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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如此不守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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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门外传来的疯叫声,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粗布海青的裴氏坐在冰凉的条凳上,看着仆妇取来的吃食,面色沉极“拿走”

这些东西她怎么吃得下  “如今只有这些,娘子忍忍吧”仆妇苦口婆心地劝道“婢子听说裴氏族人皆已离京了眼下娘子还是要保重身子为上。”

  “那就去找姚家”裴氏猛地站起身来,面色咄咄逼人“我不想再待在这种鬼地方了我要回京城去”

  仆妇听得心情复杂。

这话说的这整个净业庵里的人,又有哪个想呆在这里呢可她们为什么不回京城享福呢,难道是因为不喜欢吗  “娘子”

  “让姚翼想办法去打点”裴氏眼神反复“他不能不管我的死活他欠我们裴家这么多,他不能不管我”

  “还有姚冉是我生了她,她不能如此不孝”

  她说着,猛地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走向仆妇,紧紧抓住仆妇的肩膀“那个小贱人回姚家了吗姚翼是不是已经和她相认了”

  “婢子昨日打听罢,不是已经同娘子说了”看着面前神志不清的裴氏,仆妇心中只余下了无奈“那位常娘子根本就不是郎主的骨肉,此前是娘子误会了”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的那幅画就藏在他书房里我早就查清了,那个女人是他的远房表妹,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裴氏一把推开仆妇“姚翼还在骗我他畏惧我们裴家所以才不敢承认”

  “我要亲自去问他”

  裴氏快步奔了出去。

  “裴娘子这是要去何处”

  裴氏厉声呵斥着拦住她去路的婆子“滚开”

  “啪”

  那婆子毫不留情,一巴掌重重地打过去,冷笑道“还当自己是大理寺卿夫人吗”

  “你这卑贱之人竟敢打我”裴氏何时受过这等羞辱,尖叫着朝那婆子扑过去。

  然她体弱,自入了净业庵后又时常大闹不肯吃睡,根本不是那婆子的对手,对方不过一推,她便倒在了雨中泥水里。

  婆子满眼讥讽之色“裴娘子还是不要自讨苦吃的好”

  毕竟司宫台可是特意叮嘱过,要让她们格外“照拂”这位裴娘子的。

  “你们等着”裴氏怨毒的双眼猩红“你们且等着遭报应”

  “这世间是有报应在的。”婆子笑着道“裴娘子能来这专拿来消赎罪业的净业寺,不正是因为报应吗”

  这裴氏都做了些什么,她可是听说了的。

也是个有本领的,娘家垮了,夫家也被她得罪干净了,就连亲生的女儿也被她逼得当众划破了脸  路走得这样绝,半条退路都没有给自己留,也是少见。

  婆子懒得再听对方的疯癫咒骂,撑着伞转身离开。

  这样的人,下半辈子就别想着再有机会离开这净业庵半步了。

  眼下还敢挑三拣四,口出傲言,待时日一长,为了活下去,不必人教,自然就能学懂事了。

  日子还长,且有的是时间叫她慢慢赎罪。

  裴氏坐在雨中咒骂着,时而又哭又笑。

  雨势愈发地大了,雨水浇泼而下,将灰白的庵庙冲刷的愈发灰暗。

  京城姚家,姚冉再次提出了想要出家为尼的打算。

  姚家老夫人和曾氏劝了又劝,姚夏抱着堂姊哭了又哭,也没能改变姚冉的心意。

  最后还是姚翼与女儿单独长谈了一场。

  “冉儿,阿父知你有赎过之心,但这世间赎过的法子,远不止于青灯下自罚这一种。”

  “冉儿,你该再好好思虑一二”

  最终,姚冉与姚家人各退了一步,暂且留在了府中的小佛堂内礼佛,居于佛堂内,不再见外人。

  风雨渐休。

  晚间,姚翼于书房内料理罢公务,抬眼看向滴漏,已至亥时中。

  姚翼自文椅内起身,转了转有些酸痛的脖子,来至书架前,自暗格中取出了一幅画来。

  那幅画在他手中半展开,一张女子画像映入视线。

  那画上女子姿容过人,眉目娇丽,似蓄着欲说还休的淡淡哀愁。

  “我找到她了。”

