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天色微明之际,城门刚刚打开,一匹快马从城西进城,一路之上骑士不断高喊:“北地急报,北地急报。”八天八夜,六十里一换人马,马背上的骑士背着红色的包袱,说明是来自边关最紧急的呈报。
急促的马蹄声敲打在每一个听者的心头,虽然说河北距离金陵千里之遥,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与京城关系不大。但是百姓的八卦心是一样的,不消说坊间今日又多了一个闲聊的话题。
快马一阵风似的往皇城放下卷去,正在早朝的皇帝和百官们,很快就知道了来自雄州的消息。霸县、文安两地失守,辽兵万余人扰边劫掠。
对着文武百官,看着地上跪着的报信的驿卒,德裕皇帝的脸色如同墨迹里捞起来似的。要说辽人扰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不过以前都是小规模的,顶了天上千人过界打草谷。也就是这两年,辽人扰边的规模不断加大,数千人万余人入侵的奏报也多了起来。
当今的国号虽然是也唐,皇帝却没有盛唐时期天可汗的威风。那个时候都是唐朝打别人,哪会像眼下,被辽人堵在门口没事过来狠揍一顿。
造成这样的局面原因很多,总的来说还是圣祖年间扬文抑武的执政方略带来的后果。这也算是唐末藩镇割据时期城头变幻大王旗的遗祸。
信使退下后,德裕皇帝环顾群臣道:“各位臣公,此事当如何处置?”
满朝文武无人答话,都低着头生。这一幕德裕皇帝其实已经有点麻木了,早年前听到这种边关传来的消息,皇帝也是很愤慨的。也曾想过断绝与辽境的通商,也曾想过派兵报复。但是每次都不了了之,这其中的原因很多。作为一名立志效仿圣祖的皇帝,德裕还是很想做出一番事业来,所以才会有对北大营中路军的人事调整,才会有把孟觉晓这个伪愣头青丢到河间府充当搅屎棍的做法。
看一了一圈发现没有大臣主动说话,德裕冷冷的哼了一声。这时候站在最前面的茅调元跪下高呼:“老臣身为首辅,不能为陛下分忧,请陛下责罚!”
刷的一下,身后的文武百官全部跟着跪下。这一幕更让德裕内心怒火腾腾,心道什么意思?法不责众么?
“都起来吧!”轻轻的抬抬手,德裕皇帝无奈的叹息一声。这一幕过去没少发生,每一次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群臣站起后,充满了失望和麻木情绪的德裕有气无力道:“太师,此事内阁拿个章程出来吧。”
“陛下,照旧例,此事当由礼部选派时节前往辽境抗议。另外,霸县、文安两地的文臣武将下旨降罪。”茅调元面无表情的提出了处理意见。
“陛下,臣以为北大营中路军指挥使高勋畏敌避战,罪责难逃。还请陛下严惩!”户部尚书沈应龙站出来说话,高勋是林志全的人,有机会沈应龙自然是要上眼药的。
“陛下,臣以为沈大人所言不当,高勋上任不过月余,此事与之责任不大。”林志全立刻跳出来保人。这两位开了个头,各自的党羽立刻纷纷站出来,相互对喷。
下面很快就吵成了一锅粥,德裕皇帝脸色越发的难看了,首辅茅调元似乎要置身事外,闭着眼睛低着头不说话。这几年陛下不断的借机压制茅系,虽然茅系依旧是朝中实力最强的,但是表面上看起来茅调元已经没有压制群臣的威严了。
德裕皇帝冷眼俯视着下面争吵的两边,眼角的余光看见姚书成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禁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好歹你y的是国舅,还是吏部尚书,这个事情不能为朕分忧也就算了,看在爱妃的面子上也忍了。可是你不能在边上看戏还叫好吧?
“都给朕闭嘴!有能耐不要在这吵,上边关和辽人见仗去!”皇帝一声怒喝,争吵的两边这才闭嘴,大殿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姚书成,你说说该怎么办?”
