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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回 忠臣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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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勇与蒙逊、延孤正在看他捕鹿,忽而听他一声闷哼,从空中摔在冰面上。三人大惊,不顾一切向他冲来。

  蒙逊边跑边拉弓,嗖嗖数箭射向石鲸之后。岂料放暗箭之人,一箭得手早已逃之夭夭。此人名号一弓,向来只射一箭。

  陆英见到发箭力道,时机拿捏,与在骊山行宫城门外那次如出一辙,已猜到大概便是消失许久的大狐一弓。再看他逃跑时身影,如何还认不出这元象宗贼子。

  无奈肋下中箭,痛彻心扉,他也无力追赶,只能看着大狐一弓远去。

  原来这大狐一弓见长安城中形势艰危,便起了溜之大吉的心思。这段时日在上林苑中游荡,坐山观虎斗,待看谁将取胜之时,再出头去投靠。

  段冲连连败给汉军,大狐一弓也不愿贸然上门,回长安又略有不安,就一直藏身在山林间。今夜他正在昆明池中巨鲸下休息,听得动静悄然查看,见到竟是宿敌陆英,不禁分外眼红,便忍不住射他一箭。

  他自幼练箭习射,眼力超出常人,在暗夜中也能百发百中。此次一箭功成,心满意足地飘然远去。

  秃发延孤扶起陆英,见他手中还抓着鹿尾不放,不由哭笑不得。任那梅花鹿倒在冰面挣扎踢撞,陆英死死抓住其尾,便如抓着倾国之宝一般。

  薛勇一叉将鹿扎死,陆英才松开手,捂着伤处嘶嘶作痛。沮渠蒙逊查看陆英伤势,夜里也不敢为其拔箭,只能先回长安再说。

  薛勇牵来马匹,几人扶着陆英上马。待到辰时,方回到城中。陆英虽伤得不轻,好在功力深厚,尚能坚忍。

  他强烈要求将野味送往毛府,三人不敢违拗,便先驮着他赶来见朱琳琳。将野雉、梅花鹿交给毛府家人,陆英才随蒙逊等去鸿胪寺疗伤。

  蒙逊为他拔箭、敷药,包扎完毕,陆英在榻上沉沉睡去。这箭伤也不是第一回受了,上回顺阳公主说是蒲巍所为,陆英没有证据,也难下定论。但终归难逃是元象宗之人下手,这个仇算是解不开了。

  寒冬腊月,正好养伤疗痛。陆英休息了几日,已无大碍。他自从习得檀飞熊与赵天真神功,体内气息时刻不停运转,功力日渐深厚,区区箭伤也奈他不得。

  正是:

  长安穷困久,三辅少人食。

  严冬冰雪日,逐鹿昆明池。

  为报红颜瘦,忍将碧血流。

  他年重看过,谁解此中痴。

  陆英忍着疼痛,也曾去毛府烤了一次鹿肉。朱琳琳边吃炙肉,边噙着泪骂他蠢货。陆英甘之如饴,连箭伤也好了几分。

  听闻南方消息,杨子敬已于数月前病逝,其兄杨子猷听闻兄弟亡故,摔琴恸哭,也悲伤离世。陆英不禁伤心欲绝,时时怀念兄弟二人风采。

  仇池杨定军率三千精骑来援长安,还运来千石粮食,以及禽畜肉食。蒲刚大喜,封其为卫将军,留在长安守卫朝廷。有了杨定军带来的粮食,朝廷总算度过了这个年关。

  一直被留在驿馆中的乞伏益州,闲极无聊,每日恳求沮渠蒙逊与秃发延孤,带他一同出城狩猎。沮渠蒙逊思考再三,也不怕他逃跑,便经常领着他,命他打打下手。

  陆英箭伤慢慢痊愈,也日日与他们行猎驰骋。只是再未遇到大狐一弓,不知他又藏到了何处。陆英想报两箭之仇,看来还需耐心等待时机。

  转眼间冰雪消融,到了二月初春。关中三十余家堡垒,推举平远将军赵敖为首,结盟遣兵向长安运粮,以解城中饥荒。

  去年来勤王的各地汉军,皆散居各堡,虽然人数不多,但至少心向朝廷。各家坞堡存粮亦有限,比起长安城几十万人却还颇觉宽裕,是以能匀出粮草供应京师。

  西赵段冲得到消息,派出游骑袭扰,烧杀抢掠阻止赵敖联军。之后运粮队伍便多半不能顺利到达,军民不是死在路上,就是被赵军抓去。

  蒲刚传旨各坞堡:听闻运粮义士多半不能安然到达,但仍前赴后继。这表现出忠臣的大义。但如今贼寇为祸深重,不是一人一堡之力可以解除。白白羊入虎口,有何益处!

