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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 可以重新考虑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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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坐在榻上,裸着上半身,后背的伤口刚上完药的崔璟,看着呼啦啦跪下去的一屋子下属。

  “大都督,您今后只管大胆自立门户”

  元祥带头道“您另起门户,另开族谱,待编写族谱时,请几位大儒来作序,您来当这族谱的第一页,做真正的一族之主”

  看着雄赳赳的下属,崔璟默然一瞬,问“我做这一族之主,来管何人”

自己管自己吗  “管属下们”元祥响亮地拍了下胸脯,看一眼左右,道“属下们都商议过了,到时您开了族谱,便将属下们的名字都加上去”

  虞副将点头“我们愿意跟随大都督姓氏”

  “没错”一名年轻的玄策军道“您不想娶妻也无妨,到时属下们帮您开枝散叶”

虞副将转头瞅他一眼大都督如今那是不想娶妻吗  但话是没错的,虞副将也信心十足地保证道“是,开枝散叶之事大都督只管交予我等,年内,属下们保证将咱们的族谱添上百十来页”

他们好歹五六十个人呢,一家最多生俩,百页家谱那不就给大都督生出来了吗  面对如此“沉甸甸”的心意,崔璟的心情很复杂,他下意识地问“如此,于族谱之上,我与你们要如何称呼”

  说到这里,虞副将赧然一笑“大都督您若不嫌弃,便将属下们收作义子”

  “”崔璟面部表情略一紧绷“如我未曾记错,你尚大我七八岁余。”

  虞副将立即道“属下不介意”

大都督胜似他的再生父母,他在族谱上喊一声义父也无不可  元祥等人也皆跟从表态。

一旁正拿剪刀剪裁伤布的医士闻言瞪大眼睛,这不是胡闹吗崔大都督怎么可能答应如此荒唐的提议不过,也真说不好万一被崔家伤了心,想广收义子热闹热闹呢  想到这个可能,医士轻“嘶”了口气,忙将剪刀搁下,在内心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他今年虽有五十,但保养得宜,看起来只有四十五老是略微老了些,但崔大都督既然要追求热闹,那何不贯彻到底呢  医士赶忙理了理发髻,管理好面部表情,捧着剪裁好的伤布,来到崔璟身侧,轻咳两声,趁机露脸找存在感。

  听到咳声,崔璟转头看去,正对上那医士矜持而不失恭儒的笑脸。

  “”对上那张枯皱的脸,领会到对方竟也怀有替自己养老送终之意的崔璟,只觉下一刻便可入土为安。

  一群下属们还在表着决心,崔璟内心有些凌乱地打断了那些声音“不需要。”

  “大都督,我等皆是心甘情愿,并不在意那些世俗目光”

  崔璟“我在意。”

  他完全没有做好给如此之多的人做义父的准备。

  听得自己大都督再三拒绝,元祥红着眼睛走心地道“属下们自然也都知道,无论如何,也无人敢借除族之事来欺压轻看于您,您本也不需要仰仗宗族属下们有此提议,只是不想让您觉得您此后孤身一人,心里空落落地难受”

  崔璟“多谢我不难受。”

  就这样“空落落”着,也挺好的。

  见自家大都督着实无意此事,元祥等人也不好强行做这义子,或者说,此事的重点原本也并非是做什么义子,他们只是想让大都督知晓,他们永远都是大都督的家人,从前,现下,日后,大都督都并非孤身一人。

见得大家纷纷起身,曹医士很想将人按回去,哎,现在的年轻人不太行啊,做事也太没有恒心了,怎不再试着坚持一下呢  好在曹医士很快想通,义子这条路虽落空,但适当向崔大都督示好应当还是可以的,须知贵人在伤心时,最适合他这种想要攀炎附势不,是他这种有上进心的人趁虚而入了。

  “小人这便为大都督包扎伤口,许是有些疼,您且忍一忍”

  崔璟颔首“有劳。”

