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幽的火光之下,隐约可见一条条的汉子默然矗立在这庄子内的空地上。
火光之下,远远的还可以看到远处兵器架上摆放着的长枪、朴刀。
芩猛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这些汉子的沉默让他竟然心底生出丝丝寒气。
他们无声,他们无言。
但便是这无声无言之下那股如山岳横立下的压迫感,让芩猛几乎要喘过不气来。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芩猛哪怕是再菜,好歹也是在桂西没啥杀伐的主儿。
这些个汉子炯炯双目、壮硕身躯,那些演武场上寒光闪闪又多有使用痕迹的兵刃。
全都无声的说明了他们的强横,这甚至都不必过手就能瞧得出来。
芩猛扫了一眼后便知道,这些汉子可比自己手下的狼兵精锐多了。
甚至比莫继恒、桂西卫所的很多兵卒,都强横多了。
可惜的是芩猛不是莫继恒,若他是莫继恒这等出过桂西、见识过九边兵的就会知道。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好手”,这分明就是军中精锐!
只有军中精锐,才会有此等气魄、此等迫人之感。
如果芩猛如小公爷一般来自于后世,便会知道这里其实蕴含的是两个字:
纪律。
能够拥有这种纪律性的,只有最为精锐的军伍。
什么江湖好手?!根本就不可能的。
甚至在历史上的大明能够达到如此纪律性的军伍,都没有多少。
便是赫赫有名的关宁铁骑,能不能达到如此的纪律性都是两说。
“真猛士也!!”
芩猛只能是呼出一口气,对着段存东点了点头。
段存东矜持了笑了小,轻声道:“如此庄子,我白莲尚有好几处。”
具体几处段存东没有说,更没有要带芩猛去看的意思。
但看到这处庄子内的“好手”,已经够让芩猛震撼的了。
“段主使打算如何做?!”
段存东微微一笑,随即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明日芩猛可以先召集几个本来就有所不满,只是碍于实力只好隐忍的头人一并吃酒。
言语间先试探一番,若是他们愿意则段存东现身相见。
如果他们不信可以领他们到这处庄子看看白莲的实力,大家先结盟立誓。
先达成几个人的联盟,然后再让他们联络其他人。
“最迟,三日内动!”
段存东望着芩猛,沉声道:“此事不可拖延,迟则生变!”
确定了一些细节后,段存东便将芩猛送了回去。
“芩大人,若是此番事成……”
在营寨门前将芩猛放下马车的时候,段存东说了这么一句话:“未必就不能让米鲁高看一眼!”
这一句话说的芩猛心头一片火热,甚至激动的都有些哆嗦了。
米鲁如今几乎已经成为了他心头的梦魇,芩猛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对米鲁的感觉。
那妖娆的身姿、那媚惑的眼眸,只需从脑海中闪过芩猛都不由自主的心跳加。
但她轻蔑的眼神、鄙夷的话语,又让芩猛想起便心火直烧。
某……会告诉你,芩某亦非常人!不比那该死的漂亮小白脸差!!
芩猛能招来的人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好在那位小公爷似乎忙于黔州土兵开拔事宜。
倒是也没有注意到他,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入人家的眼中。
斟酌了一番后,芩猛很快的便联络上了三个头人。
鬼鬼祟祟的在他的营寨内集合,更是趁夜离开了营寨带着他们。
乘坐着几辆马车,消失在了夜色中。
亦是当夜,这些土司们的亲信开始往好几处桂西土官头人们所在的营寨行去。
那些不知道生了什么的土兵们,则是被头人们要求把藤甲、铠甲和刀枪都备齐。
这让他们有些莫名其妙,不是说开拔的是黔州的那些土兵么……
黔州土司的兵马整备完毕,践行誓师大会上一切都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芩猛混在了人群中,他站的位置太靠后甚至都没有资格让站在高台上的米鲁看到。
军旗猎猎,黔州的土司们在高台下挤眉弄眼。
他们麾下的土兵们更是不堪,不少人在队伍里嘻嘻哈哈的笑闹。
要么就站的歪歪斜斜,芩猛目不斜视却心道这些个黔州土兵也就占一个人多。
若是真打起来,跟桂西的狼兵没法比。
米鲁现在倒是换了一身的铠甲,样式极为漂亮。
这是她从京师出来前,小公爷着人为她打造的。
一直以来她都没机会穿,也没舍得穿。
今日拿出来,果然惊艳全场。
“为国除贼!!”
