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张致远去上朝没多久,安宁的肚子就开始痛,阵痛十分密集,屋子里的大丫鬟临危不乱,指使着将早就请来的稳婆叫来,产房也很快就布置好了,小丫鬟们准备热水毛巾等等,还有让人去通知老爷。
稳婆从几天前就被安排在正房的耳房里住着,一得了信儿很快就来了产房,见里面的东西各色齐备,伺候的丫鬟下人也是有条不紊,不由心中暗赞。
安宁一回生两回熟,这都是第三个,但这阵痛真是有够人受的,不过好在这小东西没让做娘亲的痛太久,生产的十分顺利,约过了一个时辰,旭日高照时,产房传来的响亮的‘哇’的婴儿哭声。
刚下朝就马不停蹄往家赶的张致远不顾礼仪的从仪门到这里几乎是奔跑来说都不为过,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那响亮的婴儿哭声,愣了下这小东西可乖,没让娘亲受多大苦。稳婆们还颇为纳罕,这太太生孩子真是顺利,将婴孩身上的秽物抹干净,用襁褓包的严严实实的,迭声道:“是个少爷,这模样可真俊!”安宁精神尚佳,示意稳婆把孩子抱过来一瞧,愣了:“这是个小子?”
怪不得稳婆说孩子可真俊,小东西在娘胎里吃好喝好,再加上如今的空间进化后天外岛上的灵根可比外面的高级了不知多少倍,还有泉眼里的灵液几乎要化成固体了,灵气浓郁粘稠,再加上如今安宁功法有进步。这小东西在娘胎里没少跟着受益,生下来不像别家的小孩皱巴巴的,娇嫩的皮肤一点都不皱,跟雪砌玉雕般的。湿漉漉却乌黑浓密的头发,许是闻到了娘亲的味道哭声也变小了,樱桃般嫣红的小嘴儿微微嘟着。带着粉嫩嫩的双颊,五官融合了父母的优点,眉目如画,睫毛又浓又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半睁着,被泪水浸润着就如同沁在水中的黑葡萄,特别的俊俏。只是太俊俏了些,无外乎做娘的看到熬了一个时辰生产之苦的生出来的小儿子发出这样的疑问。
稳婆是极会说好听话的,连忙奉承道:“老婆子接生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像小少爷这样漂亮的孩子呢,瞧这眉眼。就跟年画里的金童似的。”
金童玉女是长一样的,等到张致远先抱着新得的极俊俏的小儿子稀罕个不行,又打赏了稳婆和府中的奴仆,又让在一旁忙里忙外的张玫去休息……这边儿鹊儿和添香已经利落地帮着安宁净了身,换了被褥,产房也被收拾了干净,得到信儿的景曜景佑还有福久也同先生请了假回来了。安宁颇有‘独乐了不如众乐乐’的想法,不预先让府里的仆从告诉他们几个是弟弟还是妹妹,等几个孩子进来。安宁虽然脸色没往常好。不过刚才刚吃了帮助排除恶露的红枣赤豆粥,用了两块点心,再加上生小孩儿时没受多大的苦,看起来就像是除了肚子瘪了下去,其他倒无甚影响。张致远进来时,安宁就拿手指戳刚吃了奶睡的香甜的宝贝小儿子。制止无效,这会儿颇有些郁卒的坐在床边的富贵花开乌木高脚墩上。
安宁出言招呼几个孩子过来,景曜咂舌道:“娘啊,这一会功夫妹妹就生出来啦,还不够一顿饭的功夫呢。”
景佑好奇的用手轻轻戳戳襁褓里的睡的香甜的婴儿的柔嫩的脸蛋,道:“果然咱家的风水好,生出来的小孩儿多漂亮啊。”当初有福久的时候他们还小,没多少印象了,现在长大了还有了之前去看小表妹和小侄子的‘专美于前’,再看襁褓里玉雪可爱的小婴儿,这就显得自家的好看又可爱,多乖啊,当哥哥的会好好疼弟弟妹妹的。
福久挤进来,嚷嚷道:“哥哥,是妹妹吗?我要看——”鼓着脸颊进来,皱着清秀的眉毛,摸摸小婴儿小小的脸蛋儿,看看自己的手,“妹妹好小啊。”
等到几个孩子稀罕够了,安宁笑眯眯的,看来不止自己看差了么,对几个孩子道:“你们有了小弟弟,可得兄友弟恭啊,孩儿们。”
从小儿子生下来张致远清隽的脸上全是笑意,眼角眉梢抑制不住的弯着,在几个孩子没过来之前已经遭受到了安宁的‘不满’了。不过他原本也想着安宁给他生个像她的娇女,知道是儿子时虽然有点失落,但也控制不住对小儿子的喜爱,谁让小儿子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生的十分俊美,五官偏向于安宁多一些,尤其是那双杏眼几乎和安宁一模一样。安宁早知道是儿子,所以等到儿子出生时也没多大的心里落差,只是小孩儿长得太好看,自己差点认错,就来糊弄下几个孩子,看到景曜他们惊讶的模样,安宁很不厚道的笑了。
景曜眼睛瞪的溜圆,道:“是弟弟?”说着手还想往襁褓里探,似乎是想验证一下,被安宁拍开了,才讪讪的收回手,打哈哈道:“是个漂亮的弟弟啊——”声音拉的老长,怪里怪气的,景佑往前走了一步,碰巧踩在景曜的靴子上,景曜刚想开口嗷,看到睡的正香甜的弟弟强忍住了,单脚跳到一边儿去了呲牙咧嘴去了。
