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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十日惊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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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华如水,撒在水榭楼台的隔院内,一屋一瓦都泛着银辉。

  姜幼月的香闺布置的素雅清单,一扇雕着碧海升月的紫檀屏风隔开了书房与卧室,东首是一张叠着道文经卷的梨花大案,西首则是一张绘着凤舞九天的金漆拔步床。

  姜无忧坐在大案之后的碧琼紫华椅上,连篇累牍地教诲脱口而出。

  姜幼月背着小手站在案前,闭着眼睛直打呵欠。

  姜无忧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姜幼月忽然睁开眼睛,惊呼道:

  “什么?爹您怕不是昏了头罢,竟给了那姓简的臭流氓一枚中品灵晶?”

  姜无忧眉毛一提,斥道:

  “丫头你懂个什么!那简公子是何身份,难道你此刻都未曾看出点端倪?你爹如此厚待于他,又亲自领你去道歉,你就没想想所谓何事?”

  姜幼月秀眉微蹙,沉思片刻,却是一脸不解道:

  “他不就是仗着祖上余荫,被大师兄捞了一把嘛?师兄跟我都交待过了,不用太把他当回事!”

  姜无忧长叹一声,伸手指着姜幼月,一脸无奈道:

  “丫头你啊!要论修为,爹是拍马也赶不上你,可要论察言观色,为人处世,你连爹的皮毛都不曾学到……我且问问你,简家跟你大师兄什么关系?”

  姜幼月摇了摇头,回道:

  “大师兄不是说了嘛,他身世牵连甚广,不方便说!”

  姜无忧嗤笑一声,又问:

  “你可记得,前日我上山出言试探,欲将你许配给沈先生,却遭他严词拒绝?”

  姜幼月翻了个白眼道:

  “师兄把我当女儿看,没往那边想呗,这跟那臭流氓有什么关系?”

  姜无忧再问:

  “那我再问问你,你与简公子相处下来,可曾了解他简家半分?”

  姜幼月再次摇头,回道:

  “他不是失忆了嘛?”

  姜无忧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姜幼月,斥道:

  “爹都提醒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不开窍?最后问你一句,沈先生可有道侣,今年多大年纪,那简公子又多少岁?”

  姜幼月听得一头雾水,没好气道:

  “大师兄三十有九,哪有女子配得上她,臭流氓自称二十有一,一看就不像好人……爹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快说!”

  姜无忧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戳了戳姜幼月的额头,一本正经地道:

  “爹给你分析分析,你且好好听着!”

  “沈先生对你关怀备至,显然是喜欢你这丫头的,但却未生男女之情,只把你当个晚辈,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心中有人!”

  “你师兄风华绝代,谦谦君子,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孑然一身?怕是他像你这般年纪,就已有了道侣,不过是世事无常,天不遂人愿,有情人未成眷属!”

  “你再看那简浮生,父母双亡,坠崖失忆,却于街头巷尾遇见沈先生,得其指点来我姜家投奔,这世间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

  顿了顿,姜无忧端起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一脸郑重道:

  “若为父所料不错,沈先生当年的爱人,恐怕就是简浮生的母亲,只因她已为人妻,碍于人理伦常,沈先生无法明媒正娶!而简公子很有可能,并非简母与简父所生,而是沈先生的亲儿子!”

  “如此一来,很多事就解释的通了!你看,沈先生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概是因为你跟他儿子是一辈人,之所以他让简公子来投奔我姜家,又命你悉心指点,便是盼着你二人喜结连理,亲上加亲啊!”

  姜幼月听得目瞪口呆,她爹这推断,也太离谱了吧!

  低头沉思了片刻,姜幼月皱眉道:

  “不对呀!师兄跟我说过,那简浮生人品尚待考察,要我跟他保持点距离……”

  话还没说完,姜无忧就打断道:

  “你懂什么,这叫欲擒故纵,欲扬先抑!”

  姜幼月瞪了姜无忧一眼,不悦道:

  “不管爹你怎么说,本姑娘是不可能跟那臭流氓好上的!哼,我这就去找师兄问问!”

  姜无忧一把拉住女儿的胳膊,怒道:

  “这事是你能问的吗,一个不好,便疏远了沈先生与我姜家的关系!简公子的事,你只能暂且埋在心里,留待日后想办法旁敲侧击!爹警告你啊,你以后可得对简公子放尊重些,别看人家现在修为不济,他若真是沈先生的儿子,将来定能扶摇直上,成就远高于你!”

