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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这tm是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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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智大勇者方能为?”

  听张绍这么一说,徐庶只觉自己已猜到九分。

  他心想:“我明白了,阿绍约我密谈,恐怕是想要我凭这八尺之躯,助他与侯女姊妹脱于囹圄吧。唉,定是听母亲说起我少年时习剑杀人的往事,这才动了心思。”

  徐庶嘴角不由露出了笑——苦笑,自己方才确实是恍惚了,张绍固然聪明胆大,可孩子终究是孩子啊,他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且不说自己的佩剑被曹兵收走了,就算搞到武器,也一人难敌四手啊。带着三个孩子、一个老人,连守在院子外的曹兵都突破不了,更别提逃出城外了。

  “阿绍莫非以为,我也像关、张一般,能万人敌?”徐庶暗暗摇头,但仍看着张绍,准备在他兴冲冲提出武力脱逃计划时,加以教训,好言劝解……

  但剧本却不按徐庶预料的走,张绍略一沉吟,开启了一个徐庶绝对没想到的话题。

  他先细细询问了徐庶方才在夏侯霸面前没坦白的情报,诸如刘备身边还剩下多少部曲、关羽带着走水路的部队又有多少人?

  但徐庶却有些迟疑,久久未能作答,张绍顿时反应过来:“徐先生莫非以为,是夏侯氏在指使我向你套话?”

  “并非如此。”见张绍误会,徐庶连忙解释道:“只是以上诸事,干系到主公与将士们接下来的安危去向,故夏侯妙才向我逼问,我亦不曾实言。更何况,阿绍就算知晓了,又能如何呢?只会为你徒增危厄罢了。”

  张绍恍然,原来徐庶至今仍在为刘备考虑啊,那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如此一来,今日之事的成算又高了几分,他遂笑道:“那我就只问徐先生一事,你当真觉得,左将军已经彻底输了么?”

  若是长坂之战前,有人如此问,徐庶定会反驳说:“胜负未可知也!”

  刘备在新野这数年,荆州豪杰归附者日益增多,刘表虽然深为忌惮,病笃时也不得不假惺惺地说要让刘备摄荆州之政。

  刘表死后,更无人能压制这位英雄,刘琮、刘琦兄弟不管谁上位,迟早也要大权旁落,“主动”将荆州拱手让给刘备,就像在徐州时那样——这是诸葛亮和徐庶共同制定的上策。

  可惜曹操南征打破了这一切,刘琮束手投降,而刘备弃樊城后无尺寸立足之地,兵卒不过四军,但徐庶仍对自家主公满怀信心!

  还有不少荆州官员和地方士人心有不甘,他们或畏惧曹军屠戮恶名,或抗拒被外州人统治。过襄阳时,只凭着着刘备驻马数声呼喝,刘琮左右十余士吏便闻声出走,其中就有庞德公的侄儿庞林。

  居住于城外岘山的沔南名族袭氏,也有几位年轻俊杰背离宗族之意,追随刘备而去。荆楚士人可谓从之如云,至于普通民户百姓,更多达十余万。

  看着这一幕,刘备和徐庶都激动不已,只觉得人心可用,大事可成!只需要将他们带到江陵去,依靠坚城粮仓,足以与曹操久持,加上收编江陵水军,可保荆南半壁。

  但一日夜疾行三百里的虎豹骑打碎了他们的梦,长坂一战,追随的百姓士人奔走四散,刘备惨到抛妻弃子……

  这一役后,曹操已稳操胜券,而刘备则一败涂地,失去了一切可能翻盘的机会。

  徐庶之所以北返,除了心念母亲安危外,也是因为被这大败打击得心如死灰,觉得事不可为,该考虑归隐避祸了。

  此刻面对张绍发问,徐庶只叹息道:“是徐庶无能,未能为左将军筹划上策,故有此败,现如今,胜负已定了。”

  “不然!”

