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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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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在黄昏之前到达黟县,城门口依然有几名持枪的兵士守卫,只是这次一见到牵着驴子又带着一只狐狸的三人,守卫顿起恭敬几分之心,没等七师兄出示度牒,就将他们让了进去。

  “道长请进。”

  城中比以往每一次都更热闹。

  甚至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街道上就挂满了灯笼,形状各式,颜色各异,什么都有。许多远在城外的人今日也来到了城中,以往常在深闺中的富家千金也盛妆出来走动,又有许多文人公子沿街闲走,希望与之偶遇,来上一段浪漫缘分。

  “上元佳节啊,这种时候,就算有妖怪混进城中,怕也是来赏灯的吧?”七师兄是个贪玩的人,心中自有几分浪漫玩心,“咱们先去县衙!”

  “好。”

  林觉一路走过,左看右看,只觉走入了文人诗中描述的灯会灿景,那些文人墨客的相识、才子佳人的邂逅,仿佛就出自这里。

  其中却又有人朝他投来目光。

  或是街上行走的某个百姓,或是路旁某个商铺里的商人。

  或是对他遥遥行礼,或是主动问候。

  “道长也来看灯会?”

  “林道长!有礼了!”

  林觉一般也都对等的行礼回复。

  也有的只是惊讶于跟随他的狐狸,惊讶于他在城中有如此名声。

  “师弟何时在城中有这么大人气的?”七师兄忍不住惊讶问道。

  小师妹也好奇的看向他。

  “还不是上次受城中商人所托,和三师兄来城中除妖,第二天早上和一个妖人斗法,当时街上热闹,很多百姓都看到了。”林觉惭愧的说道。

  “仔细一算,也过去几個月了,他们都还记得师弟,看来师弟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很深啊。”

  “都是沾了三师兄的光。”林觉说着,低头看了眼身边充满好奇的小狐狸,“而且他们也不是记得我,只是记得一个带着狐狸的道士罢了。”

  “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我们的事情倒是好办多了。”

  “这样最好……”

  三人很快到了黟县县衙。

  要想在城中表演戏术,往往要先得到县官的许可。

  今日县官定是休沐的,况且就算不休沐,这会儿也早该关门了,不过知县一般都住在县衙里,林觉一行是为了剪刀峰四姑奶奶建庙之事而来,四姑奶奶是得到了九天正神的认可的,既不是为了自己私利,又涉及神灵,因此也打算去问一问。

  还没走到门口,大门忽然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捕役,带了佩刀,似乎是去城中巡查的,抬眼一看,忽的愣住。

  “真人!”

  正是那日来山上送信的捕役。

  捕役看着他们,无论对于林觉还是林觉脚边这只狐狸,显然都印象深刻,甚至朝着他们快步走去时,那日风雪山上的道观都仿佛涌到了面前,那杯热茶那壶米酒的味道也在心头重新泛了起来。

  等他走到三人身边时,已是恭恭敬敬。

  恭敬中又有着一点担忧:

  “三位真人来此所为何事?可是城中又有什么妖鬼的事情?”

  “真人不敢当……”

  林觉将来由讲给他听。

  捕役这才松了口气,立马说道:

  “正好!刚刚知县才与我们交代了事情,现在应该还没外出!前几天他还念叨着,等开春了雪化了,要请州官一同去山上拜访真人们呢,若是知晓真人们来了,定然会十分高兴。”

  捕役带着他们往里走。

  正好撞上将要出门赏灯的知县。

  “陈县!”

  “潘意?这是?”

  “见过陈县,这三位是从黟山浮丘峰浮丘观来的道长真人。”

  果不其然,县官一听说他们便是曾在城中与妖人斗法、又被齐云山玄天观的道长们叮嘱送信去的浮丘观的道人,神情立马客气起来。

  “道长们来此是……”

  知县与捕役一样,先往坏处想,眉眼间露出忧虑之色。

  “知县莫忧。”

  七师兄将来意讲了一遍。

  知县眉头也渐渐舒展。

  “哎呀!”

  知县听完先是惊讶一声,睁大眼睛:“既然真的是修行有成功德圆满的神仙要建庙,怎么能让几位道长在城中筹钱?县里拨资就是了。”

  “这样也行,只是没有那么好。”

  七师兄笑着说道,算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林觉大概知道原因——

  剪刀峰的道友们本是妖怪,妖怪要想成神,哪怕只是当个山中地祇,也要苛刻一些,便更得小心谨慎。

  若是百姓集资建的庙宇,自然要多一些“遮风挡雨”的本领。

  “烦请知县算算,我们若在城中表演道术,为四姑奶奶筹资建庙资金,需要多少银钱才能得到允准。”

  “嘶……”

  这位知县仔细想了想,这才说道:“几位道长都是名山真道,有真本事的,若在城中演示道术,岂不是既为今夜的灯会添一些乐趣,又能震慑城中隐藏的妖精鬼怪邪门歹人?何况是为了神灵建庙集资,算是义举,何须出钱?”

  说着语气已经十分坚定起来:

  “几位道长在城中随便挑个地方就是了,我让潘意跟着你们。”

  知县心中已拿定了主意。

  自己也要去看一看。

  “那就谢过知县了。”七师兄对知县行礼,停顿一下,又笑着补了句,“对了,忘了告诉知县,上次我家师弟和师兄一起下山除妖,那些藏在洞中的鼠妖便都是这位四姑娘娘的子孙除掉的,随后齐云山道友除妖,也曾请他们来相助。”

  知县一听,顿时睁圆眼睛。

  竟是那一位!

