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乾国陆军主力在朝鲜一溃千里,而且似乎根本没有再组织有效作战的能力,西方人眼中的乾国形象开始变得每况愈下,原本一个近代化中的古国,渐渐变形为一个不思进取、政府效能低弱的颟顸国家。日本则适时地鼓吹这场战争是“文明对野蛮之战”,想要以此积极颠覆此前西方人头脑里乾国是东亚代表的印象。
战争一开始因为丰岛海战偷袭而在国际观瞻上似乎处于下风的日本,很快扭转了舆论上的不利局面。日本政府通过驻英使馆贿赂英国《每日电讯》、《泰晤士报》等知名报刊的主笔,撰写观点倾向于日本的文章,以此影响西方舆论。日本驻英国公使青木周藏当时曾向外务大臣陆奥宗光报告贿赂成绩:“除路透社外,几家主要报纸和电讯社都保证了合作。英国权威人士韦斯特莱克公开表示:根据国际法,帝国海军的行动是对的。在德国,《科隆报》的政治通讯员和友好的《大陆报》,也因此而受到影响。为了进一步扩大影响,您需要提供我约一千英镑的特别经费。”
同时,日本在重金贿赂的英国剑桥大学教授、国际法专家韦斯特莱克点拨下,抓住丰岛海战过程中的一个关键细节大做文章,即乾国利用英国轮船“高升”号运兵一事,诡辩称“高升”号的英籍船长因此已经失去了对船只的控制。所以是乾队控制“高升”号在前,日本舰队袭击在后,事件的性质就变成了日本偷袭乾国运兵船队是为了解救一艘被乾队武装控制的英国船。在日本人不断的混淆是非的干扰下,西方舆论在日本的外交努力下渐渐发生了偏转,《泰晤士报》4月6日刊登牛津大学教授、法学博士胡兰德的意见:“许多报纸的愚蠢社论仍然充满‘海盗行为’、‘不宣而战’、‘对国际公法的侮辱’、‘严惩日本侵略者’等浮躁文字,实在不可想象。”
而在攻克釜山、汉城之后,日本军队仅用一天时间就攻占了乾国和朝鲜军队重兵防守的元山港。因为元山地处濒海绝地,防御崩溃之后,很多乾朝军民无从逃散,日军从当天开始了长达四天三夜的大屠杀,乾朝军民三万余人遇难。很多前往战地观战的西方媒体记者为之震惊,美国《世纪》报刊登的评论显示,西方人因为此事对日本的观感又立刻大步退回:“日本是披着文明皮而带有野蛮筋骨的怪兽,日本今天已经摘下了文明的假面具,暴露了野蛮的真面目。”
元山大屠杀事件被西方媒体报道后,日本政府立即进行各种补救措施,最后日本形成了一套解释此事的格式说明,即因为在进攻元山的战斗中日军士兵们发现有战友的尸体遭乾队的屠戮,因而心生愤恨,所以攻占元山后才会发生报复性的枪杀,同时强调在元山被杀的主要是脱掉军服、混装为老百姓的乾国和朝鲜军人。之后日军解释发生在朝鲜首都汉城的大屠杀时,也仍然是类似的模式和套路。
乾国意识到了自己不熟悉国际舆论战,和日本人的交手中处于下风,为了改变这一局面,乾国方面广邀世界各国的记者进入战场实地观察战况,撰写报导发回本国发表,结果大量西方人的观感被新闻所牵引,他们怀着极大的兴趣深入研究战争的原因,对平静如水的世界上突然传来了充满铁血杀戮的新闻而兴奋,为乾日朝这个远东火药桶的引爆而议论其中的缘由和是非曲直,一时间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朝鲜半岛上。
让夏尔.斯特雷感到惊奇的,是他在这里遇见了自己的同行,《巴黎时报》的资深记者安塞尔,而这位在当年在越南作为战地记者就以正直闻名的人,正带领一支法国雇佣军,在帮助乾国陆军对日军作战。
现在,他将率领他的小队进入丛林。
夏尔打开烟盒,递到安塞尔面前,他取了一支,简单的说了一声“谢谢”,然后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
安塞尔身材高大,粗壮结实,具有拳击手的体魄。他皮肤粗糙,满脸褐紫色的痤疮,疤痕累累,给人一种粗野蛮横的印象,棕红色的头发陡增了几分威猛。
据夏尔的了解,安塞尔曾在越南参加过法军同黑旗军作战,在保卫河内的战斗中立过功勋,得到过陆军部的表彰,而他现在竟然出现在朝鲜,帮助乾军对抗日本人,夏尔非常想知道这当中的原因。
此时军士长巴西勒在指挥士兵整队,然后把他们带到安塞尔面前。这是巴西勒按照安塞尔要求的条件挑选的士兵,都是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法国热血青年。
军士长在将三十名新兵重新整队之后,紧跑几步在安塞尔面前立定,报告他们的到达,并给他一份士兵花名册,请他作简短的训示。军士长神采奕奕的情态,好像对他说:队长,由我精选的这些机敏强悍的士兵,一定会使你满意!