  张绍却道:“左将军去到江津时,就算身边没几個部曲,但关伯父的水军应该是齐全的,还有船只数百艘。”

  “虽然已不能直取江陵,但左将军还可乘船沿汉水南下,去江夏郡与刘琦汇合,他麾下也有战士万人吧,合在一起,由家父和关伯父统领,难道就没有一战之力么?”

  八岁孺子如此通晓军国大事,已经很不一般了,徐庶暗暗赞叹:“阿绍果真是一块璞玉啊,若能好好雕琢,长大后才干不可限量。”

  但很可惜,张绍只知己,不知彼啊,徐庶耐心解释道:“确实如此,但阿绍,即便只粗略估算,曹操所率大军,恐有近二十万之众,十倍于我啊。”

  “若再给曹操数月时间,收纳荆州各地降卒,加上江陵舟师,又得数万之兵,则十五倍于我。”

  这种实力悬殊巨大的仗,韩信来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更别说曹操之善用兵,世人皆知,谓之为孙子、吴起再世,徐庶越想越沮丧。

  张绍却坚持道:“曹军虽多,但先生别忘了,彼辈是从中原南下的,路上千里疲惫,还容易水土不服生出病来。”

  “而且北方人,不熟悉南方江河纵横的地形,更不擅长水战。至于投降的荆州兵?不过是畏惧曹操的兵势,打起仗来肯定不会尽力。”

  他所言句句在理,有远超外表的成熟想法,让徐庶对张绍的评价又高了几分,已视之为神童了。

  但又觉得此子幼稚未脱,俗言道“料敌以宽”,张绍却是反其道而行,将敌人狠狠贬损,倒是有点赵括谈兵的味道。

  徐庶正要教教他,不料张绍下一句话,让徐庶陡然色变!

  “再者,若真打起来,我方也不止这点兵力,还能得到江东强援作为盟友呢!”

  徐庶愕然,忍不住脱口而出:“阿绍,你怎知江东派人来见主公了?”

  那是前日在长坂发生的事,靠着张飞据水断桥,暂时阻挡虎豹骑追击,刘备与徐庶等人得以在一片林地里暂得喘息。就在此时,竟有数骑翩翩北来,正好和他们遇上,为首者竟是江东吴侯的使者,自称鲁肃。

  鲁子敬是打着“为刘表吊丧”名义来荆州的,但这话徐庶一琢磨就不对劲。

  荆州和江东是三代世仇,吴侯孙权的父亲孙坚就是被刘表部将黄祖射死在襄阳。孙权兄弟一直没忘记这仇恨,数次出兵西征,今年春天终于攻破江夏,杀了黄祖——这才引出孔明建议刘琦主动请命,担任新的江夏太守,以抵御江东进攻。

  所以鲁肃此行,绝非吊唁那么简单,恐怕是听闻曹操南下,急着过来观察荆州形势。

  当时因追兵尚在,情形紧急,刘备等人也顾不得问鲁肃真正来意,只与他一同斜插汉津渡口……

  而徐庶不见了母亲,心境大乱,不肯过江,所以未参与刘备同鲁肃的密谈。

  徐庶只记得次日向刘备辞别时,主公已从昨天的颓唐迷茫中恢复往日神采。

  徐庶没问刘备和鲁肃谈成了什么,他注定身陷曹营,接下来刘备的计划知道得越少,对主公就越好。

  但徐庶心中也猜想:“莫非是江东见曹操势强,鲸吞荆州,有了兔死狐悲之感,唯恐遭其顺流攻取,所以才派鲁子敬来接触主公,试图结盟,并力抗曹?”

