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鄄城豪强李氏派人来后,袁孚自觉又有了希望,打起精神快步来到了前院。
来到了正厅,发现厅中并没有看到鄄城李氏的人,反而是兖州军中的众多军将几乎全都站在了大厅中。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满脸的担忧和冷漠,这些下贱的“将种兵奴”之前见到刺史袁孚,哪一个不都是谄媚连连,从来没有过现在这般。
面对这么多部将冷漠的眼神,兖州刺史袁孚隐隐察觉到了极度的不寻常,他不由的强壮胆气,厉声说道。
“李氏的人何在?!”
“你们不各司其位,都在这干什么!?”
不过,袁孚的厉声呵斥并没有吓唬住这些兖州军将。
当先一人站出身来,用有些生硬的语气,对袁孚说道。
“袁公,如今鄄城危在旦夕,城墙已经不能依仗了,我们听说,外面的青州军已经传开,要在破城之后屠掠鄄城。”
这名武将说道这里,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还请袁公看在全城百姓的份上,开城投降吧!”
说话的这人是兖州军假司马姚晖,是鄄城本地几代从军的兵户出身。
听到姚晖说什么“开城投降”的话,袁孚顿时勃然大怒。
“竖子,住口!青州贼军尽为刘预蛊惑,都是些贪婪嗜杀之徒,一旦投降,岂不是自取灭亡!”
袁孚说着,大手一挥,向跟随自己来的卫兵吩咐道。
“来人,把这蛊惑军心的姚晖拿下,等到明日再行发落,你们其他人都给我速速退下!”
袁孚的几名卫兵听到后,立刻涌上前去,要捉拿姚晖。
突然,仓琅琅声响。
一阵阵刀剑出鞘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所有在场的兖州军将都一个个各持刀剑在手。
几个卫兵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敢动弹,兖州刺史袁孚也被眼前这些面露凶光的兖州军将吓得不知所措。
“你们,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袁孚又惊又恐,结结巴巴的说道。
“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拿下!”假司马姚晖并没有回答袁孚的话,而是命令人把袁孚的牙门军卫兵全都给控制了起来。
袁孚的这些刺史牙门军卫兵,面对这些人数众多的兖州军将,全都乖乖的束手就擒。
等到搞定了这些牙门军卫兵,假司马姚晖这才转身对袁孚说道,“对不住了,府君,我们也是为了全家老小能活命罢了。”
“姚晖,我知道你们是见到今天青州军石砲凶猛,害怕城破之后被青州军屠掠,但是你们一定要放心,我已经与城中大族议定了应对之法,而且高平郡的援兵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到时候鄄城必定能守住,你们的家人老小,也都会毫发无伤的!”
袁孚一边说着,一边留意在场的兖州军将们的表情,他看到有几个人的脸上浮现出了犹豫的神色,心中暗喜,赶忙继续用和蔼的口气说道。
“姚晖,只要你们各自散去,我袁孚就当今晚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概既往不咎!”