  几人则已转身出去了。

  冬天的夜幕真是来得好快,只是从县衙官署中一进一出,天就黑了。

  路上的彩灯全都亮了起来。

  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点着灯笼,行人手中大多也提着灯笼,只是大小颜色形状不同罢了。这些灯笼照亮了夜,却也远称不上亮如白昼,因此构建出一种极其古典又梦幻迷人的氛围。

  “三位真人这边请。”名叫潘意的捕役说道,“这边最热闹。”

  “多谢。”

  于是渐入彩灯深处。

  人也更加密集起来。

  这种一年一度的盛会,对缺乏娱乐的百姓吸引力是巨大的,达官贵人,贩夫走卒,都来了此处,都在灯光暗影里穿梭。

  行走其中,感觉凸显的是灯笼,而忽略了黑暗,凸显的是提着灯笼的人喜悦的心情,至于人的窘迫、缺陷与以往的含蓄则藏在了黑暗中。

  林觉一边走着,一边感悟着此刻。

  余光往旁边瞄了一眼——

  却见小师妹的眼睛比他睁得更大,偏偏她的脸又小,便显得更大了。

  不知她又是些什么体会。

  “戏术是属于盛世的点缀。三师兄经常在你面前吹嘘吧,说你学的炼丹怎么怎么不好,说他的豆兵怎么怎么有趣,要按我说啊,哈哈哈……”

  七师兄笑着往前:

  “修道不见得非要用来斗法,法术也不见得都为降妖除魔而设,能博得百姓一乐也不错!”

  说罢便指着前方人潮汹涌处。

  “就去那里!”

  七师兄眼睛放着光。

  几名文人在灯会上行走,享受着这一年只有一次的热闹与欢宴,目光扫向各处,不知是看灯还是看人。

  “不是说前段时间城中闹了妖怪,会偷人的银钱,当时闹得人心惶惶吗?还以为今年灯会会冷清一些,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其中一人说。

  “唐兄才回黟县,有所不知,玄天观的真人们早已请下神灵,荡涤了城中的妖怪。”这人说道。

  “是啊,那天晚上打雷哦,厉害得哦,当时可是寒冬腊月,有胆子大的打开窗户往外面看,还透过窗户看见了夜里的神君。更何况城里的社神庙被刘公给移掉了,换成了意离神君,怕是为了安百姓的心,意离神君这段时日都显灵几次了。”又一人笑了笑,“哪里还有人会怕妖鬼?”

  “神君当真显灵?”

  “反正别人都说看见了神迹,小弟没有亲眼见过,却是不知。反正逛这灯会,这么多人,别说妖鬼不可能来,就算来了又能如何?”

  “这倒也是。”

  灯光晦暗,人流如织,谁知身边走过的是人是鬼、是妖是神呢?

  “小弟只盼着今夜能结识那位投缘的千金佳丽,若能在城中留一段佳话,啧,那便自在死了!”

  “嗯……”

  “唐兄呢?城中我知晓的几位千金,便有仰慕诗词文人的,私底下还开诗会呢。”

  姓唐的文人左看右看,小声说道:“不知今夜城中有没有人表演戏术……”

  “不是唐兄你……”

  “唐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对这些神怪异类之事感兴趣啊!”

  “几位仁兄就不感兴趣吗?我此前在京城时,见过一位高人来表演戏术,他可以将自己的头砍下来,放在盘子上,呈给所有看官看,那头颅连着骨头与碎肉却还能说话,还能饮酒,真是大开眼界!大饱眼福!有趣极了!”姓唐的文人说道,“不知咱们黟县有没有!”

  “这……倒确实有趣。”

  “不过那等奇人异士,想必已经能称作是高人了吧,在京城兴许多些,咱们这里的话,恐怕不容易见到啊。”

  “是啊……”

  “倒是前几个月,城中的商户银钱被妖鬼偷了,有人从黟山请来高人除妖,那高人是有本领的,竟在街上斗法,有刀片在天上乱飞,而且那道人竟能提着刀穿过关着的木门……”

  “那是真有本事的……”

  众人说着话时,忽然见前方的人异常拥挤,有人高声的惊呼。

  “那里怎么了?”

  “有人变戏法!”

  “顺了唐兄的意了!”

  “去看看!”

  几人全都走了过去。

  还没靠近,先听见声音。

  “诸位看官,莫要撒钱,莫要撒钱,看旗子上,我等是山中道人,不是把戏人,此番也不是来求赏钱的……”

  一行人听见了,倒也不以为意。

  天下江湖把戏人大多如此,除了手上身上的把戏,也有些嘴上话里的把戏,不过也是换种方法圈取更多钱财罢了。

  尤其是那名姓唐的文人。

  既是从京城回来,又是惯常看把戏、寻异人的,自然是看多了这些。

  哪怕是逐渐走近了,看见中间几人都穿着道袍,也不觉得有什么,无他,这种“把戏”实在是太多了。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身边几个一直待在黟县的好友在看见这三名道人和旁边的驴子、狐狸的时候,都是怔了下,面面相觑。

  忽听人群中间,道人念诗:

  “梦里有时身化鹤;

  “人间无数草为萤。”

  这一句诗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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