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庐。
多日不见,这里的剑气越发惊人,甚至普通人已经完全无法靠近,否则身上会莫名其妙地多出许多细微的伤痕。
即便藏在火炉之中剑气也扶摇而上,直冲云霄。
在修士的眼中,沈家上空已经彻底被剑气笼罩,正在酝酿着某种骇人的锋芒,窥视久了甚至会双目生疼,如视烈日。
张九阳缓缓推开雪庐的门,脚步却微微一顿。
就在他靠近雪庐时,感觉到了某种窥视,而且数量似乎还不少。
看来刀剑出世的事情已经被传扬出去了,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注视。
张九阳倒也不意外,万符楼覆灭后,必然会吸引很多修士前来一探究竟,有不少都是散修,想着能不能捡些便宜。
这些人云游天下无牵无挂,又各恃本领,再加上威名最盛的岳翎已经离开沈家,受剑气吸引,自然会起了贪念。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贪念一起,便是大祸临头。
张九阳摇摇头,没有理会,而是直接踏进了雪庐,迎着滚滚热浪,再次见到了聂大师。
“小九,你终于来——”
聂龙泉的目光落到张九阳身上,不禁为之一顿。
他阅历丰富,眼光毒辣,自然能看出张九阳身上发生了某种惊人的变化,就仿佛千锤百炼后的剑胚,已经脱胎换骨,有了绝世锋芒。
“你你你,你突破第四境了?”
张九阳笑着点点头。
聂龙泉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妖孽一般。
二十岁的第四境,这比岳丫头还要早一年!
“下乘金丹?”
张九阳:“……”
“中乘?”
张九阳又摇了摇头。
聂龙泉再次心中震惊,就连锻造的手都停下了,差点打歪。
二十岁的第四境,上乘金丹!
乖乖,玉霜这是捡到宝了,沈家真是泼天的气运,一个岳丫头已经是人中龙象,现在又来个更妖孽的……
他修行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个下乘金丹。
“后生可畏,这柄斩鬼剑在你手上,才不算是辱没了。”
聂龙泉仿佛已经看到了眼前这个白衣出尘的年轻人,将来一人一剑名震天下的场景,心中十分满意。
对他这样的铸剑宗师来说,能为自己的作品找到一個优秀的主人,才算是圆满。
“这样也好,现在觊觎这柄剑的人不在少数,等它出世的那一日,恐怕会有人铤而走险,如今有你在,老夫也不必再担心这个了。”
张九阳淡淡一笑,道:“聂大师放心,你只管安心铸剑。”
声音不大,却异常平静,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
聂龙泉丝毫没有觉得他狂傲,反而觉得理所应当,四境,还是上乘金丹,无论在哪里,都是能名动一方的人物。
一些中小宗门的掌教,也不过就是这个修为。
张九阳抽动风箱,修成金丹后,他的肉身之力经过金丹洗礼,变得更加强大,即便不运转法力,也不觉得吃力。
之后他便如往常一般,在一旁静静看着聂龙泉抡起铁锤锻造。
聂龙泉如今锻造的是一把匕首,取材是那块陨铁剩下的边角料以及棕三的龙角。
经过多日的锻打,匕首已经渐渐成型,好似一块瘦长尖锐的龙鳞。
他挥舞着镔铁大锤,施展家传绝学大衍三十六锤,捶打着匕首中的杂质,去芜存菁,而他不断流汗的身子,似乎也在经历一次捶打,变得更加坚韧。
难怪一把年纪了,还能有如此爆炸般的肌肉和身材,让沈老夫人如此宠爱。
张九阳仔细看着他的呼吸和动作,修成金丹后,他的元神再次变强了许多,聂龙泉的动作如狂风暴雨一般,但在他眼中却慢如龟爬,任何细节都纤毫毕现。
之前看不懂的地方也迎刃而解。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原来如此,这便是大衍三十六锤的秘密,确实不凡。
这门锻体功法似乎可以和不灭金身结合在一起,或许有助于他更快修成不灭金身的第二境——银罗汉。
聂龙泉看到了张九阳嘴角的那缕笑意,还有那睿智深邃的目光,仿佛已经将一切都给洞悉,智珠在握。
他试探道:“小九,伱来锻造几下试试?”
他可不信邪,自家祖传的绝学,难道对方看了几天就能学会?
这不扯淡嘛!
那些功法口诀、行气搬运的窍门他可是半点没有说过,本来还想等对方亲自开口求教,然后他再卖个人情的。
毕竟虽是家传绝学,但对张九阳这样的天纵奇才来说并不算什么,提前交好得个人情才最重要。
干他们这行的,都喜欢为自己的作品找个潜力巨大的主人,等对方崛起了,那就赚大了。
可谁曾想,张九阳这小子,愣是一直看着,死活都不开口来问。
“好啊,正好试一试。”
张九阳毫不露怯地接过铁锤,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数百斤重的镔铁大锤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宛如鹅毛。
持锤在手,他的呼吸节奏瞬间发生了变化,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
聂龙泉眼中露出一丝狐疑,这小子,架子倒是有模有样的。
张九阳终于动了,他的动作并不算太快,熟练程度上明显还差了一些,但与呼吸的配合却恰到好处。
火花四溅,每一下都势大力沉,清脆的声音有种玄妙的韵律,每隔三十六下都会变一次节奏。
聂龙泉已经近乎石化。
事实上,在张九阳第一次抡起锤子时他就已经掐断了一根胡子,他他他,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呼吸法?
