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那股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云层被风吹开,阳光重新洒落下来,范必死一头雾水,不知先前那一瞬间的怪异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而马车之上,赵福生有些遗憾的听着识海内的提示:
摄收厉鬼失败。
虽说封神榜已经提示过她地狱等级过低,无法困住凶级以上的厉鬼,但她仍试图想利用地狱的特点试着想将自己驭使的厉鬼送走,最终如她所料一般失败了。
不过赵福生对此早有预料,因此她并不气馁,而是想了想,取出隐藏在袖口中的那只鬼手,并再次施展地狱。
阴影无声将鬼手吞没。
萎缩的鬼手一入地狱的刹那,迅速开始涨大,并且被它握在掌中的人皮纸‘啪’的一声掉落。
但鬼手恢复之后并没有动静,而是被地狱的力量限制住。
赵福生的神识与地狱紧密相系,此时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随时可以‘碰触’找到鬼手及掉落的人皮纸所在位置。
地狱的一切尽在她意念之中,这种感觉太玄妙了。
但她能隐隐感到鬼手的不可控,鬼手一张一握,仿佛在本能的寻找着本体,想要突破地狱的封锁。
要饭鬼本身的品阶已经达到了煞级,虽说赵福生将其分解,但分解下来的鬼手本身就代表了要饭鬼杀人法则,是要饭鬼身体最强的部分——
因此第一层的地狱要想将这鬼手彻底控制,对目前的赵福生来说还是略有些困难。
地狱的好处也很明显。
鬼手一旦被收入地狱,便似是彻底的与这个世界隔离了开来,仿佛相处两个不同的时空。
赵福生思索之时,感应到鬼手的挣扎,顿时意念一‘抓’,又将鬼手与人皮纸同时抓出。
那鬼手一被抓出地狱,刹时便要凭借本能杀人,赵福生面色一沉,将人皮纸塞入鬼手之中,同一时刻,她识海内封神榜提示:
感应到鬼手复苏,扣除5点功德值镇压。
地狱使用过度,引起宿主驭使鬼物的躁动,扣除10点功德值安抚。
赵福生没料到这一进一出功夫,自己仅剩的功德值便被再扣除了15点,如今只剩25点功德值了。
她皱着眉看手掌里重新缩小后化为迷你手臂的鬼手,一张人皮纸被它牢牢紧扣在手中。
经此一试,赵福生虽说损失了一部分功德值,但也试出了几个重要的信息:
地狱的使用不是无限制的,尤其是在她目前功德不足、自身筹码不够的情况下,地狱的频繁使用可能会引发她驭使的厉鬼复苏;
将受控的厉鬼收入地狱后重新放出来时,厉鬼会再次失控——例如这只鬼手,她原本利用驭使鬼物的法则已经将其制服,但从地狱一进一出,仍重新触发鬼手法则。
最重要的,是鬼手复苏之后,好像‘胃口’变大了,人皮纸不能再满足安抚它的需求。
如果不是关键时刻封神榜使用功德值将其镇压,鬼手可能会再次失控。
理清楚这几点规则后,赵福生不自觉的长舒了口气。
这一次试验完全值得,提前消耗功德值总结出的有用经验,将来可以避免自己在危急关头犯错误。
如今看来,功德值真是一个好东西,她完全不够用。
“福生,刚刚——”
马车之外,范必死思来想去觉得刚刚那阵阴风有些邪门。
万安县如今可不是一般的大凶之地,鬼雾的出现使得朝廷放弃此处,一般的驭鬼者轻易不敢踏上这片土地,就怕有来无回——一来之后受鬼雾影响,身上的厉鬼加速复苏,到时死在这里。
这样的情况下,一有风吹草动,范必死便提心吊胆,担忧有鬼作祟。
虽说那阴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范必死仍越想越是不安,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声。
赵福生不紧不慢的将那重新缩小的迷你鬼臂塞入袖口,听到范必死说话,便道:
“没事,刚刚我试了试鬼的力量,没有问题。”
‘嘶!’
‘喝!’
