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热闹的门楣变得更热闹,恐怖的热闹。等这恐怖的热闹寂静下来,变成一片死寂。连风都绕过这片地方,浓浓的血腥气凝而不散,令人作呕。
血液不再新鲜变得暗沉,大大小小的肉块泡在里头像在制作一种魔鬼的美食。扈轻轻易认出那些肉块的年纪,有青壮有老幼,还有从未睁过眼的。
她心里有波动,但不多。毕竟她手握鬼门,知道一世生对魂魄来说,只是一段经历。虽然这里这些人的魂魄也被击碎,但,魂魄的碎片终归是回流向幽冥的。
她对自己说:你也有了上位者的冷漠和无情。
漠视,不然怎样呢?劝卅放下屠刀?呵呵,她自己都做不到。
生命是干净的,然罪孽却已经存在。有些人活着的时候猖狂、掠夺,报应并不能及时,当报应到达的时候,能因为那些人已经死去而取消吗?
或者,在天道那里,有一种因果是群体属性。一开始真心为了家族,后头变成幌子,报应落下的时候谁也逃不过,无辜并不能在其中被剔除。
雷霆雨露的降下,哪关系什么好人还是坏人。
逃出生天才叫老天开一线。
扈轻站住脚恍恍惚惚。
卅观她状态没有出声打扰,她在血水里看到一个脑袋,泡在里头,半边脸朝天,眼睛早已无神,眼球上也沾了几块血污。
一点儿都不好看。
哦,这张脸,从来没好看过。
卅摸了摸心口,不疼,没有悲,也没有喜。早就断了关系的还要她怎样反应?
一时有些厌倦。下令让文武百官放火。
杀人之后正好放火。不只烧人,还要烧东西烧房子烧花草树木,总之,这里的一切都烧干净。
扈轻回神的时候,卅正破坏纹家的机关秘地。看着她一路破坏殆尽,多少好东西都不取,扈轻的心在滴血,只恨自己是个虚体。
她心疼的去拉卅:“你知道吗?早些年生计艰难,我是真的收过破烂补过锅的。”
这又刷新了卅对她贫穷认知的下限:“你不会偷不会抢吗?”
仙界可不是法治社会,仙魔连天道规则都敢挑战,世俗规矩算什么。往深里说,谋长生不也是一种偷抢?偷天命,抢天机。
所以卅的认知里,偷抢比收破烂更体面。
扈轻心酸:“都干过。”
卅的表情转为同情,干不过别人?
扈轻抹脸:“我花费大。”
卅才想起来,她年纪不算大能当上仙帝魔帝,必然修炼刻苦。而修炼直接耗费的便是资源。所以她才想方设法赚钱吧,蝇头小利都不放过。
真可怜。
纹家被破坏得很彻底,卅仿佛毫无血缘关系的世仇一样确保没一个活口逃掉,猫猫狗狗都没放过。若不是做不到,扈轻觉得她恨不能将这片天地都罩在真空里搅成齑粉。
一片焦土。
卅浑身上下盈满了轻松:“走吧,回家。”
回程第一天,卅打开怆半血的心得记录,学习,教授扈轻。
“你是不是觉得我快要走了,所以这样着急教我?”
卅承认:“确实有这种预感。灭掉纹家后,隐有所感,万事万物如时光,终将剥去不可再得——好吧,说实话,戒圈上的能量撑不了太久。”扈轻一急:“那还废话什么,快学吧。我可继承了你身上的两家所长。”
双手扶着脑袋:“啊啊啊——时间大神呀,求不要洗脑。多么珍贵的学识哇,一定要传承下去哇。”
回到岛上,扈轻整个人被知识点塞得脑袋都肉眼可见的大了几圈,恍恍惚惚,真正的神魂不定。
卅都怕一个不小心戳到她会让她爆炸。
魔螭异也在,等了她好些天。
整个人很木然,对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我爹死了。”
一句话说完,他奔过来抱着卅哇哇大哭。一个大男人,肺活量惊人,嚎啕的哭声直达九霄。其他人已经在见到他的第一日得知这个噩耗,此时默默的远离去。
劝慰的话已经说过,而且苍白的语言并不能让悲恸中的异好受些。
扈轻唉声叹气飘远些坐下,惆怅的望着天际,人与人产生缘分只为生离死别吗?
卅一开始站着,后来站累了坐着,再后来见异哭不停,干脆揽着他的脑袋飞到岛边上,悬崖陡峭的那边。
本来留守的几个就在那里躲哭声呢,见他俩过来,立即转移到岛的另一边。
卅坐在峭壁边上,垂着两条腿,海风呼呼的迎面吹。异扭着身子抱着她肩头,大脑袋埋在她肩膀后头。
卅觉得自己背上衣裳全湿透了,考虑好友的心情,她没用法术烘干。
扈轻不想跟却只能跟着,她蹲在卅的背后,手指戳着异脸上的泪。
“怎的这么能哭?我头次见到这样能哭的魔。他是水做的吗?他要哭到什么时候?你劝劝他。你鼓动他去报仇啊。有事情做就不会这样伤心了。”
卅歪过脑袋来给扈轻一个“别瞎掺和”的眼神,抱抱拍拍,异哭得更大声了。
扈轻叹口气,看看他,突然抬手啪啪啪的打。打异的屁股。
卅眼皮子一跳,虽然他看不见也觉不出,可是——你耍流氓!
扈轻只是无聊罢了,反正又不是真的接触,她就当玩电子游戏了,好似这条小魔螭是被她无情的巴掌打哭的。
但凡有个认识的人在,她都没脸做出这等行径。
卅实在看不过眼,好友这么伤心还被人这样糟蹋,她义愤填膺。
义愤填膺的说:“你有什么对头还活着,我带你去杀一杀,让你高兴高兴。”
扈轻一下精神起来:这个建议好哇。
异哭声一顿,抬起大脑袋可怜巴巴像只大狗,哭肿的两只眼睛呆呆看了她半天,清泪又涌出来。
“我太难受了嗷嗷——”
唉,扈轻蹲回去,祖宗哟。
他现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卅努力找了几次话题也没能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出来,最后只能生生受着,等他自己停。
扈轻吐槽:“海水都被他哭涨了,他比孟姜女还厉害。”
卅不知道孟姜女。
扈轻给她讲长城的故事。
卅听完了说:“什么工程能被哭声震塌?一定是设计不合理,还是那孟姜女会声波功?”
她把话说了出来,哭泣的异茫然抬头:“什么?”(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