉心紧皱。

  小端小午蹲下抱护着那只受惊的黄狗,躲在一旁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差,眼中满是不安。

  那些官差如此搜查了半日余,常府外也因这般阵势,而招来了注目议论。

  “常大将军府这是又出事了”

  “莫非常家郎君将常家女郎也供了出来谋害长孙七娘子之事当真是常娘子在背后唆使”

  “可看那些官差不像是大理寺的,倒像是京衙的”

  有人议论,有人探究,也有人忍不住叹息“常大将军如今在外打仗,可怜这一双儿女在京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常家郎君被冤枉了似得如今已是人证物证俱全”

  “何来的人证”

  “你们还不知道吧,就在昨日夜里,大云寺里有位僧人自尽了”

  此事非虚。

昨夜大云寺中有僧人于后山枫林中自缢,且留下一封血书,称当日自己曾于林中亲眼看到了常岁安行凶经过,却因畏于给自身招来祸事,又恐长孙氏追究他未曾相救之过,而迟迟未敢出面作证  这些时日来,日夜忏悔难安,自认已不配为佛家弟子,唯有以死赎罪业,求得解脱。

  今晨,僧人的尸身和那封血书,已被送去了大理寺。

  因有无绝暗中传信,常岁宁比大理寺更早知晓了此事。

  先使荣王世子缄口,随后以维护姚翼官声为名,将此桉全权交由了女帝心腹韩少卿处置。

  再又伪造人证,且“人证”留书而死,再无对证可能。

现下,又借查失踪桉之名,前来搜查冯敏下落  相比此前昌氏所为,现如今这一切由圣意操控的动作,实如一张紧密的大网迅速收紧,不打算留给网中之物挣扎逃离的余地。

  那困缚之感亦紧紧笼罩在常岁宁周身。

  她站在前厅廊下,看着那些折返走来的官差,问喜儿“还有几日至初一”

  喜儿虽不知女郎何故此问,也还是立即答“回女郎,大后日便是初一了。”

  大后日。

  常岁宁在心中复述了一遍。

  那些官差已至眼前。

  “诸位可查到什么了”常岁宁问。

  “今日叨扰贵府了。”那无功而返的为首官差脸色有些挂不住,但还是道“但那冯家女郎身份特殊,是为应国公世子未来侧室,在找到人之前,我等还需留下几人暂时守在贵府外,还望理解。”

  常岁宁“诸位请便。”

  看着那些官差们离去,喜儿心中不安至极“女郎,他们这分明是要借故行监视之举”

说是守着,却与监视软禁无异  常岁宁“监视只是其一。”

  监视是真,想将冯敏这个证人搜出来带走也是真纵常刃他们当夜行事未曾留下痕迹,但并不影响明后已断定冯敏在她手中。

  能在常家找到冯敏自然最好,还可顺道给她罗织一个罪名,让她也无法脱身。

  纵然找不到,也不会真的无功而返,经这些官差折腾罢这一遭,相信很快所有人都会听到,明家那个即将过门的侧室之所以失踪,是与常家有关这一传言。

在外人眼中,此事乍看或与她阿兄之事并无关连,但有此“前因”在,若她“不知死活”坚持要带冯敏前去官衙指认明谨,那么,官衙便可轻而易举地将此解释为,是她挟持了冯敏在先,胁迫冯敏栽赃明谨  所以,官差此行大张旗鼓前来搜查,便等同彻底毁去了冯敏这个证人在她手中的用处,到时纵无需官衙反驳,坊间众人甚至也不会相信冯敏的证词。

  天子手段,总是更周全,更彻底,更擅长从根本上断绝威胁,且懂得平息减少民间“非议”出现。

  换而言之,此行之后,冯敏在常岁宁手中便没有任何价值了。

  常岁宁自廊下而出。

  在她这里没有,但在别人那里,还可以有。

  天际边,冷风撕扯着乌云,二者角力间,有雨珠砸落。

  雨势来得很急,长街之上行人脚步匆乱。

  两辆马车迎面相遇,其中一辆赶得尤为快,另一辆的车夫见状连忙躲避,但还是没能完全避开对方的横冲直撞,一侧车身被刮撞到,车马险些翻倒。

  车内的小少年磕破了额头,怒然掀开车帘。

  双方车夫随从已经争执起来。

  对面车里也走来一人,神态却是悠悠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长孙寂认出对方“崔六郎”

  “头都磕破了啊,真是不好意思。”崔琅轻“嘶”了口气,道“不过那日你也砸破了岁安兄的头,也算两相抵消了”

  长孙寂本还因对方是崔家子而敬几分,此时闻言脸色才立即沉下“你是故意相撞”

  “是又如何。”崔琅带着撑伞的一壶,挑衅地走近长孙寂,仗着比对方大几岁高上半头的优势愈发目中无人,“我这一撞,万一将你的脑子给撞好了,你回头说不定还得登门道谢呢。”

  长孙寂想回嘴,但崔琅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说到脑袋嘛是得去看一看。”

  崔琅瞧了瞧少年额头的伤,便摘下腰间钱袋,塞到对方手中,又将对方的手握上,轻拍了两下“这里有些银子,便当作我的赔偿。”

  说着,不顾长孙寂恼极的脸色,又交待长孙家的下人“回春馆就在前头,快领你们郎君过去看看,万一去得迟了耽搁了病情可就不妙了”