不过,袁孚刚说完这句话,还没有看到什么反应,就立刻被姚晖出言戳破了。
“哼哼,府君,你不要把我当三岁小儿,就今天青州军的架势,恐怕鄄城连明天也撑不住,等到青州军进了城,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小兵草民。”
原来,姚晖这些兖州军都是几代的当地兵户,在晋武帝编户改制后,这些世代从军的人也大都继续从事当兵的差事。
这些人都是集中居住在鄄城中的里巷区域,如果青州军破城,首先倒霉的肯定是这些守军兵户居住的里巷。
所以在今天晚上这些当地的兖州军将聚集在一起后,全都是痛骂兖州刺史袁孚愚蠢自大,惹谁不好,竟然惹了青州军,这下好了,听说青州军都打算破城后屠掠,这些兖州军将的家小可都在这鄄城中,到时候岂不是要被杀全家了。
经过苟晞、司马越两次的选兵,这些兖州军将早已经战力不如之前,所有人都对抵御青州军失去了信心。
最后,不知道是谁,提出如果兖州刺史袁孚能开城投降,说不定能免于破城之后的屠掠呢。
又有与青州军相熟的人提出,这些青州军军纪严明,看起来不是那种兵匪合一的军队,如果兖州刺史能开城投降,只要敌人的主将刘预平息了怒火,那肯定能求一个全城周全。
只不过,就算主动出城投降,那作为始作俑者的兖州刺史恐怕也会处境很危险,而且就凭他们这些身份低微的兖州军将,基本是没有任何希望能劝兖州刺史主动投降的。
而且,就算是这些兖州籍的军将想自己投降,也是很难的,因为鄄城的各个城门的控制权,都在兖州刺史牙门军手中,这些牙门军都是刺史心腹,与他们很难妥协。
至于动用武力,这些牙门军人数虽少,可战力都远在州军之上。
最后,在威望最高的假司马姚晖带领下,这些兖州军将都决定用武力控制兖州刺史袁孚,然后逼迫他投降。
袁孚见多识广,立刻明白了这些,知道这些兖州军将都是害怕城破之后遭到乱兵。
“姚晖,你们威逼刺史,投降乱贼,就不怕以后朝廷兴师问罪嘛?要知道,这些青州兵不可能一直留在鄄城。”袁孚立刻说道。
“哈哈哈,不劳府君废心,我们听说青州军士的日子过得好着呢,兖州这地方四面都是贼寇乱军,我们已经打算事后都搬到青州去了。”
姚晖略带得意,继续说道。
“到那时候,朝廷连我们在哪都找不到,而且,朝廷只会知道开城投降的人,不是我们这些无名小辈,而是兖州刺史。”
说完之后,姚晖并不给袁孚继续废话的机会,一边安排人手控制了刺史府,一边亲自押着袁孚,到几个城门接管了防务。
姚晖等人本来以为,会遇到牙门军士兵的反抗,不过当牙门军士兵见到被兖州军拥来的袁孚,知道要放弃抵抗投降之后,全都是很配合的交出了城门控制权。
至此,不过一个时辰,整个鄄城的守卫就全被换成了兖州军士兵,姚晖赶紧命人看管好了袁孚,连夜亲自前往城外青州军营。
当兖州军假军司马姚晖进入青州军营地,见到刘预的时候,他是被两个蛮牛一般的青州兵提进营帐的。
刘预听说青州军斥候遇到了从鄄城出来的人,说是要献城投降,立刻就命令带了过来。
姚晖的身上被用绳索捆绑的结结实实,双手绑在背后,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上。
“给他松绑吧。”
刘预见此人不过寻常模样,肯定不是那种十步杀一人的刺客。
“小人,谢过将军。”姚晖立刻说道。
解开绳索后,刘预不急不忙的缓缓问道。
“你是何人?此来为何?”
姚晖赶紧满脸堆笑的回答。
“小人叫姚晖,是兖州军中的假军司马。小人是为了保鄄城百姓周全,特来向将军请降的。”
刘预听到这个姚晖官职仅仅是个假军司马,已经是有品秩的最低等武官,就有些怀疑他说的投降的真实性了。
“你一个小小的假军司马,也敢说这种献城的大话。”刘预一脸的不相信。
这时候,身边的侄子刘珣见状,立刻配合得说道。
“大人,我看他多半是假借献城,来刺探军情的,不如砍了算了。”
姚晖闻言,心中慌乱,赶紧开口说道。
“将军,小人绝无半句假话啊,如今鄄城的四门都在我们手中,就连兖州刺史袁孚,也已经被我们押,哦,不,也已经被我们劝的同意献城投降了。”
“袁孚?”刘预听后,两眼微微一眯。
姚晖见状,知道刘预已经相信他了,赶紧继续说道。
“是的,袁府君已经同意。而且偷袭暗害将军的主谋,其实也不是袁府君,而是另有其人。”
“不是袁孚?那是谁?”
