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去,是一片整整齐齐的军营,贾环愣了一下,又想起这处衙门是挂在兵部名下,想必是跟兵事有关联,如此布置也是应该到的。
到了军营外面数十丈,就被执勤的军士给拦住了,查看了贾环的官照和文书,便指点他直接往那边的营门开过去。
这营门有两丈多高,四丈宽,两边各挂着块竖着的牌子,右边写着“兵部铁道工程兵指挥司行营”,左边写着“钦定官商合营京辽铁路修造指挥部”。以前叫铁道营造军,今年正式改为铁道工程兵。这个来历,贾环去打听过。
还各站在四个卫兵,带着绿色的黑翻毛棉帽子,帽子四四方方又带点圆,穿着一身绿色双排扣的长棉衣,下摆一直到膝盖那里。下面穿着一条绿色的分档裤,小腿打着绑腿,蹬着一双翻皮的大头靴子。
从头到脚除了少许黑,都是绿,但这种绿是那种偏深的绿,跟春天的那种青草绿相差恨远。卫兵腰间扎着一根三指宽的皮带,从肩到腰间交叉着两根两指宽的皮带。左边腰上挂着一根长长的皮鞘子,像是某把长刃的刀鞘。右边挂着两个盒子。
他们都端着一把家伙,看样子应该是传说中的火枪。这让贾环吓了一跳,怎么还有家伙?
马车被拦住了,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上前来检查了贾环的文书,叫他下车进去报到,又找了个军士,帮他扛行李和带路。贾环给了车钱,把马车打发走了,然后跟着那个军士走了进去。
天还很冷,地上的积雪还没化。刚才马车行驶时,一路上都能听到碾碎冰雪和烂泥的声音。但是进了军营里,却看到一条条碎石煤渣铺设道路上,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虽然还有些泥水,但看上去干爽多了。
带路的军士叫王二嘎,直隶河间府的人,说是世家盐工,他嫌做盐工太苦太累,又没前途,去年官府去盐场招工,他听了后就报了名来了这里。
这小子比贾环高一个多头,也是精瘦的,其它的都好,就是嘴碎,贾环跟他没说上几句,他倒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一大堆。
“二嘎,这里有多少人?”
“总计六个团,加上行营和指挥部,有两万多人吧。像这样的军营,还有十来处,分在宝坻、天津、抚宁等地。这次修建京辽铁路,汇聚了近二十万人,从辽阳到京师,分支到天津,一字排开。”
“这些你也知道?”
“晚上和休工时上课,这些也讲的。”
“上课?上什么课?”
“上文化课啊。我们铁道兵,除了会修路,还要会识字算数。以后这铁路的运营还要靠我们上,不会不行。所以每天晚上上文化课,雷打不动。天气不好,下大雨大雪休工时,也上文化课。”
贾环听到这里,有些稀里糊涂的。修个路还要上文化课,什么章程?
这时走过一处空地,里面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分成数十上百个方阵队形,立定,齐步走,除了没有扛枪,跟他以前见过侍卫军和京营出操是一样的。
“我们还要出操啊?”
“正常啊。听教官说,我们编制是参照陆师步兵团来的,训练科目也一样,来的教官也是附近步兵团的军官,只是强度要低一半。队长和教官都说了,我们修铁路,都是偏僻的地方,虎狼猛兽是肯定会有的,说不得还能遇到山贼盗匪。不要说跟他们干仗,起码要有自保能力。所以我们每天早上出操,跑步、队列行进。每十天有半天时间轮流练习射击。”
“啊,那岂不是要背着枪去干活?”
“没有那回事,火枪除了练射击时有,平时也有轮到充当警卫营时才会佩带有。我们最主要的武器还是铁锹和铁铲。”王二嘎嘿嘿一笑说道,“这是教官说的。”
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两层楼的建筑物前,人来人往的,很热闹的样子。不过进进出出都是穿着同样绿色军大衣的人,不过眼尖的贾环发现他们左臂挂的袖章,肩膀和衣领上缀着的徽章不同,左边胸口上还有两条布条,一条有图案,一条写着名字。
贾环跟着琏二哥,同侍卫军、京营的军官打过交道,听他们说起过,汉王正在改军制,统一军服,袖章区别兵种,胸口横条标识部队和姓名,肩膀和衣领的徽章区别军阶高低。想到王二嘎说铁道兵都是按陆师步兵团的标准来的,想必也是行得那一套吧。
到了大门口,又被卫兵检查了一遍文书,然后被带到等候室。等了一刻多钟,一个军官过来,招呼贾环跟着来,王二嘎在等候室里帮着看行李。
到了二楼,穿过一条纵向的走廊,走到中间又转到一条横向的走廊里,然后在靠最里头的一间房间门口高喊了一声:“报告!”
得到允许后军官才推开门,带着贾环进去。
屋里有五个人,穿着跟外面的官兵不同,他们穿着一件灰色的羊绒呢子大衣,都理着短头发,就像一群服装怪异的和尚坐在那里好像在开会。看到贾环被带了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高个男子站了起来。
“你就是来报到的贾环?”
“是的,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我叫黄慧国,铁道工程兵指挥使。你的事,我接到通知了。”说完他一转头,另一个三十多岁男子,头发有些稀疏的男子顺着他的目光站了起来。
黄慧国指着他介绍道:“这是铁道工程兵副指挥使,京辽铁路修建都部署程忠实,你的工作由他安排。”
“嗯,”程忠实点点头,表示打过招呼了,然后对带进来的军官吩咐道:“带贾环去都部署指挥部第六处报到。哦,贾环,你会什么?”
贾环连忙说道:“回大人的话。我识字,会算数,还会画画。”
“那是个人才。告诉老严,按见习军官待遇。然后进教导营训练一个月,晚上跟教官当助手,等熟悉了就安排去当教官。现在我们这识字算数会画画的人真的很缺。”
“是!”军官朗声应道。
程忠实挥挥手道:“嗯,下去吧。”
贾环一脸懵逼,这就算完了?没有其它的?不过他想起琏二哥跟他说过,说汉王的规矩有些不同,他手下人做事的风格也截然不同,要学会适应。便不做声,暗暗想着,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还没出门,又被程忠实叫住了:“贾环,以后在这里不要叫大人,叫长官,记住了。其余的规矩,教导营会教你的。”
然后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将贾环打发出去了。
贾环在教导营才待了一天,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想不到一句不要怕吃苦,居然分量这么足。不过他还是能坚持地下来,只要能够压过贾宝玉一头,什么苦他都能吃。他一直都记得府里私下传的,在潇湘馆林二奶奶那,探春和史湘云坐在屋里,贾宝玉站在门口,毕恭毕敬的情景。
这就是权势的威力啊。贾环常常幻想自己坐在堂上,贾宝玉在他跟前诚惶诚恐的样子,一想到这里,他就浑身颤抖不止。为了这么一天,他愿意吃尽天下所有的苦头。
想了一会,贾环强迫自己努力平静下来,开始读起铁道工程兵文化课教材。过几天,他就要去给文化课教官当助手。这可能是一条向上爬的捷径,他必须把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