沈应龙和林志全之间的斗争,在姚书成看来是好事,两人斗的越凶,他这个岸上的人就越开心。最好两边斗的两败俱伤,陛下大怒都狠狠的收拾一通才好往户部和兵部伸手。
正在看戏看的很嗨的姚书成听见皇帝的话,还以为陛下大怒,自己有机会落井下石了,没曾想皇帝一转弯,话落到自己的头上。
“臣,不……。”仓促之间姚书成差点说出“不知道”来,还好这鸟人虽然没啥正经本事,反应还是很快的开口道:“不好说谁对谁错,沈大人和林大人说的都有道理。”
来了一个和稀泥的,德裕皇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两声道:“姚尚书,朕问你该怎么处置,不是问你谁对谁错。”
当着百官的面,皇帝这话很重了。对于这个爱妃的老爹,德裕皇帝很有点烂泥扶不上墙悲哀,本事不大吧偏偏还喜欢乱伸手。要不是看在雨妃的面子上,早让他回家吃老米饭了。
“臣觉得还是照旧例处置!”姚书成被皇帝当场点破,却依旧面不改色,脸皮之厚可见一斑。他不说话请个罪什么的,皇帝还不生气,听他来了这么一句没啥主见的话,德裕皇帝所有的怒火都发在他身上了。
“好啊,姚爱卿身为礼部尚书,正是出使辽境的最佳人选。其他的事情,内阁拿个章程出来吧。退朝!”说完话德裕皇帝站起拂袖而去,身后传来噗通一声,接着是姚书成的惨叫:“妈呀,陛下,陛下,臣……。”
满头大汗的姚书成喊了几声,德裕皇帝已经大步走远。惊的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的姚书成欲哭无泪,出使辽国这个事情怎么就摊他的头上了。
中原王朝向来以正统自居,周边的国家不论大小一律都是以番邦称呼。从这个称呼里头就能感受到中原王朝骨子里的那种天朝上国的优越感。当然这种优越感到了本朝,就只能在自己家里优越了,辽国人可不这么认为。
出使辽国这些年从来都不是好差事,战场上打不过人家,到了人家的地盘上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中原王朝的眼中,辽人都是生番一般的,到那种地方去自然是要受苦的,万一言语不当得罪了辽国权贵,让人一刀砍了也不好说。德裕初年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礼部侍郎石某出使辽国,在辽境内让人好一番羞辱,回来后自觉无颜存活,交了差事后回家上了吊。这个事情具体情况是怎样没有人知道,只是后来有传言说石某人出使辽国时被人用刀子架脖子上逼着钻狗洞什么的。
回到后宫的德裕皇帝怒色未消,后宫的雨妃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得知父亲早朝上的事情,心里暗暗叫苦。暗自埋怨自家老爹不知道厉害顺着茅调元的提议说话,让陛下厌了训斥,今后怕是很难得到重用了。
收拾一番,雨妃带着贴身的宫女金翘来找皇帝。正在后花园里的亭子上生气的德裕皇帝看见她也没啥好脸的,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
这时候马三过来禀报,礼部尚书姚书成求见。雨妃听了自觉的表示回避,德裕皇帝本不想见姚书成,可是看看雨妃哀求的目光,点点头答应见姚书成一面。
姚书成进来见礼后便跪地高呼:“陛下,臣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德裕皇帝看着他就生气,可是想到后头回避的雨妃,耐着性子道:“起来说话。”
“臣以为,应当取消北地贸易,以彰显我朝之威仪。”这是姚书成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办法,辽国人没了贸易交换,很多物资还是极为缺乏的。让辽人得不到物资,勉强也算报复手段,既然生意都不做了,姚书成就不要出使了。这算盘打的自以为很精明。
这个建议让德裕皇帝彻底的无语了,再次从姚书成的脑门上看见了“蠢猪”两个字。别说每年北地贸易给朝廷带来大量的赋税,单单说停止边贸的建议提出来,多少朝中权贵要找姚书成拼命了。mlgbd,断老子财路!