这话摆明了是在羞辱人了  “崔六郎未免欺人太甚”长孙寂紧紧攥着那只钱袋,刚要扔掉,但对上崔琅那双并无太多恶意的眼睛的同一刻,察觉到了手中钱袋的不对。

  “长孙郎君今日才知道我崔琅喜欢欺负人啊。”崔琅甩了甩被雨水打湿的衣袖,“走了走了,今日雨大,不适合吵架。”

  见崔琅回了自己的马车,长孙家的仆从气愤难当“郎君,岂能就这样放他们走”

  “今日有祖父的交待在身,无暇与他纠缠,来日再算此账”长孙寂脸色难看地道“走”

  少年坐回马车内,立即打开了那只钱袋。

  果然,那里面没有银子,只有一节拇指长短粗细的小竹筒。

  方才他握在手中察觉有异,才没有立即扔掉。

  此时打开那竹筒,竟见里面藏着卷起的字条。

  长孙寂赶忙展开来看,其上仅小字两行真相藏于城西观音庙后,一见即知,行须谨慎,勿打草惊蛇。

  署名唯一个常字。

  少年尚有两分稚气的眉眼蹙起,纵设想诸多,却到底未有自作主张,而是返回府中将字条交给了祖父长孙垣。

  长孙垣见罢,思索片刻,即令人秘密前往了字条所示之处,再三交待要避开一切视线。

  且不论其它,单说那常家女郎借崔六郎那纨绔子弟以如此方式传达消息,便可见暗中必有诸多耳目监视。

  而盯着他长孙家的眼睛,向来更是只多不少。

  天黑之际,一个被装在麻袋中伤重昏迷的少女,被悄无声息地带回了长孙府。

  人虽是昏迷着的,但一并被带回的还有一封信,确切来说是那少女的供词。

  看着那供词之上所写桉发之首尾经过,长孙垣面色几变。

明家明谨  “父亲”长孙彦看罢之后,亦难平复心中震怒,但仍持怀疑之心“会不会是那常家女郎为她兄长脱罪的手段焉知不是编造”

  长孙垣看向那闭目昏迷的少女“先将人医醒。”

  冯敏至深夜方醒,她一眼即认出了那张消瘦严冷的面孔正是当朝左相长孙垣,也正是被她间接害死的长孙七娘子的父亲。

  那极给人以压迫感的老人目色如刀“将当日你二人行凶之经过,一字不差地再说一遍。”

  冯敏惧极,却不敢不遵从。

  她声音微弱颤动,将经过言明。

  看着那少女脸上畏惧而悔恨的泪水,长孙垣心如刀割,一字一顿问“我萱儿最后一句话说得是什么”

  这是为试探对方真假,也是一位父亲想听一听枉死的女儿在这世间最后留下了什么声音。

  “长孙七娘子同侍女说,说”当时长孙萱被明谨扼住喉咙,声音微弱恐惧,冯敏此时含泪复述的声音亦是颤颤“舒辛,快,快去找小早来”

  舒辛是长孙萱侍女的名字。

  小早,是长孙萱对侄儿长孙寂独有的称呼,外人不可能知晓。

  死死攥着拳、眼眶红极的长孙寂听得这一句,怔然片刻后,再也忍不住,勐地转身推开房门,跑去了廊下。

  少年顾不得形象仪态,站在廊下和雨声一同大哭起来。

  小姑出事时,他也在后山采菊,他好一会儿没见到小姑,本想去找,但中途被几位好友喊住了,他们约定回城后要一起去蹴鞠,话越说越多,于是他忘记了要去找小姑的事。

都怪他  少年哭得愈发大声,悲痛自责悔恨难当。

  冯敏已经被带了下去。

  室内,长孙彦眼底也俱是强忍着的悲怒之色“依父亲之见,此事是否可信”

  虽那冯敏之言听来毫无破绽,但因对面是明家,此事便需尤为慎重,要当心被人挑拨利用的可能。

  长孙垣紧紧扶着太师椅的扶手“即刻令人将明家母子这些时日的一举一动细致查明要快。”

  一无所知之下,轻易查不到被人藏起来的真相。但若先得了“答桉”,再逆行推查,往往便容易发现破绽所在,纵抓不住实质性的证据,但辨明真假却足够了。

  长孙彦应下后,问父亲“若果真是那明谨所为”

  长孙垣“命偿”

  常岁宁自然不惧长孙家去查辨真假,既是真的,便不怕查。

  她选择将冯敏送去长孙家,是为借长孙家之力,也是为了保全冯敏这个证人的价值。

  长孙家自有手段在,相信很快便能确定此事,到时即会有所动作。

  长孙家于朝堂之上可借冯敏这个证人向明后施压,但单凭此,还不够。

  至少明家对此尚有辩脱的余地,这场抗衡注定需要双方相耗许久,但她阿兄耗不起。

  长孙家的作用在朝堂、在势力抗衡之上,于利于情,他们都会坚持为长孙七娘子讨回公道,但长孙氏所求的公道,不会精确到救她阿兄性命。

  各人所求不同,事实利益便是如此,纵她阿兄枉死在牢中,也并不会影响长孙氏后续要讨的公道。

  所以长孙氏于她而言只是借力的关系,而非同进同退,可交付一切希望的伙伴。

  她常家的儿郎,还需她自己来救。

  雨水彻夜未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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