  姜幼月甩了甩胳膊,一脸不愿道:

  “行了行了,爹你就别瞎琢磨了,我以后不欺负他就是了……”

  好不容将爹赶出了门,姜幼月往拔步床上一坐,心头百转千回。

  大师兄居然爱上了有夫之妇?

  臭流氓竟然是大师兄的孩子?

  大师兄要我和那臭流氓成亲?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月落日升。

  简浮生心情不错,因为早上一起床,装逼犯便不请自来,将镜爷给带走了,还顺带解释了两句昨日揍他的因由,也算让他疼了个明白。

  早早来到私塾,简浮生向老先生请教了一堆生僻词汇,又自个琢磨了一个多时辰,只觉头大如斗。

  长亭步和问世经都好说,关键是那篇九重山,是越看越迷糊!

  这篇道术,实则是一门运气攻杀之法,讲的大体是将浑身真气凝聚于丹田,再于刹那间倾斜而出,排山倒海,重若千钧。

  此术不假外物,全凭自身雄浑真元,即可赤手空拳施展,亦可附着于诸般兵器,练到深处,更能叠加九重劲气,打出远高于自身修为的威能!

  然而道理虽浅,但简浮生钻研半天,却始终不得其法,真气收于丹田刹那,便自行散开,根本无法收拢。

  用完午膳,简浮生早早来到了演武场,先将长亭步练了几遍。

  昨日伤势已然痊愈,简浮生疾步穿行,飞横纵跃,不知不觉间便将长亭步修到了三重。

  飘飘落地,简浮生刚整了浸满汗水的衣领,就见沈慕白摇着折扇闲庭信步而来,姜幼月挽着他的胳膊随在身边。

  哼!一对狗男女!

  简浮生心里暗骂,但想到昨日挨的两顿胖揍,却又一阵余悸,连忙拱手问道:

  “沈先生,大小姐……二位不是来揍我的吧?”

  姜幼月看了看简浮生,又看了看身边的沈慕白,心道这臭流氓的眉眼跟大师兄还真有点儿像,不会真是父子吧……

  沈慕白微微一笑,问道:

  “三篇经法练得怎么样了?”

  简浮生叹了口气,将九重山的难题说了出来。

  姜幼月闻言也秀眉一紧,扭头冲沈慕白问道:

  “师兄,那九重山的确有些晦涩难懂,师妹也琢磨了许久,却也未曾入门……”

  沈慕白摸了摸姜幼月的头,安慰道:

  “此术过于刚猛,与你灵根体质不合,师妹你就不用练了。”

  顿了顿,沈慕白又看向了简浮生,说道:

  “斗法重于实战,我给你找个对手,你先将近日所学施展一番,九重山的事稍后再论。”

  三人挑了一座擂台,姜幼月清散了正在切磋的姜家子弟,冲台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道:

  “三十九弟,你上来!”

  少年闻言一愣,跳上擂台冲姜幼月一礼,道:

  “三姐……我叫幼稚!”

  简浮生一听,暗自偷笑。

  姜家这一代,是“幼”字辈,这少年名叫姜幼直,因为带了点地方口音,所以听起来像“幼稚”。

  姜幼月也记不清这些兄弟姐妹的名字,他爹为了族里能再出个修仙的好苗子,日日都在辛苦耕耘,再过上个一两年,估计子女的编号就该上百了。

  冲简浮生一指,姜幼月道:

  “你过去跟他练练,不用留手!”

  姜幼直看了简浮生一眼,有些犹豫道:

  “三姐,我都炼气三层了……他才一层……”

  姜幼月头一偏,没好气道:

  “少废话,叫你上你就上,别给打残了就成!”

  姜幼直无奈点了点头,冲简浮生拱了拱手,一脸歉意道:

  “简公子,得罪了!”

  说完,少年足尖一点,双腿踢出一片残影,转瞬间冲到简浮生面前,一拳便砸向了他的胸膛。

  简浮生还是第一次跟修士交手,一下就乱了阵脚,慌忙用双手护在胸前,撒腿就跑。

  姜幼直见简浮生躲闪,拳头去势一顿,腰一挫,腿一蹬,飞起一脚直踢简浮生的面目。

  简浮生见状,赶忙一扬脑袋,双膝下折,跪着滑了过去,虽是堪堪躲过了这一击,却循着惯性跪倒在地,一时起不了身。

  姜幼直见到机会,立刻疾步上前,一脚又一脚蹬在简浮生背上,将他连滚带爬地踢下了擂台。

  擂台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简浮生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就见姜幼直高高站在擂台上方,冲他一礼道:

  “简公子,承让了!”

