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眼瞅着要过去了,桃花谢了,枝头也绿了。运河两岸一片生机勃勃的时节。西北党项人突然越过边境,偷袭延安府周边数百边寨,一时间烽火四起,久疏阵仗的西北边军比河北也好不到那里去,十几万大军一触即溃,党项军兵临延安府城下。
消息传开,朝野震惊。党项人跟契丹人不一样,契丹人就是来占点便宜的,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思。党项人攻城略地的行为彻底的激怒了德裕,同时也为西北边军的糜烂而愤怒。
远在河北的孟觉晓突然接到监理司转来的诏令,押解河间府春季税收回京述职。孟觉晓转抓紧收拾行囊,这人还没上路呢,又一道诏令来到,让孟觉晓快马先行回京。
这会孟觉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的吩咐下去,让河间军派人押送税银进京,自己带着卫队快马先走一步。
紧赶慢赶的,孟觉晓来到京城已经是第七天的中午时分。刚到城门口呢,早有太监等在那里,看见孟觉晓就高呼:“六首公,陛下让奴才在此等候多时了。”
孟觉晓定睛一看居然是马三,暗道这下肯定出什么大事情了,要不然不会让马三在这里等着。连忙上前见礼,客气两句,马三着急上火道:“别客气了,赶紧跟着去见皇上。”
一路往宫里来时,马三才把西北的事情大致的说了一下。孟觉晓很不理解,连忙问道:“西北有事,把我叫回来做啥?”
马三示意左右的人离开,这才低声道:“兵部林尚书被陛下严斥,差点没给撤职了。朝廷要发兵西北,可是这当口没钱,东挪西凑的,户部蒙大人头发都愁白了。监理司吴大人给出的主意,说您在河间府又能挣钱又能练兵,不如把您请回来问一问办法。”
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么一个情况。孟觉晓多少有点哭笑不得道:“这满朝文武都是干什么吃的?出了事情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马三听了连忙摆手道:“这话可不敢说,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您是没看见了,朝会上争吵不休,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陛下在朝会上还得忍着,回去书房里气的摔了不少的玩意。这不兵部要调禁军去西北,开拔的粮饷到现在还没着落,就等着您的北地贸易的春季税银呢?为这个事情,蒙大人差点都把官给辞了。”
“户部没钱,跟蒙先生有什么关系?谁辞职也轮不到他啊。”孟觉晓愤愤不平的怒道。
“说的是啊,蒙大人才进户部几天啊?又赶上新政改制,部里的官员没协调好呢,地方上的督抚也不配合。也就是您在河间府顺利一点,河北其他府县,闹腾的可厉害了。”马三说着闭上了嘴巴,前方就是宫门了。
科举制度虽然还是比较公平的,但是天下的读书人绝大多数都是写文章拿手,实际操作能力很烂。基本上都是说别人如何如何,换自己去了照样抓瞎。自己的两位老师周致玄和蒙先豪,人品文章都是上佳之选,但是遇见这种大事还是没有太好的应急手段。
一路进宫时,孟觉晓一再琢磨,待会见了皇帝该怎么说。提起西北,孟觉晓倒是想起了远在西北的范仲淹来,不知道这次战争爆发,是不是改变他仕途生涯的契机呢?历史上范仲淹在西北,那是让党项人吓破胆的主。
赶到御书房外时,里头很快悬见,进来一看里头还不止一个人,皇帝还有内阁一班大臣都在议事,只是看不见茅调元。德裕等孟觉晓拜见之后,露出笑容道:“估摸着这两天也该到了,马三在城门等了一上午呢。”
孟觉晓赶紧再次要跪下谢恩,德裕摆手道:“免了,让你回来不是让你来磕头的,西北党项人都打到延安府了,延安府上上下下官员跑了个精光,只有一个从布政司下去公干的七品都事范仲淹没跑,领着当地军民坚守延安府。陕甘巡抚居然还有脸向京城求救,三万省军居然派不出援兵来。”
德裕说着一脸的烦躁,扫了一眼几个面露不安的内阁大臣们,那意思很明白了。不过这几位也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办法来,都羞愧的低下头。
“这当口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兵倒是有,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德裕又是一通发火,最后才看着孟觉晓道:“你来说说。”
听到范仲淹这个名字,孟觉晓真的有一种是金子肯定会发光的感觉。历史转来转去,还是给了范仲淹一个表现的舞台。想到范仲淹,孟觉晓有点走神了,皇帝问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周致玄轻轻的咳嗽一声,走神的孟觉晓这才回过神。
看看一屋子的内阁大臣,孟觉晓多少有点心理紧张,沉吟了一番道:“陛下,臣想问一句,禁军就算赶赴西北,有把握打的赢么?”
