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墨因果的切入点是很凌厉,但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与当年的蔺重阳一样,难以将一切兼顾,将所有环节周全,于是,激进的态度在这一刻就成了缺点。
并不是说想法不行,只是不够周全,就以他们这般年岁,又亲身接触过多少儒脉?
在此前提下,那尚不成熟的手段,便可能让肚子里那一点墨水流错方向,头铁,同样会成为一项缺点。
青出于蓝,那是未来可期。
现在,后辈就应该在长辈的羽翼之下,好好学习,认真练功。
昔年之时,有师叔夏戡玄帮他周全一切,如今终于轮到他们帮后辈周全,为后辈铺路。
并非是他们失了锐气,只是他们有着更加周全的解决方式,一味的威慑能够达成目的,恩威并施同样能达成目的。
但两者带来的影响,可谓是天差地别。
让蔺重阳欣慰的是,仙墨因果即便年岁尚小且考虑不够周全,大方向却没有错漏,能够明辨什么是黑,什么是白,将灰色的那部分埋在心里。
仁,并非是无底线的怜悯恶人,爱护坏人。
可以做不到心怀大仁,却同样不能盲目仁义。
这些拎得清,便无需担心后辈走上歧途,之后只需要慢慢成长即可,成就必然不会低。
退一步讲,这臭小子顿悟了十年,早在数年之前慕辞便将事情摆平了。
有些人追求权,有些人追求利,有些人虽然不追求权利,却对身后名情有独钟,儒门这块蛋糕越大,对这些人就越有利。
蔺重阳终归还是儒门主事,这一层身份,能够当做一支纸做的剑鞘,装作是将剑器束缚,让一部分人安心下来;
同样能当做一块牌匾,为儒门带来利益,进而将矛盾指向佛道双方,谁让他们两家没有能打出来的招牌。
招牌,固然有着浓厚的政治色彩,却同样能带来更多的利益。
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放眼数百、甚至数千年之后,短视,让他们不敢轻易做出选择,哪怕经过一次又一次权衡之后,依旧只能选择那份分到嘴边的蛋糕。
于是,恩威并施之下,温水开始煮青蛙。
德风古道校场——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交错而过,玄裳身影掌纳浩然,回身横推而出:
“法言掌!”
一掌推出,只见恢宏气势,尽显出招者性情之刚直。
同一时间,另一道身影亦纳天罡于掌心,汇力于一点,迎招而上:
“君子喻义!”
同样的儒门武学,却是更加刚正强势,不同于浩然之气的奇特功体催动,迎上来招。
轰——!
指掌再交接,伴随轰然一爆,余劲回震将两人身形击退,分别落在校场两端。
一身玄裳的隐春秋呼出一口浊气,活动了一下被震的发麻的右臂,却是没有继续出手,反而没好气的叹道:
“你这样的个性,竟能练就这般刚正的功体。”
就很离谱,两人相识之初,乃是在某一次晨练偶然遇到,看彼此功体都比较刚正,于是提议互相切磋,之后便是以武论交,再之后成为好友。
最后,隐春秋才反应过来,什么叫交友不慎。
一肚子绕绕弯弯的人,功体这么刚正强势,究竟是人有问题,还是儒门有问题?
“好友此言差矣,苍天可鉴,我可是一心为了儒门,为了这天下苍生。”
另一边,同样卸去后劲的映云骞缓缓开口,话语之中尽显坦然。
隐春秋对此不置可否:“儒意入世治世,若非如此,我早与你割袍断交了。”
他这位好友,该让他怎么说呢?做事的方向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做事的手段要迂回很多,有时候还会给人使点绊子,用点阳谋。
并且,对儒学以外的学说皆存贬抑之心。
倒也不是说不行,不然也修不成那一身功体。
就是割裂感实在太强了。
“入世治世的前提,是要先扬教门,然后才能徐图平世安稳,佛道做不了就把位置让出来,我儒门有的是人愿意做。
好友你自己宁折勿弯,天下人怎么可能都宁折勿弯?”
映云骞微微摇头,语带几分无奈,开始如往常一样,给好友讲述这江湖上的人情世故:
“矫枉过正,天下将会变成一潭死水,这并非是好事,而是一件坏事。”
“那也该堂堂正正的来。”隐春秋不由开口。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假如某地出现连环凶杀桉,好友你受命前往调查,没用多久,便成功确认凶手的身份,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
嗯,我想想,对方明面上的身份,还是庇护一方的贤德之人,好友你明知他有鬼,自己却又不擅辩论。
在此前提下,好友你辩论又辩不过,出手的话又不能出手,只能眼睁睁的看其逍遥法外。”
映云骞直接双手一摊,勉强举了一个相对简单的例子,更复杂,更严重的他也能举出来,但是好友肯定是理解不了。
为了照顾好友的面子,他可是煞费苦心。
隐春秋闻言一愣:“这……”
他仔细想了想,若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好像真的没什么解决方法,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他必然不能直接出手,却又找不到证据。
除非换人来调查,但是,换人便意味着他失败了。
“人是主观的生物,生来便拥有七情六欲,又不是我们平时练习用的械人,能够在数百年之中,严丝合缝的重复同一件事。”
映云骞笑的很灿烂,继续开口与隐春秋将道:
“有人贪婪,有人凶恶,也有人心怀正义,正与邪都是这个世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只有正或者只有邪都是错误。
只要心怀正义,秉持仁道,手段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在他看来,只要分得清黑白,然后不要故意去颠倒黑白,一些手段而已,只是卫护苍生过程,别过分依赖它,但也不能不用,不能不会。
这一点,就与自身实力同样,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好友这么死心眼,不太适合掌权,不仅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最后还得把他自己搭进去,凡事真要一板一眼的来,那岂不是要搞得人人自危。
“明日还是相同的时间。”
隐春秋沉默,一时想不到反驳的点,干脆把脸一板,约好下一次的时间,拂袖而去。
留在原地的映云骞,先是叹了口气,而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同样选择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