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心中恼怒,偏被人拿捏住了短处,也是无可奈何;回过头捡起地上的果子,径直上了酒楼,找到那张临窗的桌子,自然而然的把果子放在那个不检点客人的盘子里。
“一餐一饭,皆为自然之赐,何敢浪费?”
这客人眉头都不皱一下张嘴就吞下果子,还刻意的咀嚼,状极享受,
“有一股泥土的芳香,就是……洗手分僧饭,清心灶佛香,和尚,你没洗手,还动了嗔怒,这可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应该做的。”
和尚在他对面坐下,“你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候莺一脸的自得,“没意思,不如此你能上来?和尚,如果你真的就这么走了,佛法大成矣。
不过我们现在好歹也算是同僚,又是旧识,请你上来喝一杯不过份吧?何必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提灯和尚平息了一下心中的烦燥,暗自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和这家伙置气,否则最后倒霉的就一定是自己;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言语撩拨,然后在你心烦意乱时悄悄挖坑。
“说吧。找我什么事?能帮的我就帮帮不了的你也别惦记。”
候莺笑眯眯的招呼店家添了副杯盛,又上了几盘时令小菜,
“和尚何出此言?没事就不能找你喝一杯么?你看我们真是有缘啊,我一进阴陵撞见的头一个修行人就是你,西氓山还是如此,又有西南论道之谊,现在竟然还混成了同僚。
百年修得同船渡……嗯,你怎么也被发配来这地方了?难不成东窗事发,和尚在外面养外室的秘密暴露了?”
提灯和尚本不想说,但在这人面前有些东西却不吐不快,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都是因为你在西南论道时乱搞,结果累得我也跟着吃了瓜落……”
他没有细说,候莺也没细问,佛门内部的龌龊于他无关;关键问题是,这个背锅的人来的恰到好处,本身还有能力,真是再合适不过。
频频劝酒,“既来之则安之,烦恼又有何用?就不如坦然面对,咱们两个联起手来,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
提灯和尚不为所动,“休提!你自轰轰烈烈去,我平平淡淡就好,我怕和你一起作死,迟早被罚出大陆去。”
候莺也不急,反正现在大家已经事实上成了邻居同僚,一根线上的蚂蚱,飞不了你也跑不了我,慢慢来。
交谈中这才知道,提灯和尚已经入职半月有余,可不是才进熊耳,不过是出外访友被他撞见了而已。
“还有朋友呢?朋友的朋友当然也是朋友,改日也带我去见识一下熊耳诸贤?”
提灯和尚很认真,“是云台诸贤!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我那些朋友都是闲云野鹤之身,修心养性之辈,见不得你这样的红尘之徒,杀戮之辈,大家还是保持保持距离比较好些,省得生事。”
和尚的提防之心很重,但候莺却不以为意。提防有个屁用,既然都在一个槽子里搅马勺了,还能跑得了他?
两人小酌几杯,提灯和尚借故离开,看他头也不回,急急忙忙的脚步,候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日止荪道人继续醉生梦死,提灯和尚再次销声匿迹……这其实也是镇守熊耳镇的日常,自三家联合执掌,并把驻守修士境界降到连桥后,大家也就明白了相处之道,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养老的地方。
世事就是这样,对那些真正想来这里养老的人,还真未必能得到这个机会;但对那些壮志未酬的人来说,却往往被莫名其妙的塞到这里,候莺如此,提灯和尚也一样。
大概是有些人看严苛的环境反而助长了这类人物的成长,于是把他们扔到这个妖族和人类都能和平相处,生活富庶,没有危险的地方。
英雄不惧坎河,怕的是平平安安,岁月如刀。
在这样的平淡中,半月时间悄悄过去,然后,在新年的头一天,熊耳镇一年一度的盛大庙会上,一条消息在疯狂传播,其实也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来自熊耳治所的告示贴的到处都是。
核心内容就一条:新年开始,修真力量将开始重新审定十年内发生在熊耳镇的冤假错案!
是的,候莺的突破方向就选在了自己的老本行上。这是他在调阅了大量案宗后得出的结论。
熊耳镇有居民十数万人,相对来说犯罪率其实并不高,因为有修行人镇守,当地修行人也不在少数,所以民事案件中的冤假错案其实并不多,普通老百姓总能找到合适的上诉途径,或者求助于认识的修行人,或者直接拦三个修官鸣冤。
因为都是凡人之间的瓜葛,对具备特殊能力的修行人来说分清是非并不困难;所谓修行,就是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历史人文无所不晓,既是捕快,也是密谋,既能追索,还通件作…所以这些年下来真正的大案错案其实并不多。
漏下的,悬而未决的,影响巨大的,都是和修真有关的大案。这些大案实际影响的人群很有限,但它们造成了一个深远的影响,就是在不断的流传中变成了传说,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凡人和修行人之间的关系,直到大部分凡人,开始把修行看成是一种可以脱离律法管束,可以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的职业。
这是一块坚冰,打破它的话将还世间一个清明,听之任之就会在人类之间形成无法消除的鸿沟,人为的把人类分成可以修行的,不可以修行的;可以无法无天的,只能循规蹈矩的。
这样的结果现在也许还不明显,这里只是熊耳镇,他们也管不了整个锦绣大陆;可能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还要很久,几百上千年。
但候莺始终认为,为人做事不要贪大求全,就从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开始,从小处开始,从身边开始…....
慢慢的,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