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恩哲悠悠转醒,等云檀把他拖到台阶下松开,他已彻底醒来。
“这是哪?”
卫恩哲迷茫问道,一边撑着身子坐起身。
他先注意到的是身旁站着的云檀,一个身形修长的女子,长相清秀温和,却面无表情,透着几分冷酷。
视线上移,最上方的宽榻里靠着一抹雪白的身影。
烛火照亮了她半边精致分明的脸,另一半边脸陷在黑暗中,眼眸深邃黑暗,鼻梁高挺,薄唇殷红,在昏暗的烛光中有种邪佞又冷酷的感觉。
卫恩哲对上了那双眼眸,初见风平浪静,望久了,却仿佛窥探到了那藏得极好的尸山血河。
卫恩哲吓了一跳,“老师?!”他视线环顾,“这、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人回答他,死一般的寂静。
寓言缓缓抬手,这才从那道黑影手中接过东西。
她的动作引起卫恩哲的注意,随着她的手定睛一看。
那只修长白皙的手里,拿着一段折叠好的长鞭,火红的颜色,周围镶了一层坚硬的铁片,似一条长了鳞片的红蛇,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中泛着让人心寒的冷芒。
那不是他的火云鞭吗?!
寓言站起身,颀长的身高充满了压迫感,白衣似雪,墨发如瀑,那张脸上没有表情,拿着长鞭一步一步下了台阶。
那脚步像踩在卫恩哲的心脏上,让他不安极了。
他忍不住蹬着腿往后退,眼神惊恐慌乱,“老师……你要做什么?!”
云檀来到他身后,堵住他的退路。
寓言来到他面前站定,松了手,只握着柄,长鞭垂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响动。
她冷漠地看着他,“我最不喜脏手,但有些东西,我得亲自替他还。”
卫恩哲看着长鞭,眼里的惊恐放大。
“不要!!”
大殿内回荡着凄厉的叫声。
枝头上歇息的鸟儿都被惊得飞走,月亮隐隐透着一丝血红。
寓言拉开大门,背对他们,微微偏头,半张脸掩在黑暗中,吩咐道:“断他一条腿。”
云檀低着头,“是。”
寓言离开了。
云檀脚下躺着卫恩哲,他的身体止不住的抽搐,右腿大腿的地方鲜血淋漓,在身下淌了一片深红。
几片染了血的铁片散落在他周围,那是之前嵌在火云鞭上的。
掉落的铁片仿佛象征着那人当时用了多狠戾的力道。
寓言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云檀也不是。
国师平时要做的事是占卜,观星象,测国运,祈福,祭祀,不用上朝。
寓言在这个国家更像是一根定海神针,一个吉祥物。
将近中午,卫锦艺才醒过来。
昨夜他在院子里等到半夜,确定寓言不会过来才去睡觉。
卫锦艺在柔软的大床上翻了个身,睡眼惺忪,鼻尖是安神的清香,陌生的一切都让他恍若隔世。
旁边就是窗户,他看着外头的艳阳高照,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神色稍稍慌了。
反应过来,他连忙下地穿衣洗漱。
收拾好,卫锦艺站在大镜子前,看着陌生的自己稍稍愣了下神。
和大人如出一辙的白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被冷白的玉簪低挽在脑后,小脸白皙精致,乌黑清澈的眼瞳纯真无邪。
像仙尊座下的小仙童。
卫锦艺缓缓扯出一个纯净又羞怯的笑容,将眼底的阴冷收敛得干干净净,转头离开。
他出去后,云藻就在外面守着。
云藻:“殿下。”
云藻和云檀已经了解了情况。
大人在宫里救了这位殿下一回,不知怎么动了恻隐之心,便带了回来。
至于带回来是养着,还是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云藻还未看清。
云檀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是上了心。
卫锦艺:“我想去找大人。”
云藻犹豫了下,“殿下有何事吗?”
卫锦艺微愣。
这话中的意思,便是说若是没事便不要去打扰国师了。
这怎么行呢?
“有。”卫锦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想亲自与大人说。”
云藻有一点为难,大人喜静,不爱被打扰,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毕竟是被大人第一次带回府的人。
云藻带着卫锦艺去了寓言住的地方。
叫霁光殿。
云檀守在门口,远远看到两人的身影,先进去向寓言禀报。
霁光殿修建的很高,一楼就有二楼的高度。
寓言坐在窗边,一抬眼能看到窗下的竹林,手执书卷,正看书。
“问他有何事。”
云檀:“是。”
等云檀离开,阿宝有些忍不住。
博士为何不见上将?
既然是要接受度,自然是越多相处越好,感情越深越好。
按照阿宝的想法。
寓言若是将昨夜她替卫锦艺报仇的事说出来,卫锦艺一定会大受感动,这不就是感情升温的最佳节点吗?
她偏偏什么都不说。
还这么高冷。
寓言:“你懂什么?”
……是是是!我不懂!你倒是跟我说呀!
云檀将话带到了外面。
卫锦艺抿了抿唇,眼底蔓延了一片暗色,再抬头,乖巧地说:“我想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能一直白吃白喝。”
云檀:“我进去禀告大人。”
这次她很快出来,“大人让您进去。”
卫锦艺笑了一下,“多谢。”
他推门进去,又反手将门关上。
云檀和云藻等在外面。
云藻是个模样稚嫩可爱,有些懵懂的男孩子。
“大人这次怎么忽然带人回来了?”
云檀:“不知。”
云檀并未将昨夜晚上的事告诉云藻。
他是男孩子,知道这种血腥的事容易被吓到,还是不说的好。
云藻又觉得,“其实这样也好,大人一个人未免太孤独了。”
云檀不言。
云檀和云藻是在十七年前国师刚上任时,来到她身边的,不是陛下派来的,是得她一命相救,自动请愿留下做牛做马。
那年她们都只有三四岁,一转眼这么大了,国师却从未变过模样。
云藻不止一次说过,大人一定是天上下凡历劫的神仙。
云檀却觉得,若世间真有天上地下,大人未必是神,可能是披着清冷正直,温和端方皮囊的魔鬼。
卫锦艺走到寓言身后,弯腰行礼,“大人。”
寓言放下书,给身旁的茶杯满上茶,“殿下请坐。”
卫锦艺来到她身旁跪坐下,温顺乖巧,“大人不必唤我殿下,我已离宫,又是那样的地位……”
他有些难堪,“担不得大人一声殿下。”
寓言神色不变,严谨清淡,“殿下不管怎样都是殿下。”
卫锦艺不再说话。
寓言将茶杯推到他面前,缓了声音,“殿下的困扰臣已明了,殿下想作何?”
卫锦艺小心地看着她,“大人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