安塞尔的威严的目光扫描似地从三十名士兵僵硬的脸上一掠而过,他们收腹挺胸意态凛然,显示出军人的自信和豪迈,向他证明他们是训练有素货真价实的家伙,他们都怀着美丽的梦想:谱写一曲出国作战荣立功勋的壮歌!
安塞尔站在队列前,开始他的训辞,这是一篇真正的就职演说:
“士兵们!(夏尔记得拿破仑在蒙特诺特战役中的演说就是这样开头的)你们都是志愿应召来朝鲜参加特别作战部队的,军士长按照机智、勇敢、忠诚、尽职的标准挑选了你们,这是你们的光荣!”
“我是你们的新任队长,我的名字是凯文.安塞尔。我将带领你们进入丛林,去袭击日本军队的营地,阻止日本人威胁‘秘密通道’。所谓的‘秘密通道’事实上就是一条运输线,大乾帝国的人员物资就是通过这条运输线进入朝鲜,如果日本人把这条大动脉切断,在朝鲜的乾队和我们大家也就完了!……”他看到士兵们的脸绽开略带顽皮的笑容,他继续说:
“战斗的胜利,将使我成为上尉,而你们也将论功晋级,你们的胸前也将佩上叮当作响的奖章和勋章。它将给你、给你的家人乃至后代带来荣耀和财富!”
“也许你们当中有人会问,这场在东方的黄种人之间的战争和我们有什么相干?我想问你们,当年我们伟大的祖国法兰西遭受普鲁士军队的蹂躏,远在东方的‘法兰西救星’林义哲先生为什么要帮助法兰西?身为黄种人的他,为什么要关心这场白人之间的战争?”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这世间的和平、正义和爱!”
“说老实话,我在越南的时候,对东方的黄种人没有什么好感,尤其当野蛮的黑旗军进攻河内的时候,我同守军一道对他们作战,亲手杀死过十五个敌人,黑旗军大都是乾国人,我杀死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因为他们是残忍的匪徒,给生活在越南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带来了可怕的灾难。现在,我在朝鲜帮助乾国人对抗日本人,原因也是一样,自从日本人踏上这片土地,给这里的和平居民带来了多少灾祸,你们可能听说了发生在元山港的惨剧,日本人在攻下港口后,在那里野蛮屠杀了三万人,其中有不少是老人、妇女和儿童。也许你们还会说,这和我们并没有关系,但我要告诉你们,今天这种事发生在朝鲜,也许有一天,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三色旗飘扬的地方,死难者中或许就会有你们的亲人!”
“作为一名基督徒,我无法对这样的暴行视而不见。”
“几年前,作为一名记者,我有幸在‘龙威’号铁甲舰上,和林逸青将军一起对日本舰队作战,那一次日本人也是采用卑鄙的偷袭战术,这位‘法兰西救星’的弟弟,让我认清了日本人的真面目,也让我意识到了乾国人当中也同样存在和孤拔将军一样高贵正直的人。从那天起,我就希望能够在林逸青将军麾下作战。”
“如果你们还是觉得,这场战争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那么,现在,听我的口令——全体向后转!”
三列横队“刷啦”一声转向西方。此时越升越高的太阳正照耀着西部苍绿色的群山。安塞尔让他们注视三分钟后再转向他。
“士兵们,你们透过那一派山林看到了什么?那里有五颜六色的鲜花,有盘根错节的古木苍藤,有千奇百怪的洞穴和岩石,有潺潺流水蜿蜒其间,还有朝鲜姑娘的脉脉含情的眼睛。……”
志愿军士兵们裂开嘴向他微笑,笑得很傻,却有一种立即投入丛林的渴望在闪闪发光的眼睛里燃烧。
“如果你们这样想,那就错了。我必须告诉你们,那里的每寸土地都隐藏着危险,每一棵树后都隐藏着死神的长刀。否则,你们在国内接受的训练不就无用武之地了吗?
“我要告诉你们,你们的训练将有真正的用武之地,而大乾帝国将用丰厚的金钱报酬,来回报你们的英勇和忠诚!你们将得到你们想象不到的数量的黄金白银,等你们回到法兰西后,将会成为令人羡慕的富翁!“
“今天,我们将进入险恶的丛林,与狡猾凶残的日本人作战,我现在就提请你们记住:在你们疲累至极不堪忍受时,我将无情地驱赶你们前进;当你们面对敌人的顽强抵抗时,我将强迫你们冲向死亡,那时,请你们不要怨恨,是我挡住你们堕入耻辱的深渊,引领你们走向荣耀之途!”
