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巨神抗鼎炼药,气冲霄汉,顷刻压服了周围一切本地异象。
张小开感到格外不真实。
可神威的源头,的的确确就是前方的师傅。
只是这位黑雾形态的神,与张小开在神殿里体验到的神威又有些不同。祂没有那种信仰燃烧的暖意,冰冷而锐利。
回过神来,张小开赶紧跑过去说:“师傅,师傅,这样动静太大,会引来很多人,您就更不好炼丹了!”
炼丹子一招手,那顶天立地的神明顿时消散无踪。
“师傅,我们最好先换个地方。”
张小开急中生智:“虽然持续时间很短,但也会引起很多炼丹师的关注。”
“我们太显眼,留在这里肯定会被怀疑,还是去我家那边……那里是绿蓑衣一族的领地区域,如果有异象,也能说是绿蓑衣一族的怪异物品异状。反正这种情况倒是也有。”
炼丹子点头。
然后,沙栗就开车朝张小开指引的方向而去。
沿途能看见不少炼丹师朝这边赶来,还问他们情况。张小开和沙栗只说看见黑光,不敢靠近,其他一概不知。
张小开家就在绿蓑衣一族聚居地的中转区边,开了一家废品屋。
中转区是金丹国人的说法,其实绿蓑衣一族的排泄地。
这一群咒族喜欢吃下各种各样的物品,无法消化的就会在这里排出。
炼金术师会在这里找材料,但都是通过废品屋筛选。他们不会直接去那些臭烘烘的地方刨东西。
要从大量排泄物中找到合适材料,本身也是一门技术,与淘金类似。
炼丹子对此很好奇。
于是沿途张小开就对她讲着:“师傅,要回收里面有用的东西,首先要将大量石块一样的粪土铲入一辆垦牙车里,然后先筛出容易发现的材料,然后再将它们加入水后搅拌软化。这些泥浆会被摊平在地面上,划成很多小块,然后由人一块一块去找。”
“这是个辛苦活儿,又累又脏。不过筛出杂质的干燥秽物,会植物学家会购买去做肥料研究。”
“从中回收的骨头、陶片、金属、玻璃、角质和甲壳质之类,其中一部分能卖给炼金术师,有的卖给工匠,他们会加工后作为工艺品出售。”
“大家都知道废品屋,但愿意长期干这个的很少,因为时间一长,身上就会有一股腐烂臭味儿,怎么都消除不了。”
抵达阔别已久的家,这里还是那个模样。
有着农场式的块状田地,不过这是用来摊平粪便的,有宽阔的谷仓,里面是存放干燥粪便的,还有一座石头和木头搭建起来的房子。
隔着老远,家里的狗就一路跑出来,对着张小开疯狂摇尾巴和跳来跳去。
张小开一路介绍着家里情况。
父母今天都在家,得知是儿子的师傅和师姐来了,他们赶紧斟茶倒水,非常热情。
“没想到竟然还有炼丹师愿意收下这孩子。他自小就喜欢炼丹术,捣鼓瓶瓶罐罐的,他就喜欢这个。”
“这孩子其他都好,就是有时候容易胡思乱想,您别介意,他做事很老实和认真,也不害人。”
“总之,太谢谢您了。”
张小开发现,师傅一直盯着自己的父亲看。
“你的身体损耗很严重。”
父亲搓着手,露出拘谨的笑容:“做这一行都这样,干活儿时间长,浑身都疼,好在现在大儿子在帮忙,我也可以轻松一点了。”
炼丹子问:“很多人都有这个问题吗?”
“开废品屋的都难免。找那些东西需要一遍一遍用草叉去捋,得勾着腰去看,眼睛看,用手去找,才是最准的。”
炼丹子一抬手,车内的小坩埚顿时飞了进来。
坩埚缓缓自转,散发出白色的光华,里面一阵响动。
这时炼丹子手指一点,盖子掀起,里面飞出三粒丹药,被她引入沙栗拿出的蓝色花纹珐琅小瓶里。
“这是「止痛丸」,可以暂时封闭痛觉。不过记得不能多吃,容易产生依赖和抗药性,一次只能吃下一粒,大概能维持一天时间。”
父亲手捧药瓶:“这从未听过,如此神奇的丹药……难道是军队里的秘药吗?”
张小开低声说:“这是师傅炼制的特殊丹药,父亲你拿着就好。”
然后他对炼丹子鞠了一躬:“师傅的大恩大德,弟子铭记于心。”
双亲也慌忙致谢。
炼丹子的炼丹地选在距离废品屋不远的一座小丘上。
这里能看到大雁一样的绿蓑衣从天上飞来,它们直奔中转区,来时飞得匆匆忙忙,离开时就要悠闲轻松地多。
炼丹子经常头顶冒烟丹炉,凝视着那些空中生物,似若有所思。
张小开心里琢磨,该不会师傅想要用咒虫来炼丹吧?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师傅忽然对咒虫的粪便产生了兴趣。她开始在那些中转区的一个个方块田坎间走动,并且用手杖去搅拌那些排泄物,并近距离观察。
炼丹子经常询问请教张小开的父母,以及如今接替干活的张小开大哥张大成,了解了大量关于绿蓑衣一族的排便情况。
这她还不满意,后来直接找了许多绿蓑衣们问询。
“你有没有觉得腹胀和有阻塞物?”