景佑越看越觉得这个小弟弟精致可爱,讨人喜欢,笑的文雅:“刚才都是因为景曜才先入为主了,小弟弟很可爱。”为了使自己的话更具有说服力,用手指腹轻轻碰了碰小婴儿的脸颊,不过小孩儿微皱了下眉,景佑就立刻把手指缩回去了……福久从景佑胳膊下钻过来,仗着人小爬上床,“先入为主。”最开始先入为主的景曜露出一副‘真是不好意思,哥哥我老眼昏花隔着襁褓看不到小’的复杂表情,除了景佑没谁看明白了这么复杂的神色,景佑鄙视的看了一眼景曜。景曜嘿嘿笑了两声靠上来。
张致远发话了,道:“行了,你们娘也累了,看完弟弟就先出去罢。”意思就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反正安宁的目的是达到了,而且撑不住想歇歇了,几个孩子有些愧疚。娘辛苦啦,又颇为眼红的看了眼在娘旁边睡的正香的小宝宝,临走时景曜笑嘻嘻问张致远:“爹,小弟弟的名字取好了吗?”说起几个人的名字来,当初有景曜和景佑的时候,做父亲的过于欢喜把给孩子起名的事忘了,还是先有的小名儿。大名张致远斟酌了好些天才取出来的。景曜,意为景星的光芒,生景曜时正值一天的交错,旧时与新时的交错,《文选扬雄》里言:“甘露嘉醴。景曜浸潭之瑞潜;大茀经霣,巨狄信鬼之妖发。”又有光彩照耀之意,《文选张衡》:“饰华榱与璧璫,流景曜之韡晔。”又《拜南郊颂》序:“遂能发轩庭之景曜,蹑隋运之颓风。”寄托了张致远对于这个嫡子的愿景。而景佑,景,日光也。日出天而耀景,流景曜之韡晔。佑有保佑、庇佑之意。其实是从字面上看,张致远当时是从名字上分出了嫡庶、亲疏远近之别的。安宁当时只是说大老爷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玩这些个文字游戏,弄些个弯弯道道的。
等到福久,做父亲的有了经验,原本思量了很久,中间的景字不变,只后面一字是瑜字。取自瑾瑜,瑜美玉也。《左传宣公十五年》:“谚曰:‘高下在心,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又“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尊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折不挠,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絮之方也。”又比喻美德贤才,‘怀瑾瑜而握兰桂者’。希望孩子能有瑾瑜之美德,玉之君子之德。
景曜这一问,张致远脸有尴尬之色,这做父亲的又没来得及想名字呢。安宁笑笑,道:“小名儿我来取吧,你还是想想宝宝的大名罢。”
景曜眨巴眨巴眼睛嘿嘿笑:“娘,这小名儿要集思广益么,正好来表达我们对小弟弟的友爱之意啊!”瞧瞧这冠冕堂皇的话,几个小孩儿的小名儿倒也蕴含了父母对他们的期望,景曜的福生,景佑的安康,景瑜的福久,外面和下面的都是按照大名称呼他们的,倒是父母姐姐们这边儿景曜和景佑大些就直接说大名了,福久到现在还是叫他小名儿呢。
安宁想想应了,不就是个小名儿,又不会上族谱,叫什么都无所谓。张致远又陪着安宁坐一会儿,等安宁睡了才捻了捻被子出去。出了产房就见景曜他们几个到隔壁小书房去商讨这小弟弟的小名儿了,张致远不好去跟儿子们抢地方,只到外书房去翻书本了,要给这个小儿子取个好听的名字。
安宁沉沉睡过去,小包子在闻着娘亲的气息也睡的正香,一旁侍立的丫鬟看到这一副母子沉睡图,静谧慈霭,异常祥和。
安宁睡的沉,被小包子哭闹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睛道:“这是怎么了?”碧水抱着小包子都快要哭了,见安宁醒了跟见了活菩萨似的,等染翠扶着安宁坐了起来,又在身后放了石青刻丝锁子锦背靠在安宁身后,又拿过一个石青金钱蟒引枕,道:“太太您可算醒了,小少爷许是饿了,不肯吃奶娘的奶,碧水姑姑抱过来试试也不行。”几个孩子基本上都是安宁奶大的,原本有景曜和景佑的时候白天安宁看顾着,也有奶娘在一旁帮衬,晚上基本上是奶娘喂养着,不过他们俩掐奶的时间也早,景曜还不到一周岁就掐奶了,景佑身体弱些又有些苦夏,等过了夏天一周岁多就掐奶了。从他们俩五六个月的时候,安宁就慢慢的在他们的食谱里搭配蔬菜水果鸡鸭鱼肉这些食物,等到后面多是晚上睡觉之后吃,白日里根本吃不多少。