  一口恶气冲上心头,简浮生却无处发泄,只能在心中骂骂咧咧。

  姜幼直刚要走,沈慕白却摇了摇折扇,淡淡地道:

  “别走,你俩再来!”

  简浮生重新爬上擂台,就听装逼犯道:

  “简浮生你慌个什么,炼气两层的差距,以你的根底,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若你与人斗法也是这般,怕是离死不远了!”

  简浮生虽然心中不忿,却也知装逼犯所言属实,连忙平心静气,默念长亭步,全神戒备地盯着姜幼直。

  姜幼直足下一蹬,再次直奔简浮生而来,一只右拳虎虎生风,简浮生身子一倾,脚踏卦位,一步便拉开了数尺的距离。

  两人一个追一个躲,绕着擂台转了两圈,简浮生终于瞅准一个机会,在与姜幼月错身而过之时,一肘撞向了他的面门。

  姜幼直嘴角一翘,左臂往面门上一挡,右拳下勾,结结实实一记砸在了简浮生腰上!

  简浮生痛吼一声,捂着腰蹲在地上,连喊暂停。

  狗日的,人不大,心眼子挺多,故意卖个破绽诈我!

  姜幼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三姐说了不留手,他也不敢不听啊……

  “简公子,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简浮生抬起头,给了这厮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

  能没事吗?你他妈下手这么狠,腰子都快碎了!

  擂台下,越来越多的姜家子弟停下了炼功,纷纷过来围观,一面交头接耳,一面不时地冲台上指指点点。

  简浮生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自己在大丰县大杀四方,来了这玲珑界却连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都打不过。

  本来以为自己军体拳在身,怎么也能跟他拼几个回合,谁知对上了真正的修士,那玩意儿屁都不是!

  姜幼月看着简浮生的狼狈样,一脸鄙夷,这厮也太弱了,前天自己还教了他两手,结果一到实战,啥也用不出来。

  沈慕白倒是一脸淡然,看了看简浮生,开口道:

  “你们去拿把趁手的木质兵器,继续!”

  姜幼直跳下擂台,从兰锜上取了把木质长剑,简浮生捂着腰蹲在地上,托他帮忙带了柄木质枪头的长枪过来。

  可怜巴巴地望了沈慕白一眼,简浮生抗议道:

  “先生我腰痛,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沈慕白呵呵一乐,笑道:

  “若是与人斗法,你已经死了一百回了,还不快给我起来!”

  简浮生挣扎站起,就见姜幼直手拂木剑,剑身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自己也照葫芦画瓢,用指头在枪尖抹了一抹,却是不得其法,卵用没有……

  台下的姜家子弟见此情形,一时间笑得前俯后仰。

  见姜幼直手持木剑,乘风而来,简浮生高高举起长枪,将长枪当做棍子,竖劈而下。

  姜幼直身子一侧,轻松让过了长枪,还没等简浮生迈开长亭步,剑尖便点在了他脖子上。

  咣啷啷!

  简浮生扔下长枪,立刻举手投降……

  台下的笑声连绵不绝,姜幼月看得直捂额头。

  其实简浮生并非这般不堪,只是姜幼月在场,水元剑他不能用,噬仙仙诀又是太过恐怖,他更是连想都不愿想……没有趁手的攻杀之术,单靠他在盘古界学的那点三脚猫功夫,怎会是这帮姜家子弟的对手。

  沈慕白摇了摇头,冲简浮生道:

  “今日到此为止,你且随我来吧!”

  沈慕白领着简浮生一路来到了傀儡场里,问道:

  “可知你跟真正修士的差距?”

  简浮生点了点头。

  沈慕白折扇一收,淡淡道:

  “看好了!”

  话落,就见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一尊木傀儡的眉心。

  咔咔咔咔咔咔咔!

  一连闷响自傀儡内部传来,随后就见傀儡自额头一点开始,延伸出无数裂缝,一眨眼的功夫便垮了下来,化作一地木屑。

  沈慕白回头看着简浮生,淡淡道:

  “这便是九重山,方才我只动用了炼气一层的真元,将此术施展到了第五重!”