“有,就是那种感觉。”
“感觉无法完全排便,以及伴随着疼痛?”
“对对对。”
“还有排泄处应该出血和撕裂吧?”
“是的,痛,太痛了。”
在三个月之后,炼丹子炼制出了一味丹药,那是一种看起来很普通的白色药丸。
这是专门为绿蓑衣一族炼制的丹药。
炼丹子将这些药物送给它们尝试,而那些绿色咒虫吃过之后,一个个都出现了类似拉肚子的症状。然而它们却非常高兴,一个个飞过来趴在地上,对师傅表示感激。
“太感谢您了!”
“不愧是……您太强了。”
“大家苦恼了千百年的痛苦症状,这下终于有办法了。”
“我们不会再因为排便而死亡了!”
它们高高兴兴地飞走,将这大好消息告知同类。
炼丹子这才对两位徒弟说:“我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绿蓑衣们的粪便呈球状或块状,极其坚固,所以回收时才需要用水去湿润软化。里面还有凝固的血丝,绿蓑衣一族的鲜血呈绿色,干涸后就像是某种非常纤细的草茎一样,不容易注意。”
“它们排便量很大,经常一次要飞很远距离,而排泄次数却很少,除非不得已。所以这本身就是一种对生理机制的损伤。”
“排便次数少就加重了生理负担,越是疼痛,越是害怕,整个过程就会更加艰难,这就形成了一个不断恶化的情况。”
“所以就造成了排便方面的长期疾病。”
她一脸严肃地说:“这不仅破坏了绿蓑衣一族的正常排泄器官,还会因为粪便积累太多,而损伤挤压内脏,导致出现划伤、出血与器官破裂等症状。这些年绿蓑衣数量增长缓慢,这是最关键的一个影响。”
“所以我根据它们粪便和生理特性,炼制了「疏腹丹」。其实要炼制并不难,只要找到一些相关原料,检测绿蓑衣的吸收力,用一些草药和果皮,以及麦麸和油脂就能做出来。”
炼丹子一脸不解地看向张小开:“为什么没有炼丹师去制作这个呢?难道说大家根本不在意这么严重的症状吗?”
张小开脱口而出:“师傅,可是咒虫和人类不一样。”
“绿蓑衣也属于尧族。”
“您说得对,但是……”
张小开叹气:“在大多数眼里,咒虫就是咒虫,和尧族人还是不同的。”
不论兽人、猫人还是血妖精,亦或是吸血鬼和小精灵,人们都会认可为尧族的一个族裔,但咒虫本身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群体,其庞大而杀伤力巨大名声在外。
即使是与绿蓑衣一族多年相安无事的金丹国,事实上也仅仅将其看成是一个较为稳定的怪物群体。
“还有就是,炼丹师有一个共识。一种丹药是否需要研制,是看炼丹师群体的认可,后续的工艺、材料、手法都要足够专业,符合相应标准要求。只有大家都认可的丹药,才会一起去炼制和推动。”
张小开苦笑:“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从「学麓园」到「丹坊」都是这样。这一行是由内行定的,外行几乎无法影响丹药的进程。”
“这很奇怪。”
炼丹子眼神里都是迷惑:“丹药本来就是卖给外行的啊,难道说炼丹师们能自己消化和吃掉这么多丹药吗?”
这句话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将张小开给钉在了地上。
他双眼陡然瞪大。
对啊。
丹药本就是给普通人用的。炼丹师们认为这个好,那个不好,但他们自己不会买,因为炼丹师用丹部的丹药是有着一个免费额度的。
一种丹药的好坏,不应该是炼丹师决定,而是看使用的人是否需要。
炼丹师不喜欢?
使用者喜欢就行了。
炼丹子说:“炼丹师本来就是为外行人炼丹的,如果外行人觉得好和购买,丹药也能大量生产。这样才对吧。”
几天后。
天上乌云压顶,数以万计的咒虫飞向了这边。
领头的是这一族的首领绿箭。
它落地对炼丹子鞠了一躬:“非常感谢您对我们的施以援手,「疏腹丹」对我们一族有着重大意义,它将让我们的生命变得更长,能减少大量的痛苦。”
“我谨以绿蓑衣全族之名,向您致以敬意和由衷的感谢!”
它带领下,数量庞大的绿蓑衣们齐刷刷匍匐在地,遍布整个山丘。
这一幕狠狠震了一把张小开。
使用者的认可和感激,总是让炼丹师充满成就感和满足。
张小开进一步坚定了信念。
炼丹师不是为了让其他炼丹师认可而炼丹,而是为了那些千千万万的需要者而炼制。
需要炼丹师的地方不在丹坊和丹部,而是在世界各地,只要还有被疑难病症困扰的人,就需要炼丹师。
人群之中,才是炼丹师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