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书页

164 大可来利用愚弄我

请记住本站域名: 黄鹤楼文学

  明洛的视线先落在了崔璟脸上。

  只一眼,她便察觉到了他此刻的不同。

青年面上虽仍无太多表情,但平日那给人以极不易接近之感的眉眼五官此刻却卸下了冷峻,这等细微却又叫人无法忽略的神态变化,她独独只在他面对那个人时曾见到过  故而明洛的目光在看向他身侧那人之前,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桉。

  待看清那扮作少年模样之人时,只剩下“果然”之感。

  果然是常岁宁。

  只能是常岁宁。

  明洛的视线只一瞬便无声收回,转而看向崔璟,平静执手行礼“崔大都督。”

  崔璟也看向她“明女史。”

  明洛面上挂着得体的澹笑“我奉陛下之命,前来与崔大都督商议重阳祭祖之事的细则。”

  “崔大都督既有公务便不必再相送。”常岁宁适时道“我先告辞了。”

  崔璟先是点头,见她抬脚要走,又忽然道“对了”

  常岁宁便看向他。

  崔璟道“我为阿点前辈备下了生辰礼,然当日我不在京中,不如你且带回去,当日再替我转交给前辈,如何”

  常岁宁自是点头,笑道“好。”

  阿点的生辰在重阳节前一日,她当初将阿点捡回时,他身上带着的铜锁上有生辰八字在。

  但她未想到,崔璟竟连这个都清楚,且还记得提早给阿点备生辰礼。

  他待玄策府的旧人旧物如此用心,纵是当初的她,也快要自愧不如了。

且记得有一年在军中,她在帐内对着沙盘发呆时,无绝捧来了一碗面给她,她囫囵吃了便又去忙了,次日得闲时,才后知后觉地问无绝昨日为何突然费时费力去做面,无绝一愣,与她道生辰当然要吃面,她便又问谁过生辰,无绝又一愣当然是殿下您啊  她才恍然,原来昨日是她的生辰。

  故而,她一忙起来,便总将这些事抛之脑后。

  说来,阿点至今带在身边的竹蜻蜓,便是有一年阿点生辰当日她拿来临时摸来凑做生辰礼的。

  相比之下,在此等事上,崔璟倒比她更靠谱。

  崔璟交待了元祥去将东西取来,又问常岁宁“可要去前厅稍坐吃茶”

  “不必了。”常岁宁随手指向一旁小径尽头的凉亭“我在那里等着即可。”

  崔璟便点头。

  明洛始终目不斜视未曾去看常岁宁,但二人对话间的每一个字、尤其是崔璟之言,她皆听得格外入心。

  继唯有对待常岁宁时才有的神态之后,他如今与常岁宁说起话来的方式与语气竟也与对待他人截然不同了。

  她本以为,将常岁宁尽早推上太子妃之位,可及时阻断他身上那个不好的兆头,却未曾想到反推得他更快走向了常岁宁还真是,世事无常。

  明洛未曾表露出异样之色,只与崔璟一同去往了玄策府外书房议事。

  玄策军护卫圣驾出行事宜,并非头一遭,章程安排都摆在那里,故而也并无太多需要特意商榷之处。

  一切很快商定后,崔璟道“此等事本不必麻烦明女史亲自前来,日后只需使宫使传达一声即可。”

  他性情作风一向如此,明洛本已习以为常,但思及他方才对待常岁宁时的言行态度,此刻的心境便无法做到像往常那般毫无波澜。

  片刻,她才道“事关圣驾出行安危,不敢大意待之。”

  崔璟不置可否,合起手中的章程公文,正打算送客时,忽听坐在那里的明洛道“说来,我一事很好奇,想请崔大都督解惑。”

  崔璟抬眼看向她。

  到底是在商议圣驾出行之事,其中细则不宜泄露,故此刻偌大的外书房内,除了崔璟的一名心腹之外,便只崔璟与明洛二人。

  明洛微微含笑,尽量拿对待相熟的朋友的语气好奇问道“不知崔大都督,心仪常家女郎哪一点”

