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间一众,茫然与否,水镜真人也不去理。
说完了玄之又玄的理论,他便又讲起来如何实际运用术数。
堂间听得恹恹之人,只道终于入了正题,这才精神一振,认真聆听起来,只是过了片刻,便又各有异色。
因为水镜真人说的什么卜辞、筮法、数占,根本就是些寻常把戏,就是那些在凡俗中装神弄鬼的野道,也会耍弄些许,又算得什么后天术数了?
所以有些人心中就不禁失望起来。
其实这就是完全没有听懂,若是明白了根本所在,便不难理解,无论是水镜真人说的这些卜算之法,还是一些独门术法,都是借用、激发灵觉,至于得来的卦象,更需配合自身的领悟和积累加以理解。
许恒将水镜真人讲叙的,与自己所学一一对照,很快便有了些领悟。说到筮法数占之时,许恒心中更是一动,想起了水镜真人予自己的那三枚法钱。
许恒凝思片刻,忽地单掌一翻,三枚法钱便出现在了掌间,忖道:“水镜洞天蕴养的法钱……原来如此。”
他将手掌拢起,把那三枚法钱裹在掌心,随后起了个诀,便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法钱,果然有在卜算之时,极大提升灵觉的妙用。”
许恒此念一出,那种感觉顿时随之逝去,他也没有意外,因为卜算之时本来便需心无旁骛,自己生出杂念,破了功夫也再正常不过。
他收拾了杂念,也没再有沉心静气起卦之念,只是随意松手往下一洒,便见三枚法钱一字排开,其中水色旋转而动,似有什么符箓从中浮现出来。
许恒扫了一眼,他没记挂着想要卜算什么,所以照着自己所得随意算了一算运势,却是得了一个吉兆,不禁摇了摇头一笑,便把三枚水镜法钱收了起来。
水镜真人讲说术数,用了约莫半日功夫,有的人大有所得,自也有的人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不过来到水镜洞天一遭,自然不会使人觉得一无所获。
许恒发现水镜真人并不仅仅气度潇洒,他真能与这些小辈侃天说地,谈笑风生,旁人有心请教些问题的,或者想要借阅藏书的,他也知无不言,有求必应,于是后半日里,气氛热闹起来,倒也宾主尽欢。
许恒一面心思还在回味所得,一面也与在场其他人等并不相识,所以只是自得其乐,偶尔听听他人说些轶事,时间很快一晃而过。
水镜洞天之中,似也随着外界有那日月轮转,眼见换了夜色,水镜真人便言兴致已尽,谢过在场小友作陪,众人也非不识眼色,于是纷纷起身告退。
水镜真人微笑颔首,请来两位童子相送,随后身形便似水色抹过,径直消失在了堂间。
许恒静静坐着,等到一行人都已离去,这才起了身来,朝着两位童子拱了拱手,独自出了门去。
沿着卵石小道一路而走,两侧云雾渐渐深重,直到某一刻间,忽如屏开见月,不知怎得竟也走在了某处山径之上。
此时正是夜里,四面静籁无声,许恒嗅到海风拂来,猜到自己应当还在东海,多半位处某个岛上,于是随意将身一拔飞上半空,忽见有些灯光烛火,目光望去是座小亭,亭中人影围簇。
原来是方才水镜洞天中的那些人,他们似是在这岛上聚会,意外遇着水镜洞天经过,这才一齐有了这般奇缘。
许恒无意和这些人有交集,见状收了目光回来,便将身子轻轻一晃,化作一道焰光冲入夜云,消失在了这座小岛之上。
不远之处,有人望见焰光,只是还没言语,注意便被吸引回了眼前。
“南仙子,你要走了?”众人为首的男子目露诧异,连声便要挽留,不过南道静似乎去意已决,只道:“谢宋道友请我来赴此会,该是离去时了。”
言罢,微微点了点头,便见莲步轻挪出了亭去,忽的化作一道虹霞而走,须臾已是化作夜幕一点灿灿。
没去理会众等怅然若失,南道静一气遁了千里出去,才把只手轻扬,放出一团薄云裹了身形,接着悠悠朝前遁行。
“那姓宋的,眼睛都险些黏到姑娘裙摆上了。”南道静本来恬然自若,却不知道从何处,有个声音蹦了出来,说道:“要不是水镜洞天经过此处,姑娘岂会来赴他此会。”
南道静没有回话,那声音却没完没了了,细瞧竟是她的花簪之上,有個朵儿在喋喋不休:“不过云先生说,水镜真人每过百年,都会将水镜池中蕴养出来的法钱,择一有缘人赠予。”
“姑娘专为此事而来,怎么未见有此事呢?难道云先生也会说假话不成……”
南道静道:“有意而来,或许反而无缘吧。”
不过话虽如此,她却想起先众人一步,到了水镜洞天之中那个道人,心中不禁生出少许疑惑。
许恒遁上天云,望见星河灿烂,这时才有了从死气沉沉的九幽之中,重新回返阳世的实感。
他掐指一算,忽然发觉距离自己离山,竟已过了七年有余。
七年,虽然相较修行人漫长的寿命,显得颇为短暂,但也占了许恒踏上修行之路的近半时光了。
“是否到了回山之时了?”许恒心中隐隐生出此念,不过盘旋片刻,却没定了下来。
如今他已凝煞大成,而且炼罡之法早已在手,照理只需回山潜心修行,不出十载八载,当能罡煞合一,不过再之后呢?
许恒负手悬在云上,独望月色定了一会,这才收回杂念,暗道:“无论如何,都该先往月池岛一行,拜会了师姑,才算对得起她的情谊。”
思定,他对照星象、海图算定方位,自己果然还在星宿海界,应是处于颇有名的一十六岛左近。
此处位于星宿偏东,距离太和州较近,不过要往月池岛去却是有些距离,于是许恒择定方向,便将遁术运起,化作一道火线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