虽然还有些生疏,但确确实实是大衍三十六锤!
更恐怖的是,随着时间推移,张九阳的锤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起来,对大衍三十六锤的掌握越发醇熟。
一缕缕淡薄的黑气从他的口鼻中呼出,那是深藏在血肉骨骼中的杂质,被一点点锻造出来。
从怀疑,到震惊,再到最后的麻木。
短短时间,聂龙泉突然觉得人生好没意思,上天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修为比不过也就算了,就连锻造之术上,他的天赋也远远不如对方……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道声音,非常轻微,混在锤声中毫不起眼。
但聂龙泉毕竟是四境修士,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沉声道:“刀剑还没出世,竟然就有人忍不住了?”
“恐怕是担心出世之时抢夺的人太多,所以想提前下手。”
“真是可恶!”
聂龙泉对这样的行为深恶痛绝,剑成之日争夺也就算了,可在剑成之前就来抢夺,很有可能会让这柄剑提前出世,从而留下瑕疵。
这对任何一个铸剑师来说,都是难以饶恕的事。
“小九,我来锤吧,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术业有专攻,他一个炼器的,并不擅长斗法,也不喜欢斗法。
可张九阳正锤得兴起,不愿停下,便淡淡一笑,道:“无妨,对付一个跳梁小丑,哪里还需要这么麻烦。”
雪庐外,一道身影悄然落地。
他带着面具,施展遁术悄悄潜入了沈家,望着庐中那澎湃的剑气十分火热,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富贵险中求。
像他这种散修,孤家寡人,无权无势,好不容易修成了第三境,却连一件趁手的法宝都没有。
岳翎和沈家的名头确实大,但他无牵无挂,只要夺走了此剑,大不了跑去北辽或是西域。
当然,他听说聂龙泉也是四境,只不过对方一生痴迷炼器,并不擅长斗法,而他又对自己的遁术很有信心,抢了剑就跑,别和对方交手就行。
深吸一口气,男人推开了门。
滚滚热浪冲出,让他意外的是,正在锻造的不是聂龙泉,而是一个白衣俊美的年轻男子。
男人当即将其忽略,目光牢牢锁定在那火炉上。
剑气,便是从其中传出!
他踏出脚,目光火热,准备出手抢夺,但就在这时,那个白衣俊美的男子缓缓抬起了眼眸。
一只火目睁开,瞳孔中燃烧着赤金色的火焰。
刹那间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双目流血直接失明,他当即施展遁术向着沈家外逃去,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他竟然连对方的目光都无法承受?
“这,这就赢了?”
聂龙泉有些难以置信,张九阳只是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怎么那人就直接双目流血,被吓得仓皇而逃?
张九阳淡淡一笑,继续挥起铁锤,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希望他的尸体,能让那些贪心的人清醒过来。”
“尸体?他不是逃走了吗?”
张九阳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雪庐的门自动关上,又响起了清脆的锤打声,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男人拼命向外遁逃,双目虽瞎,但心眼还在,很快就逃出了沈家。
可就在他稍微松了一口气时,却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心眼能看到的东西越发模糊,而且身上也越来越烫,甚至冒出了一缕缕黑烟。
凝神内视后,他再次看到了那只眼睛。
金睛火目,如同大日,在灼烧着他的灵魂,烘烤着他的肉身。
即便看不见了,那只可怕的眼睛仍然停留在他的记忆中,以不可思议的神力在折磨着他的灵魂。
一幕幕往事在他脑海中浮现,都是他杀人越货、做奸犯恶的场景,每多一件事闪过,那只眼睛上的火焰便更加炙热一分。
到最后,他身上都在冒着那诡异的赤金色火焰。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挣扎着冲进一条河中,但火焰依旧熊熊燃烧遇水不灭。
直到他魂飞魄散,被烧成焦炭才渐渐消失。
焦黑的尸体顺流而下不知惊动了多少暗中窥视的人。
“嘶!”
“这好像是号称不死道人的秦履正,据说他精通六种遁术,曾经有位金丹修士追杀了他三天三夜都没有成功!”
“他怎么死得这么惨?”
“沈家,果然是深不可测……”
“神剑虽好,但还是命要紧。”
“听说岳翎虽然走了,但她那个未婚夫婿好像还在,会不会是他出手了?”
“不可能吧,我听说她那个未婚夫婿只会些小把戏,是靠着相貌才被明烈侯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