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铭由山西监察御使迁任云南左布政使,作为军机大臣的孙嘉淦自然是知道的,毕竟升迁命令是由军机处签发,再交由吏部下达。
话说,孙嘉淦同董铭在山西共事,算得上董铭的老上级,而且两人在山西时相处的着实不错,虽然当时双方地位悬殊,可私下关系极好,在孙嘉淦看来,董铭不仅是能吏,更是心怀天下百姓能干实事的清流,而且还已入了皇帝法眼,日后定是朝廷栋梁之材。
但就算孙嘉淦也没想到,董铭居然会如此一鸣惊人,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被一跃高升,成了云南左布政使,当得知朱怡成要大用董铭后,心中着实有些感慨,同时也暗暗心喜。
孙嘉淦一直自誉为清流,他和董铭一样同样是从地方做起的能臣。但假如仅以清流而言就认为孙嘉淦在朝中孤芳自赏,不会做那些拉帮结派事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往往越是清流就越爱搞党同伐异,这点早在前明中后期就是如此,前明之所以灭亡天灾人祸是一个原因,朝中党争不断同样也是一个原因。
军机处换届之后,史贻直成了首席军机,同为清流的孙嘉淦自然同史贻直是一党的,而且一开始在军机处内部也占据了上风,趁着军方力量在军机处暂时不强的情况下主动出击,压得庄岩气都透不过来。
原本以为把军方力量从军机处打压下去,随后借此控制住军机处的话语大权,然后再拉拢其余军机大臣为己所用并不太难。但谁想到,史贻直一来操之过急,二来他在几件事上判断错误,导致非但没有压下军方力量,相反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随后,蒋瑾趁机在军机处发力,在加上何显祖这个墙头草哪里势力强就倒向哪方。还有曾逸书,此人虽年纪不大,但在军机处的资格却仅次于史贻直,要知道他中进士后没多久就进了军机处,虽然一直担任军机行走之职,给当时的军机大臣打打杂,做些辅助工作,可是在实际情况下,曾逸书许多方面已在干军机大臣的事了。
这一次正式入了军机后,曾逸书的地位虽然排名最后,可对于他其他人却不敢有丝毫轻视,明面上曾逸书的态度有时候会偏向清流,可有时候也会偏向蒋瑾或者军方,似乎他这个人同何显祖差不多,都是没太大主见的家伙。
可实际上孙嘉淦后来才明白,军机处中曾逸书其实那一派都不是,他的立场根本和之前想象的不同,假如要真论起来,曾逸书算得上半个帝党,也就是朱怡成的人。
至于另外半个,曾逸书可以说是持中而已,也就是谁有道理他就支持谁,维持不偏不倚的态度。
所以说,曾逸书的身份反而在军机处是比较超然的,其他军机大臣对于他的这种态度也没法反驳,再加上朱怡成嘴上不说可心里其实对他的信任也是众所周知,何况曾逸书手里还捏着大明的钱袋子,这样一位财神爷,任凭谁也不好无缘无故地去得罪吧。
眼下史贻直名义上虽依旧是首席军机,但他如今已经出京,在明眼人心里都清楚他这个首席军机已不管事了,之所以出京替皇帝巡视天下,那是朱怡成为避免军机处动荡和维护史贻直特意安排的,等他巡视归来也就是正式退出军机之日。
史贻直一走,军机处就成了蒋瑾独大,再加上蒋瑾在朝中原本就根深蒂固,当初廖焕之部下的不少人眼下都已投入了蒋瑾门下,其势根本就不是孙嘉淦能挡的。
所以这些日子孙嘉淦在军机处内地位已不如从前,孤掌难鸣之余一直都在琢磨着破局的办法,而这回朱怡成突然重用董铭,让孙嘉淦顿时看到了希望。
董铭眼下已是云南左布政使,妥妥的地方大员,而且以董铭的能力,孙嘉淦确信无疑等他去了云南用不了多久就能为朝廷控制住西南,从而立下功劳。
到时候有了这份功劳,再加上朱怡成的看重,说不定几年后董铭就会调回京师,到时候无论是为一部尚书又或者直接担任都察院左右都御使都是极有可能的。甚至说不定等军机处有变,朱怡成直接把他放到军机处的机率也是极大。
正是看到了这点,孙嘉淦自然是不会错过和董铭交好的机会,何况他们两人原本就是故交,这层关系假如不用孙嘉淦还不如直接辞官回家种地算了,还当什么军机大臣?
今天孙嘉淦之所以特意在此等着董铭,就是打着这个盘算,果然不出所料见到自己后董铭顿时露出惊喜之色,这让孙嘉淦顿时心中大定。
在知道董铭如今住在客栈的时候,孙嘉淦就提出为董铭重新安排住处,一省布政使住客栈这像什么话?这要传出去也不好听。
可惜,董铭却笑着拒绝了,说自己住在客栈也不错,反正今日已经面圣了,接下来最多也就在京师呆上一两天的功夫。朝廷眼下注重西南,自己为云南左布政使自然要尽快上任,不辜负朝廷期望。
见董铭直接拒绝,孙嘉淦也不勉强,不过他提出既然在京师见面,当年的承诺还是得遵守的。何况这一次董铭去云南赴任,作为朋友不仅是为他祝贺和饯行,同时作为军机大臣的自己也想私下和董铭对云南政事安排沟通一下。
对此,董铭略一迟疑倒是答应了下来,随后由孙嘉淦引着直接去了他的府邸,到了后让下人弄了一桌酒菜,边喝边谈。
之前蒋瑾入宫,朱怡成询问西南之事,虽说有些敏感的东西并没外露,可由于那次交谈才确定了调任董铭至云南的决定,再加上这几日朝廷又接连做出了几项决策,其中不仅有让让岳钟琪返京加官,还有对军方各部人员的嘉奖和封赏,再加上又恢复岳王爷的武圣人之位……这些事看起来互不相干,但连起来仔细琢磨,自然就能品出其中三味。
董铭之前在山西,对于朝廷一些事不是很清楚,所以借着这次机会孙嘉淦就把这些事同董铭仔细地讲了一讲,以让他心里有数。
果然,当董铭听完孙嘉淦的讲述后,顿时有些若有所思,过了片刻他举起面前的酒杯:“锡公的好意我心领了,今日以此酒谢过锡公厚爱。”
“这哪里的话,你我兄弟之间何必讲这些,再说你之前一直都在地方,此次来的又急,我也就是怕你什么都不清楚就去了云南这才同你讲上一讲罢了。来来来,我们同饮此杯。”
说着,孙嘉淦举起酒杯同董铭碰了碰,随后一饮而尽。
董铭是聪明人,要不也不会成为能吏。孙嘉淦说的这些虽然没有直指,只是用平淡的语气陈述事实,而且他说的这些事眼下朝廷已经在办了,董铭假如有心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所以私下同他说这些就算传了出去对于孙嘉淦而言也没半点问题。
不过现在说和以后说,早些让董铭知道和董铭事后从其他渠道知道,这其中的意思是完全不同的。
再加上孙嘉淦只是点到为止,用这种方式好意提醒董铭,想来董铭心中自然是很清楚的。
所以当一杯酒下肚后,孙嘉淦也就彻底放心了。看来董铭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两人的关系自然又近了一步,等董铭到了云南后施政之时,自己再在军机处为他照应一二,这样一来双方就默契地成了自己人,这也是孙嘉淦今日宴请董铭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