这话问的林志全的脸色有点难看了,禁军的战斗力,他心里多少有点数。
“孟知府什么意思?”林志全冷冷的问了一句,德裕对他的插嘴很不快的扫了一眼,也没有出言斥责,而是朝孟觉晓道:“有话只管明说。”言下之意,别怕得罪人,我给你撑腰。
说实话孟觉晓真不想趟这个浑水,在河间府知府当的好好的,舒服日子过着被叫回来问这个容易得罪人的话,可是皇帝有话又不能不回答。
孟觉晓拱手道:“谢陛下。”说着也不说话,走到墙边的地图跟前,仔细的端详起来。这是德裕让人挂的,这两天没少看,但也没看出什么办法来。地图上显示保安、定边、环州三地均已陷落,三地驻扎的边军主力被击溃,更别提边境上大大小小的百余边寨。
“西北地势险要之地,先均已落入党项人之手。臣以为此事不可操切,当今要务乃稳定局面,而不是反击。既然是稳定局面,陛下可先下旨将一干弃城而走的主要官员拿下,斩首示众彰显朝廷决心。同时派一能战之将,统帅三五万禁军精兵驰援延安府,同时严令庆州、宁州各地官员,丢成失地者斩。如果只是这样,三日之后河间府的春季税银到了,便足够大军开拔了。”
孟觉晓这番话,德裕听了先是一怒,随即又冷静了下来道:“你接着说,稳定之后如何?”
“党项国小地贫,利在速战速决而不能持久。只要守住延安府,党项人只能罢兵。保安、定边两地粮道容易受到袭击,估计党项人会放弃,但是环州地险城坚驻军于此,可威胁庆州、宁州一线。党项人应该不会放弃环州。我军稳定住战线后,可派一能员节制西北各军,对外修城而守,对内整饬军备就地练兵,同时可屯田自筹军粮。以臣看来,只要方法得当,顶多两年就可以相机收复失地。”
孟觉晓说完,出了德裕之外,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一个全面的办法,而且不用消耗太多。
思索了许久,德裕终于说道:“看来也只能这么办,派兵容易,但是稳定大局之后,谁来节制西北各军?这个人选,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朝孟觉晓看了过来,那意思很明显,就是他啊。办法是他出的,他不去谁去?再说这家伙练兵也是有一手的,练出来的兵不是很能打么?
当德裕的目光也投过来时,孟觉晓见状叹息一声道:“臣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
德裕心道孟觉晓确实不能去,他走了河间府怎么办?辽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派谁去呢?总该有人去吧?
“臣以为,此事非孟觉晓不可!”林志全这时候跳出来拱手道。那意思死活要把孟觉晓弄西北去了。
周致玄这时候站出来道:“孟觉晓不能去,他去了河间府谁来接任?陛下,河间府眼下乃是朝中财源重要来源之地,一旦河间府接任者处置不当,地方上乱了断了财源,遗祸无穷啊。”
右都御史兼任礼部尚书张威这时候也站出来道:“陛下,臣也以为不可动孟知府,应另派能员前往西北。其因有二,一是孟知府太过年轻难以服众,二是河间府目前局面初步稳定,不可轻易调换人员。”
林志全站起身子又要说话,德裕看这意思又要争执起来,趁着脸色道:“好了,都别争了。孟觉晓留下,其他人回去好好想想,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上来。另外禁军有谁统帅大军西去,兵部尽快选定一个人来。”
一干内阁大臣纷纷退下,书房里留下君臣二人对坐。
“好了,现在没别人了,你说说,为什么不能去?”德裕开口居然问的是这个,孟觉晓心里一阵哀叹,皇帝还是意属自己。
“陛下,臣去了用什么身份去?西北的问题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而是我朝自圣祖年间起以文臣节制武将,过分重文轻武造成的结果。打个比方,河北中路军指挥使高勋还是三品大员,可是雄州知州耿钊,见了高指挥使都不用见礼,私下里一句武夫粗人都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