庞知县等人倒吸凉气,范必死的疑惑也被憋回咙中。
两兄弟不约而同的偏头互看了一眼,眼中都带着震惊之色。
他们两人当年被赵端收养,与赵启明从小一块儿长大,陪同赵启明前往万安县赴任,亲眼看到赵启明驭使了厉鬼,后被厉鬼影响失控。
每使用厉鬼的力量多一分,便会被鬼同化,变得冷漠而残忍,失去人类的情感,让更多的本能、杀戮感占据上风。
赵福生驭使的鬼物就是当初赵启明失控的同一个,当日在镇魔司时,她镇压了复苏的赵氏夫妇已经使用过厉鬼的力量,而这一次她进入要饭胡同,能分解要饭胡同内的厉鬼,必定也是使用了厉鬼力量的。
一个侥幸驭使了厉鬼的新人,如何会在驭使了凶悍的厉鬼后能将其彻底制服,且连使用两次厉鬼力量,却像是半点儿不受其影响似的?
她甚至有事儿没事的还敢摆弄厉鬼,难道不怕遭鬼反噬么?
范必死心中满是疑问,但他并不敢轻易的去问,深怕将赵福生触怒。
他甚至有些不安且阴暗的想:赵福生的表现太诡异了。
她识字、数,且性格精明而冷静,驭鬼之后她不慌不忙,她本身是不是一个隐藏的非凡驭鬼之人?而这一切纸人张又知不知道?
如果纸人张一无所知,天下又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要是纸人张一早就知道赵福生非凡之处,当日收了东西,指点自己兄弟祸水东引之法,是不是故意想要引自己兄弟与赵福生结仇的?
他越想越是不安,看向张传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恨色。
赵福生不知他心中所想,在试了一番地狱用处之后,她忍不住又试着想再次开启第二层地狱。
识海内,封神榜的回应传来:
宿主功德值不足1000点,开启第二层地狱失败。
失败的反馈在赵福生预计之内,但她得知开启第二层地狱所需1000点功德值时,仍是皱起了眉头。
事到如今,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功德值的获取是与她办理的鬼案大小、鬼物的品阶高低以及涉及的范围、受救的民众人数有关的。
1000点功德值虽说不少,但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个无法触及的天文。
令她感到有些不安的,是第二层地狱开启的功德所需数目恰好是首次开启的10倍,如果之后开启地狱都是按照这个倍数来算,那她可有得忙碌了。
“没钱也就算了,功德也不够——”
她喃喃自语:
“看来要努力抓鬼了。”
马车之外,张传世隐约听到她提到‘没钱’,继而又听她说努力‘抓鬼’,不由打了个激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之后再也没有古怪的事情发生,庞知县等一行人按照赵福生的吩咐,先回了镇魔司中。
赵福生在要饭胡同呆了三天,需要洗漱。
她下了马车没有与庞知县等人寒暄,便径直回了镇魔司内自己临时的住所。
范必死兄弟二人办妥了当日她交待的事情归来后,显然找人将镇魔司重新打扫了一遍。
衙门大堂内沾染的血迹被清理,破碎的地方也被简单的修补。
赵福生居住的房间也有人提前整理了,干净的衣服、鞋袜尽数放在她的床铺上,床上的被褥用品一应换过。
范氏兄弟也不知她这一趟能不能回,但两人表面功夫却已经做到了。
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她一旦展现出值得人畏惧的力量,生活顿时就便利了许多。
赵福生简单的梳洗了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时,外头的差役及一部分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暂时离开了。
大堂外的院子里摆了一张大桌,上面放了饭菜,庞知县与几位年迈的乡绅仍在等候。
见她一出来,众人忙不迭的上前来行礼,庞知县就道:
“本该为您接风洗尘,但怕您劳累,便将大宴留到之后,今日县中几位乡老感念您驱鬼有功,特送来一些薄礼,想请您赏脸收纳。”
说话时,庞知县招了招手,一旁师爷连忙喊了一声,外间便有五六人抱着一个尺长的木箱鱼贯而入。
几人站成了一排,师爷碎步上前,将盖子一一揭开,里面摆满亮灿灿的银锭。
令司上任有当地有头有脸的乡绅供奉,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则,这也是隐藏的‘保护费’。
范必死偷偷抬头以眼角余光偷看赵福生。
她出身贫寒,此前曾被五枚铜板买命,之后更是为钱所困,甚至连父母下葬的棺材都买不起,还要靠连哄带威胁找张传世‘借’。
一般来说,镇魔司内的令司有一部分是像赵启明父子这种传世之家,而有更多的人则是巧合之下驭鬼有成。
而这一部分人出身并不显达,穷人乍富有个特征:那就是初时嗜钱如命。
之后大多会横征暴敛,鱼肉乡里百姓,最终又会畏惧死亡,寻找救命契机。
一旦发现求助无门,自己必死无疑,便再不克制本性,变得凶横残忍,令人畏惧如鬼。
范必死见赵福生的目光在银子之上转了一圈。
她沉着冷静,并没有露出什么贪婪欢喜之色,而是点了下头:
“收起来吧。”
范必死愣了好半晌,接着才恍然回神,撞了弟弟肩膀一下,两兄弟急忙上前,将所有银子尽数收起。
见她将银子一收,庞知县与几位年迈的乡绅顿时露出喜色。
庞知县急于表忠心:
“赵大人,万安县的情况您如今也清楚,各地鬼案频发,我也知您公务繁忙,若有一般鬼案,也会提前通知各镇乡尽量不打扰您,但若是实在——”
他话没说完,赵福生就一摆手,面色严肃的道:
“不行!”