“滚!”德裕皇帝从牙缝里迸出的这个字,上前就是一脚踹翻姚书成,指着门口怒道:“滚回去写一份辞呈来,这个礼部尚书你不要做了。”
朝廷里为了辽兵犯境一事人人讳言的时候,孟觉晓留下五百人在文安,其余主力全部奔着霸县杀来。听说霸县有大量的物资,孟觉晓也不搞偷袭那一套了,直接着急部队发兵。
霸县距离文安也就是一天的路程,大军行至一半扎营休息,次日凌晨五更拔营继续行军,上午巳时未到,河间军已经赶到霸县城外两里地暂作休息。前方的夜不收带回来一个情报,再次让孟觉晓大吃一惊。
“大人,辽兵跑了!”跪在地上的夜不收大声汇报,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的孟觉晓惊的当即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路边一个坡上往霸县方向看。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半个时辰前,辽兵全城的辽兵押着大量的物资和掳去的数千百姓往涿州方向去了。现在城里是空的,小的亲眼看见辽兵离开。”
辽兵怎么就跑了呢?孟觉晓想不明白,其实很简单。霸县的辽兵副将萧统是箫家人,平时一贯的与耶律俊不对付。再霸县抢个够本之后,自然不会等耶律俊回来,所以点上兵马先回家了。
“追!”孟觉晓毫不犹豫的下令,野战就野战,不打一仗检验一下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孟觉晓也不甘心来这一趟。对这支军队孟觉晓还是足够信任的,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按照戚继光的练兵方法结合现代军事理论练出来的兵,打步战自然没说的,一旦遭遇大队骑兵,戚继光那会是有火铳的。这也是昨日大家很乐观的时候,孟觉晓最担心的一点。
辽兵带着大批的物资自然走不快,孟觉晓带着大军一路急行军追上来,不过半个时辰,远远的就能看见长龙一般的辽兵和劫掠的物资人口正在大摇大摆的往涿州去。
几乎是孟觉晓这边的斥候发现辽兵的同时,萧统这边也发现了极速追来的河间军。
萧统在马背上看见后面的追兵时,下巴差点掉地上去了。还有人敢追来?就这几千人也敢追?上万人的大军都叫我灭了,这是哪个吃了豹子胆的?
“吹号,打完这些不知道死活的中原猪再上路!”
呜呜呜!号角响起,辽兵快速的开始集结,摆出一个进攻的阵势。平原上能看的很远,孟觉晓率河间军追到辽兵五里地外时,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情了。
“列阵!”看见辽兵在摆阵,突前的周小小铜鼓一般的喊声响起,河间军纷纷下马,快速结成一个又一个百人方阵。
站在阵营后头的高地上,孟觉晓心中忐忑,脸色平静。这个时候孟觉晓非常清楚,自己绝对不能露出一丝慌乱。只要自己稳的住,全军就能稳的住。
这批河间军在文安打过辽兵,轻松获胜后士气自然不要说很高。看看对面的辽兵不过千人,士兵们在各自官长的指挥下,很快前后不过五分钟就摆好了阵势。这时候辽兵的突击阵势已经在动了,萧统的目标很明确,趁对手立足未稳,杀他一个人仰马翻。
“咚咚咚!”随军的战鼓三声响,全军发出整齐的呐喊:“杀!杀!杀!”
看见对面的唐军行动之整齐划一,萧统突然觉得不对劲了。他不是傻子,这支敢于追来的军队一看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看看帅旗号居然是“河间”、“孟”字样,按照正常的理解,这应该是河间府的省军。
从河间府到霸县,必须经过文安!想到这一点时,萧统双眼的瞳孔瞬间收缩,文安的耶律俊呢?怎么把唐军放过来的?这一瞬间的犹豫已经晚了,因为全军已经开始慢跑,这时候要是自己下令退兵,必然全军大乱,对面的唐军之中还是有数量近千的骑兵的,一旦对方趁乱掩杀,结果自不消说。再说萧统也舍不得这么多抢来的钱粮和人口,足足有两百多车呢,还有三四千的青壮男女。
长期的心理优势还是占了上风,萧统犹豫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不就是几千人么?一万多人的大军,不也是一冲就垮么?