“士兵们!我现在用古罗马的伟大统帅凯撒的一句名言来结束我的训词吧,那句话就是:‘我来。我看见。我征服!’……”
夏尔听到了热烈的掌声。他知道,士兵的心已经被安塞尔紧紧抓住了,安塞尔也完全意识到自己的成功。
小队准备完毕之后,便迅速的出发了。受安塞尔的影响,夏尔也加入到了小队之中,但他作为非战斗人员,并没有携带武器。
夜气潮湿,森然冷厉,这是夏尔首次在夜让进入丛林,回望营地,黑魆魆的帐篷像一处坟场,死寂无声。四处的哨位设置在丛林边缘。这是易于隐蔽而不受小队日军偷袭的安排,夏尔承认安塞尔的确有战地经验,若是他准会安排上游动岗哨,日军小部队自然有空子可钻。
大自然经过一番雷鸣电闪风啸雨吼的暴虐,已经疲倦至极,纹丝不动的丛林在呻吟喘息,空气清凉却近似凝固,基地一片泥泞,幸好,没有积水。这得力于安塞尔在架设帐篷时,就让士兵挖了排水沟。在当时夏尔却认为多此一举。
经雨的丛林似乎板结成一块,重叠交织的叶片低垂,滴落着水珠,安塞尔选择了哨兵看不到的一块死角卧倒下去,身下铺展着雨披。他像卧在射击台上,连发步枪握在手中,一旦发现情况,立即射击。
时间过得奇慢,夏尔渐渐不耐烦起来,怀疑安塞尔这样做是不是完全多余,当士兵们知道他在这里放暗哨时,会不会认为是故弄玄虚?
已是凌晨5点钟,丛林间忽然浓雾升腾,那是一种灰色的烟雾,像从魔鬼的巨口中吐出,在丛林里翻卷,像地下烈火升起的浓烟。微风把它慢慢地推动,渐渐扩散到整个丛林,粘湿的微粒浸入夏尔的肌肤,黑色的山峦在这浓雾中悬浮起来。一切都像梦幻,怪异、模糊、变形。在乾国的兵法中,提出战争的三要素是天时、地利、人和:现在,他所在的小队,有哪一种要素可以依仗呢?首先,他们不占地利,这丛林就像迷宫和陷阱;其次,不占天时,他妈的,暴雨之后竟然大雾弥天,这种特异的天象他压根就一无所知,就像渔夫不懂得潮汐不懂得鱼汛,怎么能下海捕鱼?人和,在他看来也不太靠得住,唯一的优势就是强大的火力。
夏尔忽然听到一点微微响动,有一只野兽向我面前的堑壕爬来,他弄不清密林里有没有狗熊、豺狼、獾狐之类(可见他对丛林是多么无知),但安塞尔一看到冒出了棕色怪影就立即开枪了!
那怪影惨叫一声猛然跳起,夏尔这时才发现他是一个披着雨衣的日本士兵,安塞尔向上猛然一挺,他射出的子弹便打在了对方的身上!
也许就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安塞尔先几秒钟开枪挽救了他的部队,哨位上正在瞌睡的机枪手被枪声惊醒了,立即向丛林中开火,睡在梦中的士兵,也立即冲出帐篷,向四面的密林浓雾中射击,并发出战斗的呐喊,显然,他们打中了几个日军。……但是还是有几个日军冲进他们的营地,向几顶帐篷投掷硕大的手抛炸弹,有几颗在帐篷上蹦了几下落地爆炸了,火光很是骇人,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只烧毁了几顶帐蓬。
经过短促的战斗,日军退进了丛林,安塞尔没有下令追赶。
上午九时,丛林浓雾才慢慢散去,小队伤二亡一,安塞尔命令分头向丛林中搜索,在他潜伏的地点前面,有两具尸体。在其他方向又寻到三具尸体,都穿着黑色的日本军服,其中有一具,血迹已被暴雨冲净,被雨水泡过的肿胀的尸身泛着惨白。显然,他是在暴风雨中或是暴风雨前,被马克沁机枪盲射打中的。从而制止了日军的夜袭也未可知。显然,日军熟知丛林气象,决定在拂晓的迷雾中趁他们酣睡袭击他们。如果不是安塞尔及早开枪,他们的岗哨很可能被敌人摸掉,然后向帐篷里开火,那么,这支雇佣兵小队在进入丛林的第一夜就完了,真是好险!
想到此处,夏尔有些后怕,士兵们却不知道这个过程,只知道由于指挥官的机警和身先士卒挽救了部队。安塞尔命令继续搜查丛林,又发现树干上、草丛里、藤蔓上洒有血迹,这说明敌人带走了伤员。经过仔细搜索,确定敌人损失了12人。
安塞尔在一个日军军官的尸体上发现了一张地图,地图上标明的日军进军方向是朝鲜的旧都平壤,现在那里正由乾队防守,指挥官是乾国有名的将军袁蔚霆。
安塞尔和军士长研究了一番地图,认为他们碰上的很可能是日军的侦察部队,日军大队将通过这里发动进攻,威胁平壤的运输线,军士长建议派人携带地图回去平壤,向乾队的指挥官报告这一情况,安塞尔同意了,派了两名通讯兵携带地图前往平壤。
安塞尔并不知道,他的这一举动,会成为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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