  “她长得和你很像,幸好是随了你的样貌”

  “但她好像跟你不太一样,不似你这般多愁善感。”

  “或是自幼养在将门的缘故,性情倒是利落,胆子也很大。”

  “你若是知晓她近日都做了什么,怕是要吓得连夜还魂咯”

  “你要是得了闲,还是得去她梦里叮嘱两句女儿家行事,到底不宜太过扎眼,否则万一”

  姚翼低低叹息了一声“女儿家啊,不容易。”

  他看着那画上之人,低声问“九娘,既找到了人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做”

  问罢却是失笑“你一贯最是胆小,问你也是白问你恨不得将她藏在怀里永远不见人,断是不希望她冒一点险的。”

  “可这世间事,人各有命,谁又说得定”

  姚翼将画缓缓收起,自语般道“且再看看且再看看吧。”

  “不过,你还是抽空去她梦里看看吧”姚廷尉苦口婆心“打架终归不是好事啊,打赢了还好,输了呢”

  当晚,托姚翼的福,常岁宁做了个极血腥的梦。

  梦里,有一个年轻的妇人披着发,面色苍白发青,身上的白衣被血染透,她赤足踩着腥浓的血水,朝常岁宁走来。

  这情形实在诡异可怖。

  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常岁宁内心毫无波澜,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妇人。

  在她的注视下,那鬼妇人反倒不自在了,扯了扯衣角,小声局促道“来得匆忙,未及梳洗更衣在殿下面前失礼了。”

  许是一身沙场煞气过重,鬼在她面前竟也莫名讲究起来。

  常岁宁“嗯”了一声,“回头烧些衣裳给你。”

  又道“给阿鲤也烧些笔墨之物。”

  说着又觉得麻烦“还是多烧些纸钱,自拿去买些喜欢的吧。”

  这妇人唤她“殿下”,显然知晓她不是阿鲤了。

  梦中,妇人流着泪点头。

  “有话要说吗”

  妇人犹豫再三,小声说“听说殿下与人打架了”

  常岁宁点头“嗯”

  “我”妇人缩了缩脖子“那个,若有下次,我会努力保佑殿下打赢的”

  见她这模样,常岁宁虽觉得指望不上,但还是点了头“谢了。”

  从这没头没脑的梦中醒来,常岁宁坐起身,见窗外天色已蒙蒙发亮,便下了床。

  喜儿听到动静便走了进来“女郎醒了。”

  常岁宁如今都是这个时辰起身,她和阿稚轮流守夜,也已经习惯了这个时辰守在外间等着侍奉。

  此时走进来,便取了习武用的衣袍,给自家女郎穿衣。

  “叫人买些纸钱回来。”

  正系衣带的喜儿抬起头“”

  常岁宁“多买些。”

  喜儿点点头,忍不住小声问“女郎这是要烧给谁”

  “阿娘。”常岁宁“我夜里梦到她了。”

  喜儿听得忽然有些感伤“女郎放心,婢子亲自去安排此事,定会办得妥当。”

  雨后的演武场,空气格外清新。

  楚行到时,见常岁宁已经在等着了,便上前去笑着道“十多日未见女郎了。”

  常岁宁从大云寺回来已有五日,但之前楚行出府办事去了,昨日午后方归。

  “是啊楚叔。”常岁宁点头道“那今日就多练两刻钟吧”

  楚行摇头“女郎在寺中呆了这么久,听闻又受了些伤,还当缓一缓,不宜操之过急,不然体力跟不上,适得其反。”

  “楚叔放心,跟得上。”常岁宁道“我在寺中每日挑水砍柴。”

  楚行“”

  他不确定地看向喜儿。

  喜儿忙点头“婢子也每日都在跟着女郎挑水砍柴的。”

  楚行“”

  这祈福的方式倒是很常家人。

  “楚叔,今日加沙袋吧。”常岁宁提出了要求。

  迎着那双过于上进的眼睛,楚行只好点头。

  很快,常岁安也来了。

  常岁安今日练的是骑射,少年郎骑着一匹枣红大马驰骋,手中挽弓,英姿勃发。

  常岁宁解下沙袋,停下来歇息擦汗时,觉得也是时候提出来了“楚叔,我也想学骑马,可以吗”