众人听她这样一说,脸色一苦。
相反之下,范氏兄弟及躲在一旁畏畏缩缩的张传世则是面露喜色。
面对鬼案,普通人与镇魔司可是两个极端的态度。
庞知县及县中乡绅富豪怕鬼、惧鬼,也同样怕驭鬼的令司。
前者要命,后者则是敲骨吸髓。
可有时刀架脖子上,纵使明知镇魔司令司不好打交道,但与性命相较,钱财又是身外物,有时该使还得使。
而对于镇魔司的人来说,钱财易得,但性命可只有一条。
尤其令使历来牺牲机率奇高无比,范必死兄弟如今不求钱财,只图保命,赵福生不接鬼案,对他来说自是一桩天大好消息。
“那——”庞知县满头大汗,正嘴中发涩,不知要如何开口讨好赵福生时,却听她又笑着说道:
“有鬼案尽量上报,我如果有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这一次要饭胡同之行,她赚取到功德开启了地狱,目前有了暂时收取一个厉鬼的能力,同时有一只鬼手,自然有了说话的底气。
经历过这些,赵福生意识到封神榜的潜力,自然想要多抓取厉鬼,换取功德,争取早日能将自己驭使的厉鬼晋阶封神。
她话语的转折顿时令两拔人变了脸色。
庞知县等人先喜后惊,范必死三人则是先惊后畏,双方对她的话不知该如何回应,竟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这一顿饭众人食不知味,庞知县等人几乎没有动筷,赵福生虽说喝了羹汤垫肚,但孟婆的汤虽好,却仍不大饱肚子,一路回来她早就饿了,因此饭桌上倒是吃个不停。
等她吃饱喝足放下筷子时,其余陪吃的人才都松了口气似的跟着放筷。
之后庞知县等人寒暄了数句,才一一告辞离去。
等这些人一走,范必死顿时变了脸色:
“福生,你真要再办鬼案?”
他与重生驭鬼后的赵福生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在打交道的过程中,却摸清了她的性格,知道她先前的话并不是在与众人开玩笑的。
庞知县等人以为她是随口应答,唯有镇魔司三人知道她说这些话是出自真心,因此坐立难安,直到此时将客人送走,范必死才出声询问。
“是。”
赵福生点了点头。
说话时,她身体往身后椅背一靠,同时提腿放到另一侧的椅子上。
一旁张传世见面的上前推了椅子一把,让她调整姿势能斜躺得更舒服一些。
她冷笑着看张传世没有说话,这糟老头儿‘嘿嘿’干笑着,一双眼睛闪着精光,就是不敢与她目光对视。
“可是——”范必死还想开口,赵福生就摆了摆手:
“没有可是。”
她态度强势,办了要饭胡同的鬼案之后彻底奠定了她在镇魔司的地位,使她的决定无人敢置疑:
“我早说过,我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为令司、令使,维护一方百姓,匡扶正义,就是我们该做的事。”
“……”范必死兄弟二人无奈对视,但却并没有死了想劝她收手的心。
赵福生也不理他们,转头往一旁的张传世看了过去:
“老张。”
她这一喊,一旁的张传世身体一抖,双肩迅速垮了下去。
不等赵福生再说话,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下地——接着这老头儿膝盖快速挪上前来,跪到赵福生身侧:
“赵大人饶命、赵大人饶命啊,一切与我无关——”
赵福生险些被他逗笑。
她还没问话,张传世就已经先喊起了‘饶命’。
“什么事情与你无关?”她笑着问了张传世一声,神态轻松,看不出来喜怒的样子。
但她越是这样轻松随意,张传世的心中则越是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