曹医士格外用心地帮崔璟包扎伤口,其间不时发出称叹的声音  “崔大都督体魄实在强健”

  “您这一身战伤累累,皆是您的功勋见证。”

  “且瞧您这身形,这骨骼,这肌理,实为世间少见之美”

  “”崔璟决心记下此人,下次必要换个话少的来换药。

  包扎完毕之际,曹医士不忘打了个漂亮精致的蝴蝶结,幸而此结打在腰侧,崔璟暂时未有细观。

  而此时,恰有士兵从外面进来传话,道是宁远将军前来询问看望大都督的伤势。

  常岁宁是与崔璟一同回来的,她估摸着时间,想着他的伤口该是已经处理包扎完毕了,这才过来询问。

  崔璟忙道“拿衣袍来。”

  元祥应下,取了一件干净舒适的广袖常袍捧到自家大都督跟前,却又往怀里一搂,提议道“大都督要不您先别穿呢”

  崔璟看着他。

  元祥疯狂暗示“您这伤受都受了,就顺便给常娘子瞧瞧吧”

戴长史说过,越是强大的男子,越要懂得适当卖惨的道理“对,大都督,不然您趴着吧”虞副将也来出主意,趴着不比坐着更显惨吗  “小人有个提议”曹医士赶忙侧身比划道“这样,您不如侧躺着,拿手这样支上一支”

如此一支,那上半身的身形肌理,不是全都显现出来了吗反正都使苦肉计了,何不顺道再加上美人计呢是,他承认侧躺着兴许会牵扯到后背的伤势,但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只要能在心上人面前展现一下,稍微吃点苦,那能说不值吗半点不夸张地说,此等令人垂涎的身形,若是安他身上,他天天不干别的了,就专门琢磨着怎么才能叫人瞧见但凡身边有一个人不知道他拥有如此完美的身形,他都要睡不着觉的  “”崔璟一时很难相信这竟是一位资深的医士能说得出来的话。

  值得欣慰的是,没拿他当病人看待。令人沉默的是,没拿他当人看待。

  他向元祥伸出手去“拿来。”

  对上青年没有商量余地的眼睛,元祥欲言又止,到底没敢多说,犹犹豫豫地将衣袍递上,递到一半,回过神来“您有伤在身,还是属下帮您穿吧。”

  元祥小心翼翼地给自家大都督穿衣,末了,偷偷将领口处稍松了松,见自家大都督的视线扫来,元祥仰脸傻笑,尽量不心虚地道“您的伤口刚上完药,穿衣不可太紧束”

  常岁宁很快走了进来。

  众将士们抬手向她行礼,口中纷纷喊着“宁远将军”。

  常岁宁与他们点头示意,径直走向崔璟,同曹医士询问伤势情况。

  “好在未伤及要害,但也需养上至少一月”曹医士细说罢伤势,末了总结道“幸而只打了三十鞭,若再受下去,定会伤到筋骨,到时可就难说了”

  虞副将立马接话“幸亏宁远将军去得及时”

  元祥刚要跟着开口,却被自家大都督赶在前面赶了人“都退下吧。”

  今日分明是他被除族,但他的这些下属们却展现了比他更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从而带给他一种充满了不确定的不安全感,他实在难以预料这些人的嘴巴里下一刻会冒出怎样惊人的话语。

  元祥等人唯有退了出去。

  “听到了吧,幸而我去得及时。”常岁宁站在离崔璟四五步远处,抱臂看着那盘坐在榻上的青年,只觉他看起来与往日很不一样。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广袖靛青常袍,相较于往日整洁的束发,此刻乌黑的头发拿玉簪临时半束在头顶,发尾随意地垂下,身后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衣袍微松的肩头,让他看起来竟很有些松弛的少年气息。

  “听到了。”或因有些虚弱,他的声音也有难得的松弛“救命之恩,必铭记于心。”

  “救命之恩倒谈不上。”常岁宁看着他,问“所以你为何要留下受罚”