战马开始加速,萧统清晰的看见对面的士兵稳稳的站着,没有丝毫的松动。心里又是一阵嘀咕,但是已经不能回头了。一百五十步左右,辽兵全体张弓,嗖嗖嗖的一片箭雨飞出。
“举盾!”河间军按照平时的训练,刷的一声前排一片盾牌竖起,蹭蹭蹭的不断有箭支落在盾牌上,也有十几个士兵中了箭,哎哟一声倒下。
平常与唐军作战,一百五十步起辽兵能射出三波箭支,往往这三波箭支能造成很大的伤害,霸县之战唐军就是在这三波箭雨之下崩溃的。
可是这一次完全不一样了,辽兵的箭雨刚刚落下,唐军方向就飞出来一波箭雨,嗖嗖的不断扎在人或者马身上。这一千辽兵最差的也是皮甲,这波箭雨射中人造成的伤害并不大,射中的马则一声悲鸣,马背上的骑士摔在地上,被后来者踩成什么样就得看运气了。
辽兵三波箭雨之后,给对面带来了上百人的伤害,同样河间府也回敬了三波箭雨,也造成了近百人的伤害。两下里谁都没占到便宜,辽兵冲到三十步之外时,河间军阵中红旗一闪,刷的前排竖起数百根狼筅。这个狼筅并不是单纯的毛竹,而是在前段加了料的,接了一个铁制的头。那形状很怪,六七根铁尖头朝前,看着黑黝黝的就觉得瘆人。
几乎是狼筅举起的同时,每一个狼筅兵的身前都多出了一个三角架,同时盾牌后头飞出一片标枪,跟下雨似的落下。这一下太狠了,标枪自身的冲击力倒还未必能击穿铁甲,但是对面的马速作用力下,标枪穿透铁甲就是必然的。
嘈嘈切切的马蹄声中响起一片闷哼和惨叫,孟觉晓在后面看见辽兵倒下不少,心里才越发的紧张了,因为三十步的距离转眼就到,只够一波标枪投掷的。
“立!”所有狼筅同时架在半人高的三角架上,底部撑地,双手一脚死死按住。当初孟觉晓弄这个东西出来时,一干武将都不明白是为啥只是按照要求操练,现在大家知道这可以收起的三角架的妙用了。
轰!的一声,两军撞击在一处,如巨浪拍石!冲在最前面的辽兵无疑是要遭受最严重的伤害的,战马撞上狼筅后还能惯性往前冲一段,啪啪啪的不断有狼筅折断的声音,更刺耳的是战马的哀鸣和人的惨叫声,还有那快速弥漫的浓浓的血腥气息。
要说河间军中也有害怕的,但是只要稍有退缩,队官便有权斩之。河间军待遇是好,但是军法更严酷,更别说身后还有一个知府大人在观战。一个人逃跑被斩也罢了,回去之后河间府的家人就得被剥夺一切财产赶出河间府。以其连累家人,不如在此战死,免得日后没办法抬头做人。
在后头掠阵萧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对面这个步兵为主的阵势如同泰山磐石一般坚固。这一波冲击萧统一点都没保留,身边只有十几个卫兵和一百来个看着百姓和车马的部下。原本以为两下一接触,对面的唐军必然会出现混乱,可是结果完全出乎了预料之外。
标枪之后是狼筅,狼筅之后是如林一般的长枪阵,阵中人人披铁甲,毫不畏惧的迎着奔腾的铁骑迈着整齐的步伐迎了上来。还没有冲破狼筅阵,辽兵便已经损失一小半。但凡落马的骑兵,没有一个能幸免的,不是被随后的马踩死,就是被阵中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长枪捅一个透心凉。
战场上的厮杀让孟觉晓看着不禁热血沸腾,腾的一下跳到马车上,抢过士兵手里的鼓槌,咚咚咚的亲自擂鼓。
正面挡住了辽兵冲击,左侧的张二明听见出击的战鼓声,举起手里的铁锏大声疾呼:“孟大人亲自擂鼓,兄弟们随我杀啊!”
