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州城,这里可谓是兵城。
作为九边重镇之一,这里常年驻扎着大量的卫所将校军伍。
洪武时期订下的屯田规矩,让这些卫所又有着屯田军的作用。
边关重镇早就的另一个情况,则是这里的商贸兴盛无比。
城内“燕来楼”,是这城中最繁华的、最好的酒楼。
常年客人往来不断,然而今日却挂上了“满座”的牌子谢绝一切客人。
燕来楼大掌柜的冯奎,在这城内亦算得上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然而此时也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伺候着亲自将菜肴、烈酒奉上。
但满桌子的美酒佳肴却没有人有心思动哪怕一筷子,所有人都闷着头不吱声。
若是有常行走九边的行商在此,必然惊诧。
辽东、蓟州、宣府、偏头关……几乎有名有姓的大族,居然都聚坐于此!
甚至可以说这里坐着的诸家一并闹起来,整个九边乃至国朝都得抖三抖。
“席三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最上首的那位老者看起来年约六十上下,略显微胖身着缎子儒衫声音轻柔不算大。
而席三儿如今则是换上了一身的棉布袍子,躬身抱拳。
“不敢欺瞒老祖宗,此言是席三儿亲耳听那火筛所言的!”
那老头儿右下首的一名留着漂亮的须髯,年约四十左右的儒衫男子忍不住站起来道。
“那铁佛他们居然也在?!不是说已经死在板升了么?!”
席三儿见状,躬身对着这男子抱拳低声道:“倪五爷,铁佛确实没死!”
“但他们的境况亦不好多少,如今都不敢稍离营寨的……”
那上首的老祖宗听得这话,不由得眼中流露出一丝的悲凉。
“看来,国朝是真的打算对我等下狠手啊!”
这话一出口,在老者左下首的那蓄着虬髯略显壮硕的大汉冷哼一声。
“入娘贼!左右不过是个死,不如反了他罢!”
那老者闻言不由得勃然色变:“噤声!!”
“若寻死自去,莫要拖累老夫!!”
老者一声低吼,顿时所有人都不敢吱声了。
席三儿见状,躬身低声道:“老祖宗,此事还需尽快决断!”
“火筛给某的时间不多了,若是再拖下去他们也许就自行北撤了!”
他的话一出口,那老者脸上露出了些许的挣扎。
“百余年的家业啊!若是说弃便弃,如何对得起祖宗……”
这话一出口,其余人皆低头哀叹。
有人更是低声咒骂那该死的张家子,没事儿来九边捣什么乱啊!
你在京师享得大名,天下士子称颂这不是挺好的么?!
何必要来九边祸害我们?!
“此时说这些已是无用,都说说该如何应对罢!”
那为首的老者“咚咚咚~”的敲了一下桌面,所有人顿时都不敢吱声了。
左首那虬髯汉子耷拉着脑袋,叹气道:“老祖宗,您说还能怎么办?!”
“咱们九边诸家,这么些年虽然偶有龌龊但到底互相扶持才走下来的……”
这话说的好几人脸色微微一变,心里直接一个“呸!”
你尤劲松这些年,可没念多少咱们互相扶持之谊啊。
大家伙儿的行商车队,你少下黑手了?!
旁的不说,杜家可不就是没给你纳拜码头的银子结果车队整个没了么?!
说是遭了盗匪,可尼玛那片谁特么不知道都是你养的盗匪啊?!
尤劲松眼中的余光扫过,似乎猜到了这些人在想什么。
但他只是嘿嘿一笑,却没有多说。
直娘贼!尔等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姓章的,你丫不敢过关口那押的是精铁罢?!
茅子云,你个狗杂碎是背着精盐、茶砖还有七八副卫所的铠甲出去的罢?!
还有毕吉、车平安、耿敦……卧槽尼玛,你们做的是正经生意?!
既然是捞着偏门还过爷爷的道儿,那爷爷吃你一道怎的了?!
“既是如此,那老夫可就决定了!”
那老者沉吟了会儿,扫了一眼众人这才道。
“既是同心,必立血誓!我等当共进退,同生死!!”
这话一说顿时这些个汉子们猛然色变,卧槽尼玛!这与造反无异啊!
杜林杜成弼,你条老狗还真是够狠毒的啊!
这一下就要把我们全都绑在船上了,再一瞅尤劲松那眼神、倪庆倪五爷那表情……
还有那燕来楼掌柜的冯奎,居然是拿着一份写好的长文铺设开来!
瞅这阵势狗犊子们都知道,这不签血誓估计是不成的了。
亦是此时便见得那身材高大的尤劲松,狞笑着“呼啦~”一下站起身。
三两步下径直跨到了毕吉身边,那个子不算大、略显肥胖的毕吉无比惊慌。
“尤劲松!你要作甚!!”
那尤劲松哈哈一笑,满脸狰狞的将他拎起按倒了。
“爷们瞅你如此不爽利,给你帮帮忙!”
说着,这尤劲松直接抽出了刀子“刷~!”一刀居然是将那毕吉的手指“咔嚓”斩下!
“啊~~”毕吉脸色猛然惨白,那断指飞出腥血同时喷涌。
尤劲松却哈哈一笑,抓起那断指便合了腥血在文书上按了一把。
“怎的?!诸位还要我老尤给帮帮忙么?!”
那些个诸家前来的代表们满脸苍白,看着在地上杀猪一样惨叫的毕吉。
终于有人跌跌撞撞的站出来,哆嗦着连滚带爬扑到那文书前双手颤抖着签下了名字。
“把印子按上!”
尤劲松狞笑的看着这人,嘿嘿的道:“或者,某家帮你?!”
“不!不必……”
那人双腿不住的打颤,裤裆便是一湿哭丧着脸:“印泥……印泥……”
“要甚子印泥啊!”
尤劲松似乎极为不耐,直接抓住他的手在他惊恐的尖叫声中把手掌按在了毕吉的腥血上。
“啪~!”的一声,在他的签名侧面按了一个血手印。
其余人沉默的互相看了一眼,只能是低着头缓缓上前一个个的签上了名字。
而且不需要尤劲松再抓着手,就自行哆嗦着按着腥血留下了自己的手印。
“老祖宗好手段,好手段啊!!”
一年纪亦在五十上下的老者,悲愤的对着杜林声音尖细:“杜家老祖宗,您真是好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