芩猛没太放心思在高台上,他现在脑子里不断的闪过一个个的桂西头人。
究竟有谁适合接触,谁又暂时不能告知。
高台上的米鲁则是在黔州土司们的簇拥之下,开始从高台上走下来。
然后骑上了战马,隆隆的打马离开了桂西他们所在的营寨。
他们撤离了,桂西一部分的头人们则是进驻这部分营寨。
“现在有多少人了?!”
在黔州的土兵们离开后,段存东鬼魅一般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芩猛的营寨内。
只是这一回,他的营寨内多了好些头人。
仔细一看几乎都是桂西中小部族的头人,他们多则千余狼兵。
少亦有三五百人,虽然是不及莫家这等大豪。
但在桂西,也能算得上是一方人物。
“诸位想必也知道了,那些黔州土兵一走则这位小公爷便要开始整顿桂西了……”
坐在上的芩猛看着下面两侧排坐着的头人们,顿感意气风!
大有“彼可取而代之”的感觉,但他也很清楚。
这些个头人们之所以现在愿意坐在这里,让他坐在上不是因为他有多厚的实力。
是因为坐在他身边的段存东,展现出来的白莲的实力。
“莫说些许废话!我等时代祖辈都在是头人,这便要收了我等狼兵寨民?!谁肯就范?!”
一名头人双目赤红,猛的跳了出来。
便见他盯着段存东,沉声道:“段主使,你可敢肯定我等杀了那小白脸黔州就能起兵呼应?!”
其他的土司们亦是死死的盯着段存东,他们要确认的就是这件事情。
这可是造反啊,不是闹着玩儿。
桂西说起来造反过的也不是没有,可造反失败的后果大家都知道。
说不准就得被灭门了,这份风险可是实实在在的。
“不止是黔州!安南的兵马已至滇南边境,还有东吁秘遣八百象兵已抵!”
段存东哈哈一笑,站起来背着手道:“届时,西南可连成一片!”
“只要我等团结一致,明国只能是徒呼奈何!”
一名头人似乎有些不同意,冷哼了一声道:“段主使可是欺某无甚见识?!”
“粤北、黔州两地,有国防军数万人在呢!他们如何肯善罢甘休?!”
其余的头人没有说话,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只是望着段存东,看他如何说。
“粤北兵马动弹不得,若是我等得手黔州方面恐怕先得担心自己如何守住黔州罢?!”
段存东笑眯眯的望着这些个头人们,轻声道。
“没了黔州,粤北一家独木难支!如何敢轻易进兵?!”
这些土官们闻言不由得点头,却是这个理儿。
“若是明国调兵前来,哪怕是从金陵等地调兵亦至少筹备半年!”
“半年,足以让我等拿下桂西、黔州!并西南全境了!”
段存东说着,两眼放光低声喝道:“届时,莫说是西南甚至天下也并非不能问鼎一番!”
不得不说段存东的这个饼画的非常大,若是没有支撑的话他们还真就不信了。
可白莲确实有好几次声势浩大的造反,哪怕他们在西南也是听过的。
滇南的事情他们知道的不多,那些小公爷言语之间也稍微透露出来似乎真有安南、东吁牵涉其中。
这就让他们想法多了起来。
“段主使,便是你手上的数千人、我等手上的数千人加起来也不过万余人马而已。”
又有头人开口了:“便是杀了那小白脸,兵力也不足啊!”
段存东嘿嘿一笑,望着他们低声道:“那些卫所呢?!”