  这倒是很符合他老朋友诸葛孔明在隆中时为刘备筹划的大略:“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

  虽然这只是徐庶的揣测,但若真如此,刘备至少又多了条后路,徐庶真心为主公感到高兴,只将此事藏在心里,在夏侯渊盘问他刘备去向时也隐而不言。

  可令徐庶惊骇的是,眼前的张绍数日来一直在曹营做俘虏,他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哦,江东的鲁肃已见过左将军了?”张绍也是一愣,他记得演义里,好像是老刘抵达江夏后,诸葛亮先提出联合江东,而老实人鲁萌萌才姗姗而来的啊……

  现在怎么变成鲁肃疾速来见,直接跑到长坂当战地记者了?

  这下更不得了,张绍一抬头,却见徐庶竟猛地站起身来,他着实是被张绍的惊人之言吓着了。

  “阿绍,你又是如何知晓,来人是鲁子敬?”

  曹操麾下的智谋之士众多,他们或许能根据形势预测江东可能与刘备联手,但具体派谁做使者,这如何算得准?

  如果说张绍先前的言行,还在“神童”范围之内,那他刚刚这句话,就让徐庶觉得此子高深莫测。

  “先生,你坐啊。”

  张绍也不解释,只拍着席子笑道:“我听说孙权继承父兄基业,占据江东六郡,兵精而粮多,尤其是水军战船众多。既然江东已经主动派人来联络,想必孙刘联盟将成,两家联合抗曹,一定能反败为胜!”

  徐庶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再度跪坐后,与张绍说话时竟不自觉举袖平礼相待:“是多了几分可能,但仍谈不上必胜。”

  徐庶不敢再带着“教育童子”的心思,而是将张绍当成了与自己旗鼓相当的成人,认真地分析道:“若主公真能与江东联手,兵卒自然多出不少,可比起曹军来,仍是以寡敌众。依我看,主公和吴侯用来抗拒曹操最大的倚仗,只有长江。”

  “今曹操必得江陵,荆州水军多在此地停泊,蒙冲斗舰的数量不亚于江东。曹操控制船只后,只需让荆州将领及兵卒操习水战,南渡江可轻取长沙诸郡,取其谷米供应军资。等到季节合适,步兵再配合水军东下,夺取江夏夏口。如此,则长江之险操与我共有,加上顺流优势,江东恐怕也难以抵御啊。”

  听上去确实是必胜的法子,但历史上曹操为啥输了呢?张绍反问:“先生会如此为曹操谋划么?”

  “阿绍在小觑我么?”徐庶正色道:“庶虽是背主之人,但所求只是保老母平安,我不屑……也不会靠反戈恩主来谋取富贵。”

  “这我就放心了。”张绍拊掌笑道:“如此曹操必败矣。”

  “阿绍为何如此笃定?”徐庶面上的疑惑更多了。

  张绍本打算借口“做梦”,给徐庶讲讲赤壁之战的,但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心想:“我所知道的赤壁,是演义里的故事,之前种种事证明,三国演义虽然不是凭空乱编,但在细节上往往和真实历史大相径庭。”

  所以就算张绍原模原样将演义里的桥段背出来,也可能驴唇不对马嘴。

  反之,若细节都对上了,那更不妙。别看张绍看似和徐庶掏心掏肺,他其实对这位元直先生,还防着一手呢!

  张绍今日也是在赌啊,他赌的是徐庶对母亲的一片孝心,也赌徐庶还有几分想帮刘备翻盘的残念——从徐庶言及刘备仍称之为主公,方才事事都替刘备考虑看,张绍猜测他理想尚未完全泯灭。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徐庶会不会真向曹操献上灭孙刘之策?一旦那些具体的事件被披露,让曹操念头一动,命令一改,历史就可能会彻底改写!这不是可以重来的游戏,而是生死抉择,张绍必须慎之又慎,就让他做小人吧。

  所以张绍便只谈大略,不讲细节,联想到方才自己道出鲁肃名字时徐庶的震惊,索性神棍到底算了,反正古代人都挺迷信的,遂故作神秘地说道:“先生,我既然能凭空说出江东使者鲁肃之名,难道就不能看透此战的结局么?至于是如何做到的?天机,不可泄漏!”