  一旁的姜幼月立刻拍手道:

  “哇!师兄好厉害!不行不行,师兄你将这法门改一改,我一定要学!”

  简浮生白了她一眼,马屁精……

  沈慕白示意姜幼月稍安勿躁,冲简浮生问道:

  “作何感想?”

  简浮生连忙鞠了个躬,乖巧道:

  “先生大道通神,法力无边,此术旷古绝今,奥妙无穷……还请先生教我!”

  沈慕白点了点头,心道虽说这厮言辞浮夸了些,却还算识货,这九重山乃是他转世红尘后,游遍名山大川所悟,就算比起帝尊那噬仙诀有所不如,却也是一门道蕴深藏的仙术!

  抽出折扇一展,沈慕白隔绝了此处声音,将九重山的运气脉络仔细给简浮生分析了一遍,随后道:

  “所谓一力破万法,大道本无形,等你学会了此术,便是一通百通,十八般兵器样样使得,煌煌伟力之下,一切招数不攻自破!”

  简浮生闻言,皱眉沉思了好一阵,忽然走到一尊傀儡前,伸出手指一点!

  傀儡的额头瞬间凹陷,塌进去一个寸许长的小洞。

  沈慕白点了点头,评价道:

  “有那么点意思,但蓄力的时间和火候还差得远,连一重山都没施展出来……炼气修士,九重山最多能上七重,你自己好好体会吧。”

  说完,沈慕白便摇着折扇转身而去。

  姜幼月一把挽住沈慕白的胳膊,撒娇道:

  “大师兄你可不能偏心啊,这么厉害的法术你都没教过我!”

  沈慕白宠溺地看了姜幼月一眼,笑道:

  “师妹放心,师兄特意为你修订了一篇厉害法门,现下还在打磨之中,再过一段时间便可传你……”

  简浮生懒得听二人撒狗粮,干脆捂住了耳朵,盘膝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推演着九重山的行功脉络。

  不知不觉间,日已西沉。

  秋菊款款而来,冲简浮生盈盈一礼,笑道:

  “公子,该用晚膳了,明日再来练功吧。”

  简浮生徐徐起身,伸出手指点在傀儡的胸口。

  一指便将傀儡洞穿!

  感应着方才的气机,简浮生又坐了下来,冲秋菊挥了挥手道:

  “莫来打扰我!”

  月上高天,秋菊再次款款而来,柔声道:

  “公子,回房歇息吧。”

  简浮生双目紧闭,犹如老僧入定,毫无回应。

  翌日清晨,秋菊再次来到演武场,望着犹如雕塑般盘坐在地上的简浮生,黛眉紧皱,满脸震惊。

  脸上神色一阵变换,秋菊咬了咬嘴唇,直奔姜家主宅而去。

  没过多久,姜家家主和姜幼月便都赶了过来。

  姜幼月见道简浮生,不由一愣,喃喃道:

  “这家伙,在这儿坐了一夜,怎么就炼气二层了!!??”

  说着,姜幼月便走到简浮生跟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喊道:

  “喂!你醒醒!”

  姜无忧见状,一把拉开了姜幼月,开口道:

  “简公子应该是顿悟了,秋菊,你去找门客带些阵盘过来,将傀儡场与擂台那边隔开,幼月你去通知家族子弟,下午练功时不准踏入傀儡场!”

  没过多久,几个姜家门客就带了数个阵盘,在傀儡场和擂台之间拉起了一道泛着荧光的隔音阵墙。

  姜无忧看着墙内的简浮生,冲去而复来的姜幼月道:

  “怎么样,爹早跟你说了吧,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简公子前途不可限量!”

  姜幼月小嘴一撅,不屑道:

  “补救炼气二层了,他都那么大年纪了,有什么了不起!”

  日当正午,姜家子弟用完午膳,陆陆续续来到了演武场。

  望着阵墙那头的简浮生,一个个面面相觑。

  “听说简公子一夜到了炼气二层,真的假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真气攒够了,突破了呗!”

  “就是,他都那么大年纪了,杂灵根也该炼气六层以上了!”

  “杂灵根怎么了,你那地灵根不也发育不良,撑死了也就筑基一层吗?”

  “扯那么远干什么,人家好歹顿悟了,炼气一二层就能顿悟,说不定人家修道晚,灵根却比咱们都好呢……”

  众人正议论着,墙内的简浮生忽然起身,一指点在了傀儡勃颈上!