  他自然不是会对族中规矩言听计从之人,否则也无今日的崔令安了。

  “既然要断,此事的处置便要令人足够信服。”崔璟道“我若不愿领罚,就此离去,崔氏依照规矩必要使人阻拦,双方一旦动手,便免不了会有伤亡。”

  此事注定不能轻飘飘地结束,否则崔氏此番便有做戏的嫌疑。

  再者,他彼时愿跪下领罚,跪的并非崔氏宗法,而是那代表着祖父的家主令。

  无论他与崔氏的存世之道如何相悖,可他到底是崔家所出,他这幅躯体是崔家所予,他自幼所学是崔家所授,崔家曾将他当作未来家主用心栽培,给了他禁锢,却也赠他以羽翼。

  尤其是祖父,他待祖父,是有亏欠在的。

  他今日纵是领下此罚,也是理所应当。

  常岁宁明白了他的心情,或者说,她本就是可以感同身受的,历来断绝亲恩,总是要剥皮拆骨的。

  但崔璟的情况与她到底仍有不同,她宽慰了一句“此时如此,不见得是坏事。”

  崔璟点头,他都明白。

  此时,看着那乌黑马尾顺垂在脑后,抱臂而立的青袍少女,他问道“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在她将剑递向他之前,她说,给他两个选择,要么是站起来随她离开,要么  “留下来被打残好了。”常岁宁拿理所当然的口气道。

  崔璟还未来得及接话,便见她上前两步,在榻前的椅子里随意地坐了下去,道“骗你的,我当时在想,要么你起来随我离开,要么,我将你打晕了带走。”

  崔璟弯了下嘴角,这的确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

  他道“如此我当庆幸自己足够识趣,免去了被人打晕。”

  常岁宁微仰着下颌点头“嗯,是了。”

  她今日的衣袍外罩着的一件绣流云的纱袍,色泽柔亮,周身气质相衬之下,当真像极了一位贵气不凡的少年郎。

  她此番急忙忙地赶回来,此时才顾得上喝一盏茶。

  待她将茶盏放下时,听得崔璟问“所以,如今可以重新考虑我了吗”

  常岁宁抬眼望过去,对上一张格外认真的青年脸庞。

  他的声音低而饱含诚意“而今我已无挂碍,正适宜与殿下同行。”

  常岁宁静静看着那双深邃的眸子,他负伤在身,脸色看起来更白了一些,衬得眉与眼睫愈发漆黑,身后窗外暖阳洒落其身,叫他看起来虔诚而执着。

  常岁宁忽然想到了许多。

起先二人还并不熟识时,他即赠予她铜符相护。芙蓉宴上,从来不愿与人有过多牵扯的他,主动为她解围。天女塔中,她未与他坦诚,他却暗中为她破阵。再有那日杀徐正业,他知她的计划,懂她所需,从不试图与她争锋芒  诸如此类事,太多太多了。

  他坚定而懂得分寸,并且每一次都与她站在一处。

  再有那些久远之事,无绝说,他为她寻铸像之玉,老常说,他为了接管并保全玄策军,做了一切能做的。

  她的剑,她的马,她的阿点,他都在好好保护着。

  早在她“来”之前,他便已经在走向她了。

  四目相视,崔璟目光清明而坚定。

  他亦能察觉到,此中似有宿命牵引,但每一次的抉择,都是他自己做下的,这一切并非被宿命推着往前,而是他心中所向。

  此一路跋涉,跨过生死之河,他起初也不知终点会在何处,直到再一次遇到她。

  此刻,常岁宁站起身来,走向了他。

  “你既无挂碍,我也刚巧孤身一人。”她伸出手去“那不如就同行吧。”

  崔璟亦抬起手,两只手相击侧握。

  窗外翠绿竹林摇摇,发出沙沙轻响,带着一阵清风,吹入二人眼底。

  片刻,常岁宁松开他的手,笑着道“说句不地道的话,此番,我是该多谢崔家的。”

  多谢崔家“不要”他了,此人才能归她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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