  这下子,张绍那张稚嫩的脸蛋,在徐庶眼中,已近乎妖了!

  徐庶在荆州师事他的颍川老乡司马徽,这位水镜先生除了经术绝伦外,还喜欢钻研一些谶纬奇门之术……徐庶也因而对神秘学说略知一二。

  他记得水镜先生说过,乱世之时,五星盈缩失位,其精降之于地,化为人形,或者附身到合适的人身上。

  这其中,五星中的荧惑就喜欢附身童儿,通过一些歌曲童谣,来宣告预言……

  对这些歌,家在京畿颍川的徐庶可太熟悉了,最著名的莫过于那首“侯非侯,王非王,千骑万骑走北邙”。时人听后颇为不解,直到灵帝驾崩,十常侍之乱发生,这才恍然大悟。

  等到董卓强迫天子与百官西迁,长安又传出了另一首童谣:“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犹不生。”其后不久,司徒王允与吕布果然发动政变,将董贼刺死于阙下。

  如果说这两者还只是耳闻,那发生在荆州的事,则是徐庶亲眼目见!从建安初年开始,荆州就开始流传着一个童谣,内容是:“八九年间始欲衰,至十三年无孑遗。”

  不管本地冠族还是外来士人,都听得稀里糊涂,直到今年,也就是建安十三年,徐庶才明白这童谣的深意!

  意思就是刘表的统治虽兴旺了十几年,但到了建安八年后,就会逐渐衰落,而那个时间点,正好刘表麾下诸将相继死亡,而刘琮与蔡氏结姻,蔡夫人开始进刘琦谗言,导致二子争立。十三年无孑遗者,就是指刘表也死亡了,同时他的势力也因此而彻底灭亡,烟消云散,多么准确啊。

  徐庶一向是敬鬼神而远之的,但经历这二十年荒唐乱世,听多了那些稚气却又可怖的童谣,再亲见张绍之异,他也说不清自己该信什么了,只凝视张绍,暗想:“阿绍莫非真得了荧惑星精附身,这才与往日迥异?并能对我发出预言?”

  见徐庶暂时不再追问,张绍觉得自己蒙混过去了,这才继续道:“其实具体如何战胜曹操,是左将军,诸葛孔明,我父关赵诸将,还有江东君臣的事。”

  “他们当各有奇谋勇略,至于我和徐先生。”张绍指了指徐庶和自己:“吾等另有要务,那便是在曹军败绩时,趁机设法脱身!”

  现在,轮到张绍站起来侃侃而谈,而徐庶端坐静听了。

  本来这些事最好是慢慢商议,依次推进的谈,可眼下这片刻时光,可能是张绍在曹营中和徐庶独处的唯一机会!

  转瞬即逝的机遇,他必须伸手抓住。

  张绍道:“先生方才也说了,曹操喜欢将下属的家眷软禁起来,作为人质,好让臣僚忌惮,不敢反叛。伱入仕后,老夫人恐怕也不能得到自由,会被继续关在当阳,或者是襄阳。”

  张绍又道:“所以,先生倒不如虚与委蛇,做出真降的姿态来,该献策就献策,先骗取曹操信任,得以担任要职……最好是远离前线的,但仍留在南郡。”

  徐庶先是哭笑不得,他的确是真降啊,怎么在张绍口说得好像是奉刘备之命来诈降一般?

  但随着张绍一点点透露想法,徐庶再度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然后先生便可利用自己在荆州多年与官吏、士人的交情,暗暗寻找那些对曹操不满的人士,将他们联结起来……”

  张绍道:“等到曹操在前线战败之际,先生便可约合荆州豪杰,在曹军身后举事!”

  张绍说至兴奋时,虽然尽力压低声量,但仍忍不住手舞足蹈:“如此,先生不但能趁乱救下徐老夫人、左将军二女,和我,带吾等回归左将军麾下。”

  “你还能成为捅向曹贼心腹的一把利剑,使这荆州的日月,幽而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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