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了?”
毌丘俭看着面前的斥候,似乎想到了什么。
拓跋部的动向在最近非常的诡异,他们停止了骚扰,而斥候所能接触到的拓跋骑兵越来越少。
羊祜那边派来了使者,告知大量拓跋骑兵正在朝着东北处逃离。
张特此刻站在毌丘俭的身边,他冷静的分析了起来。
“难道他们是想要大迂回?来进攻我们的后方?”
“不会的他们怕被我们堵住,不敢往幽州境内走的。”
“那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要放弃原先的领地,前往高句丽处。”
“啊??”
张特愣了一下,毌丘俭笑着说道:“他们与我们不同,他们并没有州郡县之分,虽然修建了几个城池,但是还是以游牧为主,他们没有准确的疆域划分,他们的牲畜能赶到的地方,都可以当作是他们的领地。”
“故而,他们也不会像我们这般被束缚在城池周围,这里不能放牧了,那去高句丽那边就是了。”
“至于百姓,塞外的部落作战,是不会屠杀彼此的牧民的,这些牧民对他们来说就是资产,而他们也不会有为了自己君王而不跟随他人的想法,被劫掠被俘虏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谁抓住了他们,他们便是谁家的私产。”
“因此,他们能随意放弃自己的领地和牧民,前往高句丽,从那里获得自己所想要的东西。”
“这拓跋力微,培养孩子的本事倒是不错,除却那个沙漠汗,这个拓跋绰,还有那個拓跋禄官,都是有胆识,行事果断的人。”
“他们前往高句丽,高句丽人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拓跋部在毌丘俭心里的威胁程度又上升了一些。
这些人必须要尽快消灭,否则往后又会是一个大祸啊。
以他们如今所展现出的水平来看,不出一代,只怕又能在高句丽设立一个更大的联盟了。
或许,因为这次的教训,下次魏军所碰到的就不是联盟,而是实打实的拓跋王国了。
联盟好对付,能同享福,却不能共患难,遇到强大的对手,往往就先从内部崩溃,可若是变成拓跋王国,那就不好说了 毌丘俭当即下令,直攻盛乐城。
魏国的主力加快了速度,没有再跟羊祜玩配合,直接朝着对方王城前进,毌丘俭只用了两天,就跟文鸯合兵了。
毌丘俭本以为,没能跟敌人正面交战的文鸯定然会很烦闷。
可文鸯前来拜见毌丘俭的时候,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委屈或愤怒,他看起来很是自信。
“大司马,我遵从您的诏令,没有去追击那些骑兵,也不曾与敌人正面作战,一直都在这里盯着力微!”
“那个拓跋绰想带走他的父亲,还故意让他的弟弟引诱我出击,我根本就没有去追,他们还派人来骂我,我也不曾出去!”
毌丘俭这才知道,原来在拓跋绰撤离的时候,是有着要带走父亲的想法的。
只是文鸯这厮堵在这里,他的骑兵虽然不好攻城,但是你要从城内将人带出来那可就不同了。
文鸯可不是吃素的。
拓跋绰为了引走文鸯,便让弟弟去骗战,想要将文鸯引走,文鸯没有上当,又开始骂战,可无论他们怎么做,文鸯始终守在城下,一动不动。
拓跋绰无奈的离开了。
张特忍不住夸赞道:“文将军若是得知这件事,定然也会感到欣慰!”
毌丘俭点着头,他对文鸯的表现非常的满意,看着面前格外自信的文鸯,他说道:“你终于有大将的风范了,这打仗固然要有血性,可也不能失去理智。”
“能懂得克制,不鲁莽作战,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我看阿鸯,往后就能成为一个足以统帅十万大军的大将啊!”
毌丘俭对文鸯做出了评价,文鸯这才腼腆的笑了起来。
文鸯最著名的虽然是他变态的武艺,但是他的统帅能力其实并不差,在历史上,他是西晋第一个击败树机能的将军,在他之前,如胡烈等名将都没能做到这一点。
他率领三州大军,打没了树机能的主力,收降了二十余万人。
毌丘俭领着众人来到了盛乐城下,看着面前这座大城,毌丘俭下了令。
“攻城!!”