  诸位应当保存性命,积蓄粮食,训练军队,以待天时。朕一生未做恶事,绝不会久困,定能否极泰来。

  进入三月,赵军又派出军队向北向东抢收小麦,企图将尚未荒芜的田里庄稼收入囊中。汉军不甘其后,亦派出左将军苟池,右将军俱石子领五千骑兵出城割麦。此二人都是汉主蒲刚禁军大将,向来随其亲征,如今无人可用,竟使他们去与赵军抢麦子。

  过了几日,传来消息,汉军在骊山遭遇西赵大军,数千骑兵被杀。左将军苟池战死,右将军俱石子逃亡不知所踪。

  赵军又趁势攻占了骊山行宫,抚军大将军、高阳公蒲方亦被杀。其余帐中文武佐吏大多被俘,军卒损失殆尽。

  汉主蒲刚大怒,谥蒲方为愍公,令皇子蒲恢帅军一万兵发骊山。卫将军杨定军继后,领三千骑兵增援。

  蒲恢渡灞水,出骊山,气势汹汹直扑赵军。结果在途中落入埋伏,被大将段随击溃,再次全军覆没而归。蒲恢单骑得脱,惶惶然逃命,遇到杨定军痛哭陈述惨败之状。

  杨定军分给蒲恢五百骑兵,护送他回长安,亲领两千五百骑冲击赵军。赵军连胜之后疏于防备,在骊山脚下杨定军突然现身。

  他奋戟当先,麾下仇池骑兵勇猛无敌,杀得赵军丢盔卸甲。西赵段随落荒而逃,最后竟俘获万余鲜卑人而回。这一战,汉赵两方算是平局。

  蒲刚难解心头之恨,下令将一万多鲜卑俘虏尽数坑杀。就在长安东门外掘下大坑,驱赶赵军跳入坑中,长安军民齐心合力填土将其掩埋。

  太子以下众将皆暗自叹息,此后恐怕赵军再难有投降之卒了。但蒲刚不听人劝,众臣也不敢切谏。

  蒲刚恼恨爱子蒲恢连战连败,又责备他道:“你是朕诸子中之才子,故令你都督中外诸军。谁知你手握重兵,却屡败于白虏小儿,还活在这世上作何用!”

  蒲恢回家后,一时意气难平,当夜便羞愤自尽。蒲刚闻讯怒不可遏,在朝堂上对侍臣骂道:

  “朕本欲激励他振奋雄心,他岂敢自杀!”众臣无言以对。

  可怜人死不能复生,君父叫他去死,他岂能苟活,如今再提激励,何其晚也。

  陆英与四个爱找事的少年人在渭北巡弋,若有机会便搭救运粮士卒。这一日在冯翊郡邵氏坞堡中,堡主邵安民正筹备粮食,将委托平远将军派兵护送到长安。

  陆英等人碰巧在堡中做客,却闻乡民来报,西赵冯翊郡太守韦谦造访。堡主邵安民吩咐将人请进堡中,前厅相见。

  韦谦是北汉尚书侍郎韦钟之子,其父在骊山行宫随蒲方参赞军务,日前兵败被擒。段冲以韦钟性命相胁,逼迫韦谦出任冯翊太守,使之安抚百姓。今日来此是想游说邵安民,劝他支持西赵。

  韦谦落座后开门见山,直言道:“邵公,如今赵军强盛,汉国眼看支撑不住。常言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何不早日归顺,以作三辅士民表率。”

  邵安民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韦公子,老夫记得令尊为朝廷高官,君家世荷荣宠,深受国恩。不知公子何时却做了白虏伪朝的太守?恐怕不是忠臣孝子所当行吧!”