  咔嚓!

  傀儡的脖子应声而断,木质的头颅咕噜噜滚在地上。

  简浮生皱眉看着地面,走到了另一个傀儡前,再次盘膝入定。

  日沉西山,姜家子弟徐徐散去,忽然一道凌厉气势窜天而起,众人回首一看,只见阵墙内简浮生头发倒竖,衣衫无风自起,顷刻间气息已暴涨到炼气三层!

  片刻之后,姜无忧和姜幼月先后而至,姜无忧立刻命人请了门客过来,用新的阵盘将隔绝阵墙加厚了一倍,姜幼月一脸不可思议,看了简浮生两眼便直奔后山。

  茅庐之外,沈慕白耐心地听姜幼月叽叽喳喳了一番,淡笑道:

  “无须理他,明日未时,我随你一起过去看看。”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之夜,秋菊蹑手蹑脚地溜进了演武场,借着月光看了简浮生一眼,脸上颜色忽青忽白了一阵,悄然退去。

  旭日东升,姜无忧刚从第六十七房小妾的侧室中出来,就听仆役汇报道:

  “启禀老爷,简公子已经炼气四层!”

  姜无忧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笑道:

  “那人的子嗣,理当如此!”

  今日刚下早课,姜家子弟便一窝蜂地冲进了演武场,望着阵墙内的简浮生议论纷纷:

  “天哪,这什么运气,顿悟一次就晋升了三个小境界?”

  “运气?人家这是实力!我看这简公子至少也是个地灵根!”

  “地灵根也没这么离谱吧,估计跟三姐一样,都是玄灵根,你没见三姐前几日还是筑基五层,现在已经筑基九层了吗?”

  “他跟三姐应该还是比不了……看,三姐来了!”

  姜幼月这一次来,身边还跟着奶龙,只见她拍了拍奶龙的脑门,问道:

  “奶龙,这家伙怎么回事?”

  奶龙看了简浮生一眼,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道:

  “本君啥也看不出来,你问你大师兄!”

  姜幼月踢了它一脚,小声骂道:

  “废物,亏你还是个仙人……”

  来到后山,沈慕白却在洞府内为老祖续命,姜幼月只好退了出来,在草庐外守着。

  未时,沈慕白走出洞府,随姜幼月一起来到演武场。

  简浮生久未进食,脸色有些发白,但一身的气息却冲天而起,环绕在周身的气旋已然隐藏不住,露出了四个寸许大的小漩涡,疯狂地席卷着四周的灵气。

  演武场上的姜家子弟目瞪口呆,脸上全是震惊之色。

  “这……这还是人吗?有这么吸收灵气的?”

  “这是把灵气当水喝啊?”

  “谁知道简公子修炼的什么玄功?天品神功吗?”

  “他该不会早就筑基了吧,听说他跌落悬崖失忆了,现在是在恢复境界吧?”

  众人正在议论,简浮生忽然睁开眼睛,一股青气自他脚下而起,直上天灵,身上的气势也猛地窜上了炼气五层!

  “什么?”

  “这也太荒唐了吧!”

  “快看,他睁眼了,他已经醒了!”

  简浮生心无旁骛,刷地占了起来,伸出食指就要点像身前的傀儡……

  可他突然一顿,食指的指甲骤然炸裂,指尖一片血肉模糊!

  简浮生嘴巴一张,一口鲜血喷在了傀儡上,身上的气势一落千丈!

  沈慕白身形一晃,已然进入了阵墙之内,折扇点在了简浮生的后心上。

  简浮生只觉一股沉浸着岁月之感的气息钻入体内,帮他梳理了一遍体内紊乱的真气,十二条几欲碎裂的大龙也徐徐复原。

  回头看了沈慕白一眼,简浮生深深一礼,由衷道了声感谢。

  沈慕白微微颔首,传音道:

  “此术乃我云游四方,经年累月所悟,内蕴滚滚红尘之力,切忌操之过急!我再给你演示一遍,你只消能悟得第四重,便已是世所罕见之才!”

  言罢,沈慕白再出食指,不带一丝烟火地点在了傀儡眉心。

  这一次,傀儡并未自内向外裂开,而是以沈慕白的手指为中心,木屑一片片地剥落,一炷香的功夫才尽数化为木屑。

  简浮生低着头,怔怔地望着一地木屑,心中一遍遍回想着九重山的一字一句,却总觉得还差了一点儿,没能悟透!