  楚行虽觉急了些,但也实在无法拒绝如此上进的要求。

  只是出于考量,他让人牵了马厩里仅有的那头驴过来“府中的马多是战马配出来的,女郎乃是初学,为稳妥起见,不如先在这青驴背上适应一段时日。”

  常岁宁没有异议地点头。

  在楚行耐心的教导下,她如孩童学步般,慢吞吞地上了驴背。

  出于谨慎和保护,楚行先是牵着驴子在演武场带她走着绕了一圈儿。

  坐在驴背上、恍觉自己犹如襁褓婴儿的常岁宁不由觉得,日后还是不要轻易相认的好,不然回忆起今日情形,对彼此都将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伤害。

  楚行将缰绳递过去“女郎可以自己试着慢跑一圈了。”

  终于等到这句话的常岁宁点点头“好的楚叔。”

  “宁宁,你别怕,只管跑,我会随时护着你的”马上的常岁安扬声说道。

  常岁宁应下,喝了声“驾”

  刚要再交待点什么的楚行刚张开嘴就喝了口疾风,腮帮子都被吹鼓了起来。

是那头青驴在他眼前猛地飞驰而出,竟如离了弦的箭一般楚行大惊失色这起步速度,是认真的吗  他急声道“女郎当心”

  却见驴背上的身影沉着稳当,高束起的乌发与深青缎带飞扬,丝毫不见慌张之色。

  如此提心吊胆地看着那人和驴有惊无险地跑了一圈,确定了驴没疯,人也正常之后,楚行陷入了凌乱。

  驴不像驴。

  人不像人。

  这场面是如此地诡异,二者却又是如此地相得益彰。

  眼看着自己被妹妹超了上来,常岁安也惊住了。

  连带着他身下的枣红大马也不淡定了。

  虽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总觉得是在骂人,不骂驴。

  看着那超过了自己的驴子,枣红大马边跑边骂骂咧咧。

之前听隔壁马厩的兄弟说府里来了个日行千里的驴子,面对这种荒谬之言,它始终坚持不信谣不传谣此时亲眼看到了,才知世上竟真有如此不守驴德的驴子做驴就要有做驴的样子对方分明是在恶意扰乱坐骑秩序  听着身下的马儿不断口吐芬芳,常岁安慢慢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心情复杂地提醒道“如风,已经输了尊严,就不要再输了风度吧”

  说着,把缰绳丢给了剑童,交待剑童去喂马如果它还吃得下的话。

  常岁安站在演武场边,静静看着那一人一驴。

  不是他学会了冷静,而是过于震惊之下,整个人都麻了。

  同样麻了的还有楚行。

待常岁宁跑了十来圈,从驴背上跳了下来之后,楚行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必须得去找将军说道说道了  常阔院中有自己的演武场在,故而不常来府里的大演武场。

  此时被楚行拉过来,听楚行说了一路的“女郎当真不是普通人”、“我怕是教不了了”、“事情有点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将军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常阔听得头都大了“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玩意儿”

直到他来到了演武场,眼看着女儿坐在那驴背之上绕演武场跑着,手中的弓射出去十箭,中了八箭,仅剩的那两箭似还透着“算了,不必太张扬,不宜吓到那些凡夫俗子平庸之辈”的收敛之感  常阔一双牛眼瞪大如铜铃。

  而后便是狂喜。

  狂喜之后,遂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懊悔当中,一巴掌重重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都怪他从前他想着习武太苦,不想让女儿家遭这份罪,又因女儿只喜诗文,他便也没敢提过这方面的建议如今看来,是他耽误孩子了  事已至此,只能试着尽量挽救弥补一二“岁宁,从明日起,阿爹亲自教你”

  楚行愣了愣“将军,这也不必吧”

他请将军来,可不是让将军来跟他抢学生的  常阔抬手,肃容道“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楚行“”该说不说,是挺绝的。

  一旁,阿澈不确定地小声问“楚将军我,我还有必要学下去吗”

且不说适不适合练武了,眼下就是说,他该不会是有什么自己都没发觉的残疾之处吧若同样是健全之人,怎也不至于差别如此之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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