右侧的宇文校则高呼:“孟大人在看着大家,为了家中父老,杀辽狗啊!”
河间军主动出击了!只有李川的骑兵队还在后头安静的等待着!这时候就算辽兵想跑,也讨不到好了,因为刚才的冲阵马力损失很大,想跑也跑不远。就算跑回本阵换马,也要有那个时间,对面的河间军已经如狼似虎一般的杀了上来。
萧统看着战场上的变化,眼睛先是瞪圆,慢慢的变成一种恐惧。这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兵,步兵打骑兵也就算了,整个战场上居然看不见一个士兵逃跑。人人不管对面来的是谁,一律上前就是一个突刺,不是扎死马就是扎死人,似乎没有人在乎自己的生死似的。论身手辽兵都是老兵,人人都有两下子,实战经验极其丰富。可是对面这些是死兵,纵使辽兵能在一对一中占据上风,但是对方人人拼命,配合作战。单个辽兵固然能砍死当面对手,但肯定被其他人用长枪无情的捅死。
“噗噗噗!”萧统听到的最多的就是这种声音,每一声只后,肯定有人活着马中枪。辽兵的披甲勇士,连对面的正面千余人的阵势都没突破,就已经倒下了一大半。眼睁睁的看着对面在鏖战一刻钟不到后就发起了反击,而且每一个士兵看上去都那么狂热的往前送死,萧统看的肝胆俱裂,本能的调转马头就跑!
萧统这一跑,辽兵顿时大乱。李川的骑兵这个时候也动了,河间军红旗一展!全军出击!
大名府,雄州城送往京城的奏报已经过去十二天了,京城方面的消息最快也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巡抚家的后院里,孟蜀的心情很糟糕,坐在凉亭里看着纷纷落下的枯叶,心里估摸着这一次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霸县是边军的责任,那么文安县呢?一省巡抚遭遇这样的事情,肯定是有点责任的。出了事情,孟蜀心里那点忧谗畏讥的心思浓了起来,挖空心思的想着走谁的门路帮自己说话才好。想来想去,孟蜀想到的是周致玄。大家毕竟是同年,有这份交情在,加上河间府的孟觉晓也要受点牵连,周致玄断断不会袖手旁观的。
京城里的那些事情,孟蜀心里还是清楚的。事情传到京城,肯定要先吵一架,吵完了不敢找辽人的麻烦,顶多派个使节过去抗议一下,然后家里人开始自己人整自己人。京城里那帮孙子,与辽国开展没勇气,搞自己人是不会手软的,而且一个个的内斗都是熟练工。
有时候孟蜀想想也觉得可笑,这么多年来,辽人扰边不断,边军不敢应战。基本上每一次都是等辽兵退了才出门杀良冒功,朝廷方面有个说的过去的说辞也算有了面子。实际上这种情况上上下下的都知道,只是没人愿意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派谁去京城活动呢?仅仅说通一个周致玄明显是不够的,上上下下的都得打点,尤其都察院那边,更是要下足力气。不然那帮就知道骂人屌事不会做的言官,肯定要出点状况。
差不多每年都要来这么一下,只是大小不同。孟蜀想想就觉得憋屈,暗道得想办法换个地方做官了,这河北的巡抚太难当了。
“大人,大人,大捷啊!大捷啊!”周师爷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的,老远就在喊,孟蜀想的太投入,前几声根本没听见。周师爷跑到三步之外又喊了一声,孟蜀才不快的回头怒视道:“吵什么!”
周师爷手里拿着一份折子,右手乱抖道:“河间府孟觉晓急报,文安大捷、霸县大捷!”