拓跋力微大概很早就想到了后续的发展,他将自己的精锐军队都交给了拓跋禄官,留守在城内的军队并不多。
在得到了毌丘俭的生力军之后,文鸯带头发动了这次攻城之战。
在甲士们的保护下,文鸯手举大盾,冒着箭矢攀上了城墙,随即便是虎入羊群。
文鸯一个冲锋,竟能将三四个鲜卑人从城墙上撞下去。
一手举盾,一手持刀,在城墙上便是乱砍乱杀,独自便杀出了一条血淋淋的道路来。
甲士们看到这般凶猛的主将,那也是哇哇大叫,疯狂的攀爬冲锋,很快,城墙上站的的便全部都是魏人了。
毌丘俭在远处的高台上看着对方城墙上的旗帜更换。
文鸯向来都喜欢玩斩将夺旗,先登陷阵这样的事情。
当然,军中有这么一员悍将,其实对主将来说也是幸事,很多时候都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文鸯率先攻破了盛乐城,随即一路朝着拓跋力微的大殿冲去。
文鸯当初曾来过这里,故而对城内也很是熟悉。
当文鸯杀进了殿内的时候,却没有碰到多少抵抗的敌人,力微的军队全部都放在城墙上了,他自己身边只有一些侍卫而已。
文鸯包围了这里,开始搜寻力微,最后,是在一个侍卫的带领下找到了力微。
力微并没有躲起来,他很是平静的坐在了床榻上,等待着文鸯等人。
当文鸯冲进来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如此一幕。
文鸯大喜过望。
先登,擒王!
这次应当是能再升一级了吧?
他走上前去,想要一把抓住力微,可走到了跟前,却又放下了手,也没有嘲讽什么,只是对甲士们吩咐道:“看好此人,勿要让他自杀。”
力微看了他一眼,“将军何不将老夫捆绑起来呢?”
“你年纪太大,我不愿动手!”
力微没有说话,在攻占了整个城池之后,文鸯方才令人扶着力微出去见毌丘俭。
这是毌丘俭与拓跋力微的初次见面。
毌丘俭对这位老头还是非常佩服的,这家伙几乎改变了整个鲜卑。
只可惜,他运气不好,遇到了自家圣王。
“拓跋力微久仰大名,今日得以相见。”
毌丘俭开口说道。
力微说道:“当初楚国无故攻打隋国,隋国国君询问缘由,楚王曰:我蛮夷也!”
“我与大魏交好,派遣儿子前往洛阳为质子,多次向大魏赠送礼物表明自己的心意,不知大司马为何要无辜攻打我呢?”
文鸯一愣,这鲜卑老头懂得还不少,居然还知道典故!
毌丘俭却平静的说道:“为大一统也。”
“今日大魏出兵攻打拓跋,乃是为了顺应天地的道理,行大一统与天下,结束纷争,缔造盛世!”
力微很是惊讶,他说道:“我非大魏之臣,此处非大魏之土,何以称大一统呢?”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既读经典,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力微摇着头,“老夫也略知经典,溥天之下,乃是指君王所统治的土地,大魏继后汉之大统,此处并非是大魏皇帝所治理之地啊又如何能称为王土,我又如何能称为王臣呢?”
听到他的话,文鸯已经有了些不耐烦的意思,正想要上前打断,毌丘俭却解释道:
“所谓王治理的地方,乃是指受教化的地方,先秦之时,凉外多蛮夷,非受教也,不称王土,前汉之时,河西诸郡收复,皆学圣人之道,知礼法,明是理,不为野人,而为王土。”
“如今阁下在塞外,使上下皆治经典,讲圣人之道,颇知礼法,男女有序,讲人伦法理,自然也就成为了王土,你自然也就成为了王臣。”
拓跋力微没有动怒,他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将军讨伐我的原因,是因为老夫知道经典,知道礼仪??”
毌丘俭仰起头来,“正是如此。”
“受教之人,既成王臣,公羊曰大一统,一天之下,岂能有二主?这就是你今日降伏的原因了。”
文鸯看了看毌丘俭,又看了看力微,不是很明白他们的意思。
力微却苦笑了起来。
“老夫已经战败,多做口舌之争,也没有什么作用了,将军可以斩下老夫的头颅来换取赏赐。”
毌丘俭却说道:“若伱是不知教化的野人,可以斩首示众,彰显大魏之军威,只是你已知礼仪,当受王臣之礼,你已是耄耋之年,便是犯下大罪,也不能以刀兵辱之。”
“可与我返回洛阳,由陛下来处置。”
拓跋力微再也说不出话来。
甲士将他带走之后,文鸯方才问道:“他这个年纪,体弱多病,能活着去见陛下吗?”
“多安排几个医者若是能让他活着到达洛阳,往后还能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