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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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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来到简静寺中,早有女尼、宫人备好了茗饮干果之类。稍坐一时,又奉上鱼、肉、素食、酒馔。余姚长公主专心与杨子敬问答,请教诗文,书道。张贵人见插不上嘴,便询问朱琳琳家世父兄,如何与陆英相识。

  陆英与杨子敬两位男子,置身百花丛中,却无香艳福分可享,在座不是帝姬就是禁脔,给二人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放肆。

  尤其是杨子敬,简直如坐针毡。公主明显对他有意,可他早有妻室,堂堂公主无论如何不能做妾,却该如何是好。

  难道公主想逼自己休妻不成,那绝不可能,妻子郗道茂不仅是结发之妻,还是自己表姐。父亲当年“坦腹东床”得到了郗太尉赏识,将爱女嫁到杨家,也就是自己嫡母。

  自己成人后又迎娶了舅舅家女儿为妻,两人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如果要休妻再娶,自己宁愿去死。

  张贵人问了半日,将朱琳琳与陆英过往基本打听清楚。

  转向陆英笑道:“华亭,你年华正茂,何苦做个道士?虽说如今道门中不禁嫁娶,修道之人多有妻子。但毕竟不如入仕为官,堂堂正正为朝廷效力,也好封妻荫子,建立一番功名。”

  陆英答道:“多谢贵人娘娘挂心,在下过惯了闲散日子,若是衣冠楚楚做一个刀笔文吏,可要愁煞人也。”

  张贵人掩唇轻笑,又道:“你姓陆,又字华亭,可是吴郡陆氏子孙?与尚书令陆祖言大人可有亲故?”

  陆英笑答道:“在下虽也姓陆,却与陆大人并非亲宗。想来即使同族,也必源流玄远,不可考辨了。”

  陆英不愿谈论父祖之名,便拖言源流玄远。其实这陆祖言与陆英祖父本出同宗,二人曾祖父即为亲兄弟。

  陆祖言的曾祖父为吴国丞相陆逊之弟陆瑁,陆英的曾祖父陆云为陆逊之孙。论起来,尚书令陆纳陆祖言应为陆英未出五服的从祖父。但陆华亭岂是甘愿觍颜上门认亲,遭人白眼之人。

  张贵人惋惜道:“可惜,若是吴郡陆氏子弟,本宫央求陛下,定然给你个上品考评。将来出将入相皆未可知。可惜了……”

  朱琳琳听张贵人说的直白,忙给了陆英一个鼓励的眼神,陆英淡淡一笑,并不介怀。

  其时朝廷选官,行九品中正制,州郡设立中正官,各州有大中正,各郡为小中正。大中正由朝廷司徒选任,小中正由大中正推荐,经司徒核准。

  中正官对本州郡内士子英才进行评价定品,依据原则主要是行状,也即品德才干,然后参考门第出身。

  评定的品级共有九等,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这个品级也叫“乡品”,意为乡党耋老对一个人的评价。

  但由于个人才德难有准确的规范衡量,中正官为了不受诟病质疑,后来便主要以门阀家世为依据进行定品。于是便出现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腐坏状况。

  朝廷吏部依据乡品,对一名官员进行选拔任用,升迁罢黜。因而高官子弟代代为官,累世显位。便出现了“名门望族”,“高门世族”等称谓。

  寒门子弟极难有出头之日,纵使才华绝世,也只能屈居下品。出仕为官,只能做世家子弟的佐吏、掾属。

  这也就是为何谢太傅四十岁前一直在东山隐居,出山为官后,没几年便位极人臣,掌握中枢的原因。

  也就是为何南郡公桓敬道二十多岁便官至太守,仍然心怀不满,要辞官不做的原因。

  实际上,造成这一现象的源头,还是在汉朝时,以前都有领土封地的诸侯士大夫阶层消逝,从中央到地方选官任官主要看懂不懂儒学,是否掌握一门经籍。

  有条件的读书人家,世代相传,子子孙孙都是读书人,便不断出仕做官。没有条件的其他阶层,掌握不了先进文化,便没法进入士大夫阶层。

  比如东汉四世三公的袁绍、袁术,其家汝南袁氏,世传孟氏易,为东汉名族。

  再如弘农杨氏,世传欧阳尚书,自杨震以后,四世皆为太尉,家门隆望千年不绝。

  篡了曹魏的河内司马家,世传礼经,晋武帝司马炎曾言:“吾本诸生家,传礼来久”。司马家以名教礼节自守,最是看重礼法。

  而魏武帝曹操,出身阉宦之家,极难得到世族的认可,便一力主张唯才是举,想要提拔寒士打破世族的垄断。最终胳膊也没能拧过大腿,其子曹丕为了做皇帝,只能联合高门望族,提出了九品中正之法,才如愿称帝。

  当今吴国皇室孙家,从汉朝时起就世代在吴郡做官,也属于世家望族。

  而吴郡陆氏,前吴国时出过陆逊、陆抗父子两代宰相,其祖先在东汉光武帝时便官至尚书令,当然也是一等世族。

  是以张贵人认为,陆英如果是陆氏子弟,则为官为将易如反掌,反之则难如登天。

  陆英少年人,并无意高官厚禄,贪图安享富贵,只愿能为国为民做一些该做的事,便心内自足。

  坐至未时,贵人们疲倦,便令杨子敬、陆英、朱琳琳三人自行离去。杨子敬忧心忡忡,草草与陆英二人别过,即回府不提。陆英、朱琳琳沿街散步,说些闲话。

  陆英问道:“这几日府中用度仆役都安顿完备了吗?若是有什么遗缺,尽管告诉我。”

  朱琳琳笑道:“都齐备了,不缺什么。你一个小道士,纵使真差什么东西,又能上哪弄来!”

  陆英点点头,一挥拂尘言道:“贫道身无长物,当真没什么好东西给朱小姐。此刻想来,不如方才认了尚书令这门亲,好歹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那时再说这话,显得更有诚意一些。”

  朱琳琳见他作怪,斥道:“你要真胡乱攀亲,折节求官,本姑娘再不理你,凭你有金山银山,我朱琳琳又怎看在眼里!”

  陆英开怀笑道:“可惜呀可惜,在下并非出身高门,做不得高官,与其寄人篱下,还不如当个逍遥道士的好。将来娶个娘子,生一窝小道士,必也快活得很!”

  朱琳琳道:“娶一个只怕不够,什么女道士、女僧人的,何不多娶几个?生下来爱做道士就做道士,爱做和尚便做和尚,更是快活!”

  言罢冷哼一声,径自快步离去,留下陆英北风中零乱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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