  沈慕白收回食指,抽出折扇一扫,便压制住了阵盘,冲外面的人吩咐道:

  “差人送些水和干粮过来!”

  没过多久,仆役便送来了干粮水袋,简浮生草草吃了顿饭,再次盘膝坐了下来。

  沈慕白折扇一点,环绕在简浮生周身的气旋消失不见,随后他身形一晃,遁出了傀儡场,冲众人吩咐道:

  “尔等不用理会他,自便即是。”

  姜幼月看着傀儡场内的简浮生,不由回想起那日天劫中的情形,心中疑窦越来越重,上前扯了扯沈慕白的衣袖问道:

  “师兄,那臭……臭小子,到底是什么回事?”

  沈慕白犹豫了一下,搪塞道:

  “也没什么,悟性不错而已,师妹渡劫后不也涨了四个小境界吗?”

  姜幼月一脸狐疑:

  “那不是师兄你出手帮我的吗?”

  沈慕白笑道:

  “师兄这篇九重山,也不比那株万年宝药差啊!”

  日落月升,已是简浮生来到玲珑界的第六个晚上。

  简浮生两夜未眠,却丝毫不觉困顿,那篇九重山默念了千遍之后,已然在他识海内化形,生出了三个繁复符文。

  三个符文蕴含着这门道术的真元运行轨迹,但最后一个符文却不完整,只有一半成形,另一半却空空如也。

  此时简浮生的识海之内,“承天蕴道”四个大字高悬天顶,镇压着下方的“噬仙”二字,三个代表着九重山的符文则被“噬仙”压在下方,显得极为暗淡。

  不知不觉间,简浮生的境界已攀升至炼气第六层。

  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真元,简浮生再次起身,将浑身真元收入丹田,分为三次,逐一叠加到指尖,每叠一层,简浮生的指尖就传来一股暴胀之感,待简浮生再叠第四层之时,指尖又承受不住,指甲再次碎裂。

  这点小伤,简浮生倒是不太在乎,下午受伤的右手食指,此刻已经快彻底愈合了。

  但卡在这九重山的第三重,简浮生却是极不甘心,因为他感觉就差那难以言述的一线,自己就能彻悟此术!

  抬头望着空中一轮明月,简浮生长叹一声,喃喃道:

  “老子既然道体承天,这关键时刻,老天爷为何不拉我一把?”

  话音方落,识海中“承天蕴道”四个大字抖然一亮,垂落下一缕青光,浇灌在三个符文上!

  霎时间,简浮生四周景色飞速变换,时而长街古巷,时而碧湖兰亭,时而大漠孤烟,时而郁郁丛林,无数凡人百姓,帝王将相于瞬息间生老病死,无数飞禽走兽,繁华绿植于顷刻间繁荣凋零。

  奔流不息的时间与空间最终凝聚再一起,化为了一道上达天听,下入幽冥的巍巍高山。

  简浮生站在山顶,仰头望着天穹中的一挂璀璨星河,怔怔凝立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简浮生忽然心中一动,从高山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识海中的第三个符文骤然补完,随后凝聚在一起,化作了一个不停晃动的“仙”字!

  简浮生从山顶走到山脚,那仙字又轰然破裂,最终化作两个文字,悬于“噬仙”二字之下:

  红尘!

  翌日下午,演武场内人山人海,不但姜家子弟来了大半,连家族中的长辈都跑过来围观了。

  姜幼月坐在练功房的屋顶上,扭头看着身边的沈慕白,问道:

  “大师兄,他究竟什么资质,你别瞒着我啊?”

  沈慕白刚要开口,忽然心有所感,抬首望天。

  就见一道极为沉重的乌光从天心垂落,直入简浮生的天灵!

  简浮生骤然睁开双眼,浑身气势如雨后春笋般节节拔高!

  炼气七层!

  炼气八层!

  炼气九层!

  在姜家众人的尖叫惊呼声中,简浮生双目绽出两道精光,伸出右手往前一点!

  整个演武场内,所有的木质傀儡一齐噼啪炸响,随后于一瞬间尽数炸裂,化作无数飘散的木屑,在空气中四处纷飞!

  一指震碎了全场傀儡,简浮生徐徐转身,冲屋顶上的沈慕白深深一礼,郎声道:

  “看山不是山,九世红尘仙,简浮生谢先生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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