  崔璟似未曾料到她会问及此事,微一怔后,却无回避与迟疑地答道“全部。”

  明洛笑意微凝。

心仪常岁宁的全部包括对方的任性张扬自以为是吗  她听来好笑,却未作评价,只又问“可常家女郎自称待崔大都督无意如此,崔大都督当真要为其蹉跎一生吗”

  崔璟“即便无她,我原本也无娶妻打算,自行选择之事,谈不上蹉跎。”

  明洛只是笑了笑。

所以,他的意思是,没有常岁宁出现,他也只会孤身一人,也不会选择其他人,于他而言孤身一人是常态,想娶常岁宁才是破例,对吗  可她并不认为,人这一生只会一人而破例。

  破例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第一个人,便会有第二个人。

  “崔大都督能得遇心仪之人,本是好事。”她缓声道“我亦能看得出崔大都督待常家娘子实乃一片真心,可真心二字需予真心之人才不算错付”

  她微停顿片刻,才道“我待常家娘子本无成见,但其既已当众拒绝了崔大都督,今日却又来寻崔大都督,倒不知究竟是何想法”

  崔璟随手去整理身边公文,澹声道“她今日并非是来寻我的。”

  明洛笑了一下。

这样的话他竟也信  “我为女子,自然更懂女子一些,这般说辞”她话到一半点到即止,语气里并无半分针对,只拿旁观者清的姿态提醒道“纵观常家女郎所为,其确非心思简单纯粹之人。”

  崔璟微抬眸,看向她“崔某为何一定要喜欢心思简单纯粹之人。”

  这世间真正心思纯粹者固然难得,但真正能吸引他的,从来不是浅澹的简单纯粹之色,他所仰望向往的,一直都是厚重坚定、而又于那厚重之下藏有万丈炽热光芒,敢与恐惧直面对峙而不言败的灵魂。

  自那场风雪后,他即懂得仰慕强大,他注定只会被强大到使他仰望之人召引,为他俯视者,在他眼中皆是芸芸寻常生灵,他可以怜悯,可以相护,但绝无法生出丝毫触动心弦的感受。

  所以,他或许很早之前就被她吸引了。

从她在面对神象时的无惧开始,从她醉酒时袭向他的杀意开始,从她坐在登泰楼外陪那两个小乞丐吃包子开始,很多很多  不管她是或不是那个人,现下她所拥有的,即是天生便会使他眩目向往的灵魂。

  此刻在与明洛的问答之间,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崔璟,垂眸望着手边茶盏内微晃着的茶水,内心亦乍起了一层波澜。

  听到现下,明洛心底也无法平静。

  “人之性情生来各异,本无分高低,自谈不上只有心思简单纯粹之人才值得被人喜欢,崔大都督亦误解我的意思了。”她先赞成了崔璟一句,才又道“我只是不愿见崔大都督的一片真心有被人利用愚弄的可能而已,故才冒昧提醒一二。”

那常岁宁分明当众拒绝了他,却又总是出现在他面前,这不是利用愚弄又是什么  崔璟看向她“她尽管来利用愚弄于我,我并不在意。”

  花宴之事本就是他极力促成,真若说什么利用,也是他自荐让她来用的。

  明洛眼睫颤了颤,甚至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究竟在说些什么毫无理智之言这还是那个一向冷静自持行事从无纰漏,人前人后毫无弱点的崔璟吗所以,他不是不知常岁宁心思不纯,而是甘心被对方愚弄  此一刻,明洛只觉面前之人似乎中了邪一般。

  偏他神态清醒冷静,并无情绪起伏,眼中也不见丝毫混沌之色。

明明还是那个人,可怎么偏偏就  崔璟最后道“无论如何,这些皆是我与她之间的私事,便不劳明女史费心了。”

  若非是疑心明洛今日提及此事是圣人授意试探他心意的真假,他不会多说半个字。

  “是”明洛垂下眼睛“今日是我冒昧了,还望崔大都督勿要放在心上。”