“诸位别告诉我,尔等与他们平日里没有往来、无甚联系。”
当然有联系的,好几个头人目光闪烁。
“诸位可先列下名单,那些卫所可能与我等一并举事!”
段存东嘿嘿一笑,轻声道:“一旦杀了那小白脸,便立即出兵联络之!”
“他们还有铠甲兵刃,更能助力我等!”
这么一说,顿时这些个头人们恍然大悟。
大明在桂西的卫所可是有不少,可这些卫所腚眼儿干净的却没几个。
不少勾连了当地土官们,一并侵占官、屯二田。
军械倒卖也没少干,有时为了应付兵部查验还需请土官们调来狼兵充数。
否则兵员缺额太大了,兵部问责亦是一桩麻烦。
“若是如此……”
一名头人沉吟了会儿,站起来望着段存东低声道:“某与好几位千户都有联系……”
“唔……某亦与几个卫所百户关系不错,当可联系一番。”
那说话的头人顿了顿,嘿嘿的冷笑着道:“那几位早对这小白脸虎视眈眈了!”
“谁说不是呢!这小白脸不止是要收拾咱们,还要整顿卫所的。”
芩猛撇了撇嘴,低声哼哼道:“那些卫所腚眼儿可有干净的?!”
没有,一查一个准儿。
查哪个死哪个,绝对是没跑的。
最低都是兵员缺额,严重的甚至有侵吞官屯二田、倒卖军械的。
他们哪里经得住查?!现在恐怕最慌的是他们才对。
毕竟他们这些土官顶多是侵占了些许官田,退还便是了。
只是被收走了狼兵、寨民,这让他们一下子从世袭土皇帝的位置上跌落下去。
这肯定没法接受,但好歹还是会许他们些许好处。
黔州那票人当时是没辙了,粤北数万国防军杀入黔州。
那点儿土兵根本就不够看,硬要跟人刚就是找死。
他们现在可不一样啊,粤北的国防军一部分分流驻守在了黔州。
还得防备滇南,桂西这边的黔州土兵又往滇南支援去了。
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
“好了!莫说这些有的没的,先将名单登记一番、写好书信。”
段存东笑眯眯的对着土官们,轻声道:“今夜便派人疾驰前往!”
“事成后,莫家等人若是肯共举大义自是欢迎!若是他们执迷不悟……”
这些土司们“桀桀桀……”的笑开了,手上一万多人呢!
其他土官也不是大明的死忠,都是墙头草。
自己这方更强,他们自然是倒向自己的。
敢死撑的估计也就布政使司那帮人,再加上卫所……
咋地都好几万人了,便是粤北、黔州要来也得掂量一二。
“尽量联络靠得住的好手,明晚……动手!!”
事情都查探清楚了,那位小白脸现在身边就不足二百护卫。
且还有数十人是武装婢女,就这么点儿人他们动作只需快点儿就能吞下。
一股暗涌在这桂西布政使司衙门所在的城外,缓缓的聚起。
“还请将军务必暂避!!”
莫继恒毕竟是这桂西的地头蛇,芩猛毕竟太嫩了啊!
小公爷感慨的望着跪倒在面前的莫继恒,轻叹道:“且起来罢……”
匍匐在地上的莫继恒不敢抬头,只是沉声道:“此事甚至有白莲之人掺和其中!”
“他们已聚兵马过万,更秘连多家卫所一并动手!您……万万不可犯险啊!!”
唔……老莫是个好同志,得了信儿便急急忙忙的来给自己报告了。
小公爷笑吟吟的站起来,亲自将莫继恒扶起:“莫公不要召集,小事尔。”
莫继恒几乎就要哭出来了,这特么是上万兵马啊!
我的小祖宗啊,便是我莫继恒手上的人马亦不足四千。
布政使司里的那些人能用么?!
即便是我老莫豁出去面子,估计能动用的兵马也就五千有余。
剩余的肯定都要观望,您现在身边就这么不到两百人……
“莫公少安毋躁,今夜看戏便是了……”
小公爷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微笑着道:“莫公且派人回去说一声,今夜与我饮酒迟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