“是东海王的左司马冯嵩。”
刘预一听,有些出乎意料,他一直以为是袁孚不知道出于什么作死心理,才暗算偷袭自己,现在一听到东海王司马越的左司马冯嵩,立刻就有些明白了,这肯定又是“搅屎棍”司马越背后搞得阴谋。
司马越能把长沙王、成都王、河间王都算计的明明白白的,对付其他人更是随手就来的。
“左司马冯嵩?”刘预念叨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
“是的,将军,主谋就是左司马冯嵩。”姚晖一边符合着,一边在心里想着,袁刺史啊,袁刺史,我这可是尽力帮你了,等到明天把你交到这些青州兵手中,是什么结局,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冯嵩,现在何处!?”
“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刘预脸上充满了怀疑,立刻让姚晖有些紧张,赶忙说道。
“就在今天下午,被将军的神威石砲命中了胸口,当即就毙命了。”
随后刘预又问了一下细节,觉得这个姚晖所说不似作伪。
“这么说,你们已经控制了城门,随时都可以献城了?”
“是的,将军,只要明日天亮,就可以随时进城。”
听了这话,刘预心中并没有高兴,反而是有些为难了。
他之前允诺,攻破鄄城之后,青州军将掳掠城中府库财货,还计划迁走大量的人口,但是这些都是建立在,用武力攻破城池的情况下的,毕竟战斗之中,士兵发生劫掠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虽然劫掠城池会损坏军纪和名声,但是对于实力的补充却是立竿见影的。
只是,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兖州军将姚晖,就然已经完成了献城投降的一切准备,只要青州军明天一早从城内进入鄄城,就可以宣布胜利了。
但是,这种主动投降,对于刘预来说,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如果大肆掳掠主动投降的鄄城,那刘预和青州军的声誉可就尽数毁掉了,根本就是得不偿失了。
但对于鄄城这种处于四战之地的城池,刘预现在又没有实力守卫,所以要是接受了姚晖所说的献城投降,那基本就是得一个毫无作用的虚名罢了。
一时之间,刘预确实是左右为难了。
他只能先顾左右而言他。
“姚晖,开城投降之后,你想要什么奖赏啊。”
姚晖赶紧回答,“小人不要奖赏,只求能跟随将军去青州,而且,不仅是小人,兖州军中袍泽都是这么想的。”
一听姚晖这么说,刘预就知道这些兖州军将一是害怕朝廷事后追究些不明不白的罪责,二是知道鄄城是乱世四战之地,以后恐怕没有安稳日子了,还不如赶紧举家迁徙呢。
想到这些兖州军士兵能跟随迁徙青州,也算是获得了一些人口,刘预的心中稍稍有了些安慰,总比连根鸡毛都得不到的好。
“鄄城中,有多少州军,多少家眷?”刘预问道。
“州军有兵卒大概二千人,家眷估计有二千人。”
“家眷这么少吗?”刘预有些诧异,难不成许多士兵都没有家眷吗?
果然,姚晖的话证实了这个猜测。
“军中士卒大多都是独身,就算是有亲眷也大都不在鄄城。”
一听有这么多单身汉士兵,刘预就又有些头疼,青州本来就有大量的男性流民和士兵,许多人都是单身,男女比例饿严重失衡。
要是再多这么些单身汉,这些人以后如何解决女人问题,就足够让刘预头疼了。
这人生在世,本质上来说不过是活着和繁衍两个大事,等这些人吃饱之后,如果不能解决另一个大问题,难保刘预手下这些人不闹事啊。
闹事?
士兵闹事?
突然,刘预脑子里闪现出一个想法,似乎可以解决刚才那个让他左右为难的问题。
刘预微微一笑,对着姚晖,和颜悦色的问道。
“姚晖,我问你,到青州后,你是愿意做富家翁呢,还是做农夫呢?”
“啊?将军何意?”姚晖一脸的疑惑,不知道这个刘预一脸坏笑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