原这个世界,没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当家奶奶自己亲自哺乳的,因而这就导致了小少爷或是小姑娘幼儿时期的大部分时间都和奶娘在一起,时间长了,母子之间的情分难免要比与奶娘的淡薄。有些不安分的奶娘为了让小主子跟自己更贴心甚至会做出挑拨离间母子之间感情的事儿。更有甚者仗着自己奶过哥儿姑娘的,总该觉得比别人更有几分体面,就借此滋生事端,专管挑唆主子护短偏向的。或者是仗着这份主子给的体面。欺负到哥儿或姑娘头上,将他们的东西据为己有,倚老卖老。这样奶娘恶奴欺主、欺上瞒下的事情并不少见。之前最开始张瑶的奶娘王氏,看着是个老实的,可到最后查将了出来纵容屋里丫鬟偷懒儿、夹带偷盗大姑娘的东西出去卖,可见是不能纵容的。
安宁可不想她辛辛苦苦怀胎十个月的孩子同她生分了去,且不说在选奶娘上就上了心,不说奶水足不足,关键的是要健康、体贴、心细会照顾小孩儿。另外长相要过得去,最起码端端正正,行事要落落大方,不能畏首畏尾小气猥琐的。毕竟小孩子学习是从模仿周围人开始的,奶嬷嬷随身照顾。被学了不好的习惯可就糟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忠心。然后还想了权衡之策,白日里她喂养,晚上才由奶娘们看顾,尽可能的隔绝奶娘和孩子。
景曜和景佑的乳母们虽说权力没有其他大户人家里乳母的权力大,像张致远的奶娘谢嬷嬷如今就是府里头管事嬷嬷,但是日常吃穿,各项用度,年节的赏赐等等都是一等的。因而众人对她们都不会怠慢到,等到后来景曜和景佑入读广安寺后,两位奶娘留下来照顾福久,等张家上京来,两位奶嬷嬷不愿背井离乡,安宁给了她们足够的体面。放她们出府算是荣养了。
等到福久时,福久别看现在小大人模样儿,小时候可是霸道的很,除了安宁的奶,奶娘的都不愿碰,谁碰就哭给你看。连晚上都没有回去自个睡,都是安宁亲自喂养的。所以到了安宁这一胎时,奶娘也是选了,可等到小包子不肯吃奶娘的奶,伺候的丫鬟们都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不得不说当时福久小少爷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安宁赶紧接过来哭个不停的小儿子,果然闻到娘亲的温暖气息哭声就小了下来。吃完奶的小包子白玉般的小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粉嫩的小嘴吐出个奶泡泡,小小的琼鼻随着呼吸一张一翕,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慢慢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福久偷偷跑过来看弟弟,看到弟弟还在睡,不免有些失望,说:“娘,怎么弟弟总是在睡觉?”安宁笑着给福久解释:“弟弟还小呢,等他再大点就好了,福久像弟弟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跟个小猪儿似的。”福久鼓鼓脸颊,对于这个‘小猪似的’评价不满,哼道:“弟弟才是小小猪呢。”
安宁笑笑,问他怎么没和哥哥们在一块儿,福久把自己的小手指伸到宝宝蜷缩的小拳头里,很新奇的发现弟弟的握住他的手指了,软软的触感很好玩,一边回答安宁的话:“哥哥们在给小弟弟想小名儿,在争执,我过来看弟弟。”
安宁突然觉得答应了景曜那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是件好事儿,问了福久景曜他们想了什么小名儿,一听果然黑线。有些人家为了使孩子好养活,一般都给小孩儿起个贱名好压住,像是狗蛋儿啊狗剩啊花啊草啊的,没想到景曜和景佑正恶趣味的为狗蛋儿和狗剩儿哪个适合而起了争执。这俩熊孩子,又问福久:“你给弟弟想了什么小名儿没有啊?”
小孩儿很认真的看看睡着的弟弟,“白白胖胖的,圆圆滚滚的,嗯娘,叫汤圆好不好?我喜欢汤圆,好吃”元宵节才过没多久,小孩儿对圆滚滚的汤圆还是很喜欢的。
安宁哭笑不得,这小孩儿,不过看了看白白胖胖还在熟睡中的小儿子,当娘的也懒得想名字了,大手一挥,准了福久给弟弟起的小名儿,反正是小名儿,没差的,景曜和景佑那俩熊孩子不知道恶趣味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呢。
果然景曜兴冲冲过来的时候,小汤圆已经醒了,大大的黑黑的水水的眼睛往有声响的地方看。景曜先嘿嘿笑道:“哎哟,小弟弟睡醒啦,我是你景曜哥哥,为了表达你景曜哥哥、景佑哥哥还有景瑜哥哥对你的厚爱,额,是友爱,特此绞尽脑汁为了你特特特意想了很有寓意,又琅琅上口,别树一帜,别出心裁,匠心独运,耳目一新……的小名儿,不要太感动哟”
景佑连忙撇清关系道:“景曜的纯属个人意见,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