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典心里这样想,表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半点怠慢,谁叫他有个心思通透的主子,稍微有一点点的情绪都能被看出来。
在王家,他啥都不如那几个,就是憨傻和听话,这方面最让主子觉得贴心,要不然每次主子远游都会带着他呢。
“没有。”
桑典硬邦邦地回过去,童子虚好像将主子都忘记了,除了教那些弟子,就是帮谢大娘子写小报,最近好像又要出什么诗册。
至于谢大娘子……嘿,不但人没见着,就连养在她身边的狸奴,一根毛也没有送来,弄得他带着的肉干都给不出去。他都在算计,要不要去杨家溜达一下,然后不小心将肉干丢了?
摊上这么个主子,真不让人省心。
王晏的脸色没有变化,仿佛只是随意问起来,然后就放下了。
“出去巡查吧!”
刚准备蹲下来暖手的桑典,听到这话,不得不苦了脸,他可是连脚后跟儿都没暖和呢。
可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应声走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王晏一人。
耳边少了聒噪的声音,王晏从匣子里拿出了家书。
母亲盼着他回家,父亲倒是仅有一句话,让他在外少些劳累,多注意身子。写好了两封回信,王晏又打开了密信,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又想到谢玉琰。
他知晓今日柳家人去了杨家。
到现在没有消息传过来,那就是她将一切处理好了,接下了左尚英那些人。若是处置的好,可能到最后,都不会有人来向他问主意。
他给她什么,她倒是都敢接下。
然后呢?
对她有利的都留下,有些风吹草动立即就撇开。
这便是她一贯的作风。
谢玉琰将手里的书册还给杨钦,杨钦最近长进不少,字写的也越来越端正。
“阿嫂,”杨钦凑上前,“听说今日柳家来人了?他们来做什么?”
说到这桩事,谢玉琰觉得也该将实情讲给杨钦听,杨钦年纪小,但心中很有一番思量,早些知晓这些,对他有益处。
谢玉琰看了看旁边的椅子,让杨钦坐下,然后与他仔细说起来。
张氏在一旁做针线,谢玉琰和杨钦说的东西她听不懂,但是格外喜欢一家人凑在一起说话的情形。
但也不是什么都听不懂。
尤其杨钦惊呼一声:“阿嫂说,王主簿出自太原王氏,是王……那个王氏?”
太原王氏,不但有那位主掌大权的王相公,还有……杨钦不敢重复那个名字,因为那个可是他心中最尊崇的人。
张氏手一抖,差点将针扎在指头上,整个人也僵在那里。
王家?就是大梁太原王氏?然后王主簿其实是……就是钦哥儿整日嘴边念叨的那位神童……的族人?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天章阁侍讲的……那个神童的族人?
钦哥儿不止说过天章阁侍讲,那人还有一大堆的官职,张氏都记不得了,毕竟那个人离她甚为遥远,要不是钦哥儿说得多了,她连这些都不会知晓。
“前阵子,来到我们家那位小郎君,也是他的族人。”谢玉琰没有告诉杨钦和张氏,王主簿就是王晏,只说是王晏的族人。
杨钦年纪太小,又格外喜欢王晏,告诉他实情,恐怕下次再见到王晏会露出异样的情绪。
张氏这下忘记了手中还有针,真的被刺了一下,可她都顾不得这些了,立即站起身:“上次你说与那小郎君做买卖?”
谢玉琰道:“那三个商贾就是王家人找来的,不过明面上与王家没有关系。”
张氏瞪圆了眼睛,她是担心这个吗?
她是担心……他们竟然与王家有了来往,虽然只是王氏族人……
张氏还有个思量,但一心要做读书人的杨钦脑海中已经是一片空白,好半晌他才回过神,童先生竟然是王家人给他找的。
所以那本神童诗是真的。杨钦不知该怎么说,反正就是那本诗册是离王晏最近的诗册,他每日都要拿出来翻看。
想到这里,杨钦突然跳起来,转身冲入自己屋中,当看到那本诗册好端端地放在那里,立即揣回怀中,重新跑回谢玉琰屋子。
“阿嫂,”杨钦眼睛通亮,“你说的都是真的?”
谢玉琰点头:“不过,这件事不能说出去,也不能让旁人知晓。”
杨钦认认真真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说,过了今天我就都忘了。”
忘了是假的,但他能够控制,下次见到王主簿,大不了他就躲得远远的,免得控制不住总会往他身上看。
母子俩半晌才平静下来。
杨钦道:“嫂嫂的意思,左秀才他们找上门因为王家?就因为王主簿请王晏帮忙为小报写了几个字?”
杨钦说完坐在椅子上仔细想了明白。有些话原来是可以这样说的。
谢玉琰道:“所以平日里你可以与左秀才他们多走动走动,看看他们都会怎么做。”
杨钦懂得,这样叫做借势,他却仍旧有些担心:“咱们这样用行吗?”
“既然他敢写,我们如何不敢用?”
谢玉琰不但用,而且会用得很顺手。前世她用了王家留下的人手,却也承担了结果。王晏那些人被称为新党,王晏过世之后,某一时期,要问谁是支持新党最大的力量,那一定会找到她身上,她背着他的新党走了那么多年,最后还不忘记为他王氏清理了门庭,保住新党最后的风骨。
这一世,既然有王晏在,那她就只管借力不管负责。
什么党争,与她不再有任何关系。
打发杨钦回屋读书。
谢玉琰看向于妈妈:“见到谢家陶窑那些工匠了?”
于妈妈点头:“大娘子说的那些话,奴婢也都告诉了他们。”
大娘子教那些工匠如何从谢家陶窑脱身,只要他们肯听话,就定然能顺利离开谢家。
谢家的陶窑内。
几个工匠盯着那封起来的窑口,然后互相看看摇了摇头。
谢家这窑烧的太着急了,第一次就改用石炭,他们都能料到最后是什么结果。万一等到开窑那天,发现泥炉烧坏了,这事要怪在谁头上?
再看看一片混乱的窑场,几个工匠眼睛中都闪过一抹嘲笑。
“在做什么?”
谢家管事走过来看向几个工匠:“给你们那么多银钱,不是让你们在这闲着的。”
“留一个人看火候,其他人接着去做泥炉,铺子都准备好了,要在正旦前烧出一批。”
苗工匠看着身边贴上来的谢家人。
果然开始偷他们的手艺了,与当年谢家霸占瓷窑的手段一模一样。
苗工匠心中冷冷一笑,谢大娘子教的没错,他们根本不用急着与谢家作对,等火候差不多了,谢家自然就会放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