  韦谦低头咳嗽一声,答道:“家父在骊山兵败被俘,现被囚在阿房城中。在下岂能看着家父受戮?是以受命号召畿内乡民,依顺抗逆,莫再要为汉国白白牺牲。”

  邵安民又道:“老夫虽乡野僻陋之人,亦闻君子忠贞不屈。忠孝本为一体,既无忠心,何谈孝亲?公子弃父母之邦,委身鲜卑白虏,还说什么依顺抗逆,岂不可笑!”

  韦谦羞愧难当,邵安民句句诛心,令他无法直视其眼神,但仍硬着头皮道:“邵公言虽有理,但国将不国,生灵涂炭,也非我父子之过。主上宠幸鲜卑,刚愎自用,征伐无厌,乃至有今日之祸。邵公真要让关中百姓都为汉主陪葬吗?”

  邵安民拍案怒道:“住口!君本雍州望族,世代簪缨。如今竟然附逆贼寇,与段冲小儿一道行此不忠不义之事,复有何面目存活于世?”

  韦谦浑身颤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得匆匆离去。

  陆英听邵安民大义不屈,言辞有理有节,不禁深表敬佩。邵安民斥退韦谦,又来到堡中装载粮车,整顿兵甲。待赵敖领军经过,堡中派青壮推着粮车一道上路。陆英等人随粮车离了邵氏堡,一同往东护送向长安而行。

  平远将军赵敖集结一千骑兵,沿途会合各坞堡壮丁,浩浩荡荡行走在渭北平原上。此地屡遭战火,田野间无人耕种,早就荒芜颓废。除了野草禽兽,再看不到什么人烟。

  赵军常常派出游骑袭扰运粮百姓,是以赵敖异常警惕,时刻防备着来敌。但往往怕什么,就来什么。行到午后,突然前方探马示警,五里外遭遇敌情。

  赵敖急令骑兵列阵,将乡民护在核心。他本以为最多能有几百游骑,谁知等到赵军来到二里外,才发现黑压压竟有两三千人。

  为首将军乃是西赵猛将慕容永,手中马槊光寒,带领骑兵逐渐加速向赵敖冲来。陆英看到慕容永来此,心知必有一场恶战。

  他让沮渠蒙逊领着秃发延孤与乞伏益州疏散运粮百姓。自与薛勇两人当先杀出,希图能阻挡慕容永片刻。

  慕容永数次在陆英与薛勇手下吃亏,岂肯再与他们缠斗。只见他远远地便缩入阵中,指挥西赵骑兵困住二人,自己却兜了个圈子,直奔赵敖而来。

  陆英虽一步杀一人,片刻间也难以脱出重围。慕容永握紧长槊,马如龙人似虎,目光狠狠盯着赵敖。

  可惜赵敖虽孤忠赤胆,哪里是慕容永马前之敌。只一个照面便被长槊刺穿胸膛,从马上飞起,又被槊杆回弹之力弹落两丈开外。

  主将一死,汉军尽皆丧胆,顿时散乱败逃。运粮农夫还未行出几百步,纷纷被赵军骑兵砍倒。尸体铺了满地,余下小半人抱头跪在地上,哭喊着投降。

  沮渠蒙逊三人深知众寡难敌,无奈只得自顾逃命。陆英与薛勇力战赵军,却见大势已去,也随蒙逊等突围而走。

  长安城中得知赵敖战死,无不痛惜伤悲。汉主蒲刚派出卫将军杨定军,追击慕容永骑兵。可惜赵军早逃得不知去向,更往哪里追寻。陆英等入城,与太子商量毕,决定派出诱敌粮队,在长安城东围猎赵军。

  两日后,从骊山以北坞堡派出一支运粮队伍,故意招摇,于路上缓慢行进。赵军果然上钩,右仆射慕容献领军五千,悄悄埋伏在灞河西岸,准备等车队渡河时劫粮。

  谁知车队到了灞河折而向南,并不从灞上渡河。慕容献也随之向南,到了沣水、灞水之间,终于落入汉军埋伏。

  卫将军杨定军领军奋击,五千赵军殄灭殆尽,主将慕容献也战死。

  赵军屡屡被杨定军骑兵击败,段冲心中畏惧,不知如何抵挡。所幸慕容永献计,在长安城外遍地挖了陷马坑,以此来延阻汉军骑兵攻势。

  段冲又发数万大军围困城池,长安城中缺粮日益严重,乃至有国人相食之惨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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