  崔璟颔首未语。

  自尊心使然,明洛再待不下去,起身抬手告辞。

  她面上始终平静得体,然内心早已波澜翻涌。

她本以为只要知晓他喜欢常岁宁的原因,便有机会毁掉那个原因,可他的喜欢毫无原因毫无理由,甚至毫无原则  明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信这世上当真有毫无理由的喜欢。

他自统领玄策军之前,便已与常阔走得很近了,他若果真注定会被常岁宁吸引,为何会至今才迟迟起了心意他对常岁宁的不同,是从何时开始的明洛脑中飞快地闪过诸多画面,其间,她想到了自己真正开始留意常岁宁的起始点是常岁宁开始有意彷照崇月长公主的时候大云寺天女塔内的秘密,她与崔璟皆是知情者,崔璟甚至是参与其中之人,故而他对崇月的了解也很多,且多年下来,她能感受得到他对那位长公主殿下的景仰之情所以,他是因在常岁宁身上看到了崇月长公主的影子,才会被对方吸引的吗这个念头一起,便使明洛心底陡然升腾出名为不甘的怒意,及她几乎无法直面的慌乱崔璟会被常岁宁吸引而非是她,那是不是说明常岁宁比她更像加上天镜国师之言,姑母近来也会有意无意地提起常岁宁,甚至姑母似乎逐渐在向那件事上去猜测靠拢可常岁宁到底哪里比她像除了字迹之外,对方究竟还有哪里像  正因想不通,她愈觉不安慌乱。

  这些年来她从未有过如此慌乱感受,她注定只会为这一件事而慌乱。

  她未必多么真心爱恋崔璟,未必多么真心在意姑母的目光,可她若想往上走,而非被打回原形,那她就必须守住自己的立足之根本。

  那就是她的根本,她很清楚。

至少以前是,现在还是  在她有足够的筹码彻底脱掉那件名为影子的外衣之前,她不能让别人动摇抢走它。

  明洛不知自己走了多远,直到前方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内。

  那道身影此时在她眼中尤为刺目。

  “常小郎君您什么时候再来看榴火”元祥送着常岁宁跨过玄策府的门槛时,小声问道。

  “得闲了便过来。”常岁宁在玄策府外停下脚步,接过元祥手里捧着的匣子“今日辛苦你跑前跑后了。”

  元祥忙笑着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属下倒盼着您天天过来过来看榴火呢”

  常岁宁也笑了笑“好了,你进去忙吧。”

  元祥点头,拱手告辞罢,高高兴兴地转身回了玄策府。

  刚跨进门内,见得明洛带着侍女走出来,便避让一侧笑着行礼“明女史慢走。”

  明洛点头,脚下未有停留。

  常岁宁走到马车旁,喜儿下了马车,一手接过自家女郎手中的匣子,一起车帘。

  常岁宁正当上马车时,只听有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常娘子留步。”

  常岁宁回过头,只见是明洛。

  她便向对方抬手“明女史。”

  明洛看着那向自己平静行礼的少女,声音听不出喜怒“不知常娘子可便随我移步茶楼坐下一叙”

  常岁宁的视线越过占地极广的玄策府,道“离此处最近的茶楼大约也要近两刻钟之久。”

  她收回视线时,目光落在了明洛的马车上,便随口提议,“女史的马车看起来已足够宽敞,不知可便入内一叙”

  明洛微牵了一下嘴角。

  她之前本不屑同对方多说半字,现下她主动开口相邀,对方却反倒一副怕麻烦图省事的模样,当真是不知所谓。

这样的人,究竟哪里像那位在世人眼中毫无瑕疵,被世人称颂的长公主殿下  对方不知所谓,她却不必为此小事计较,故她大度地点头“也好。”

  二人便先后上了那辆马车。

  而入得车内坐下不久,常岁宁心中即再次生出了那不可名状的古怪之感。

  但这一次,关于她初见明洛时便存下的那一缕说不清的古怪之感的来源,她似乎找到了答桉。

  明洛并未让侍女跟入车内,此刻车内只她与常岁宁二人对坐。

请记住本站域名: 黄鹤楼文学
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