“你说什么?”孟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玩笑可不好开的。
“文安大捷!霸县大捷!河间知府孟觉晓亲率五千人马出击,先战于文安,斩首两千,后战于霸县,斩首八百。夺回被劫物资无数,生擒辽国南院大王次子耶律俊!”周师爷打摆子似的说完这些话,孟蜀开始还不信,最后一句让他相信了。什么都好编造,生擒耶律俊一事不好瞎编。但是孟觉晓是怎么做到的?孟蜀一点都想不明白。
“信使何在?”
“正在院子门口等候!”
“传!”
门口很快进来一个一脸风尘的士兵,见了孟蜀之后单膝跪拜称:“河间省军信使刘四,拜见巡抚大人。”
“快快起来说话!说说是怎么个大捷法?”孟蜀这个时候激动不已,刚才还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的,这一转眼怎么就冒出两个大捷来了。孟蜀也不看信了,直接问更省事。
信使是孟觉晓派出专门给孟蜀报信的,雄州那边孟觉晓直接无视了。号称十万大军,居然连几千辽兵打到家门口都不敢出战,跟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信使把情况具体的那么一说,从增援莫州到偷袭文安,再到霸县野战,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才停下。弄明白具体情况后,孟蜀又惊又喜。边军畏敌避战这个就不说了,肯定是要夸大辽兵的数量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无能。惊的是孟觉晓什么时候练出来的兵还敢主动出击,喜的是居然还打赢了。辽兵不都是如狼似虎的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堪了?远的不说,何长刚可是号称两万人,打点折扣至少有一万出头吧,这不野战都被辽兵给打的大败么?怎么孟觉晓五千人就能打赢呢?打赢也就算了,整个伤亡居然不过五百人,当场战死者不过百余人。这也太假了一点吧?可是听士兵的汇报,活灵活现的跟真的一样啊。
听完之后,好言慰问了一番信使,让人领下去休息。然后才回头问周师爷:“此事,你怎么看?”
“大人,在下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陛下怎么看。”周师爷一句话击中要害,孟蜀顿时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是啊,何必管这个事情究竟有多少真假?关键这个事情来的太及时了。
“立刻派人把奏报送往京城!”孟蜀大手一挥,这就要拍板。周师爷及时的上前一步道:“大人,孟知府的奏报里,倒是提到您的英明指挥,可是没提边军半个字,如此不妥当吧?”
孟蜀听了唔了一声,沉吟一番道:“这个小孟知府,还是年轻了一点。这样吧,你另外拟一份奏报,点一句通力合作就是。另外让人准备一下,本巡抚要去慰问孟觉晓。”
“大人高见,在下这就去办。”周师爷说着这就要走,孟蜀抬手叫住他道:“等一下,孟觉晓的奏报上提到莫州知府弃城而逃一事,此次大捷,先生也是有功的。”
一听这个话,周师爷当即跪下,眼泪横流道:“多谢大人栽培!”
京城里关于边关的事情怎么处置,内阁里头又吵了几天。原因是茅相又生病了!说是夜间受了凉,卧床不起呢。茅调元不能不生病啊,谁让陛下在朝会上说了让姚书成出使的话,内阁真的照这个话去做,事后陛下还不恨死茅调元啊。所以茅调元只能生病,拖个十天半个月的,事情渐渐的淡下来了,再做计较。到时候陛下肯定也改主意,当时不过就是气话。、
没人做主,内阁里自然是吵的不亦乐乎。反正大家都不能拿主意,吵吵就当每天的热身运动好了。这一吵就是八天过去了,究竟怎么处理,陛下在朝会上也不提这个事情,内阁方面自然就更不提了,百官更没人去出这个头。
这一日早起天就阴沉沉的,一直到午后才露出太阳的脸来,金陵城门口懒洋洋的士兵晒太阳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而来,打瞌睡的士兵抱着大枪站起来极目远望,看清楚靠近的信使背的又是红色的包袱时,心里不禁暗道:“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乱子了,这年月就没啥好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