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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与佳人同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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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醒来,已是天明,道元和尚依然不见踪影。宋演去井旁洗沐一番,回精舍前练了两路拳脚。寻寺中沙门吃了早点,正欲出门闲逛,却见知客沙门领了一人进来,径直走向宋演,那人施礼道:

  “宋公子,我家侯爷今日府中设宴相邀宋公子聚饮,请宋公子即随小人同往。”

  宋演问道:“你家侯爷可是杨稚远公子?”那人答道:“正是。”宋演也不推辞,随了杨府家人出寺沿清溪南行。

  一路行至乌衣巷,见左手旁一座大门,高檐乌瓦。门旁斧钺森然,中悬好大匾额,上书“敕建武冈侯府”六个金字。

  门前早有家人接引,宋演随之入府,穿廊过巷直进内堂。行至一座小楼前,但见曲径幽深,木石环抱,引水为池,临湖筑台,楼在水中,水在檐下。

  两层木楼新青色,三重户牖碧窗纱。

  秦娥早起梳云鬟,郑女晨妆杂纤罗。

  照水细描双黛眉,临轩匀抹小梨涡。

  檐前春燕啄香泥,岸下鸳鸯厌水滑。

  杨稚远正于阶上投食喂鱼,见宋演已至,得意地吟了一首诗。才笑着上前施礼道:“昌明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几日忙于公务,竟未能与兄一晤。失礼莫怪!”

  宋演回礼朗笑道:“好诗文,好雅兴!杨公子何以言过?在下过得逍遥快活,可比你清闲得多,想来总是我应略有惭愧。公子今日相邀,不知有何见教?在下惶恐得很!”

  杨谧上前把臂将宋演请上楼去,边走边道:“昌明兄,我与你一见如故,何必拘束?再者,兄口称惶恐,可面带揶揄,恐怕并非真惶恐吧。”

  宋演随他拖着前行,也不挣脱,只佯作肃然道:“公子啊,在下布衣白身,入侯门深府,虽素来胆大妄为,些许惶恐总是有的。公子何必取笑?”

  杨谧请他于窗前入座,望他半晌,突然大笑曰:“哈哈,好个宋昌明,果然真豪杰!昨日当街打杀尚书骏马,今日入本侯府又如此简慢。寒庶之族当从此兴矣!”

  宋演听到“当街打杀尚书骏马”之语,知他必已了然昨日事情。有心问那女子姓氏,却难以启齿,只得应道:“杨公子果然耳目灵通,宋某无意之举竟也难逃掌握……”

  杨谧会心一笑,道:“昌明兄,今日两位客人登门,你我且稍坐,客来我自为你引荐。”言罢,命侍女奉茶果,叫伶人抚琴唱词。

  二人于楼上赏近处园景,观秦淮风光,望远山烟色。宋演不知二客何人,也不忍拂了他的兴致,只得静心安坐。琴乐美人本非宋昌明之志,水光山色也颇觉无趣,因而兴致缺缺,并无所动。

  幸而时刻不久即有人来报,庾府公子已至,宋演重打精神随杨谧下楼迎客。楼下有一黄衫粉裙少女迎面走来,称呼杨谧为兄长,原来是杨府女公子。

  杨谧为二人引荐,宋演恭谨行礼,目不斜视。三人于楼前才立片刻,只见家人领进一罗衫公子,气润如玉,身姿秀挺。

  杨谧朗声道:“元德,翩翩佳公子降临寒舍,蓬荜生辉也!”来人为尚书左丞庾廓的长公子,庾封之字元德。年方及冠,已才名远播。

  庾元德走近施礼道:“稚远兄丰神如玉,佳公子之名封之不敢擅专。”

  宋演此时方才看到,庾元德身后还有一女子,正是昨日街头马车座中人,一时恍如堕进梦里。

  只听杨谧之妹上前对那女子言道:“文倩姐姐,听闻你昨日驾马惊奔,险象环生,小妹不胜忧扰。今幸得见姐姐贵体无恙,心下乃安。快随妹妹上楼奉茶!”

  那庾文倩笑着答应杨小姐,举步间看到宋演,不由心头微震,丽颜微微一红。无奈兄长在此,也不便多言,只得先随杨小姐款步登楼。

  庾元德见宋演双目失神盯着妹妹,心中不免斥其无礼,只碍于杨谧在,未曾当面发作。

  杨谧拊掌笑了两声,互为引荐道:“昌明兄,这位是庾尚书府公子庾元德,另一位尊客是舍妹卓君所请来,乃是元德之妹……元德兄,这位是京口宋昌明,在下新交挚友,意气豪迈、潇洒不羁。今日我等同辈中人幸此相识,他年同心戮力,为国建功,为天子、太傅分忧,不亦一桩美谈也!”杨谧同请二人登楼,庾元德在先,宋昌明在次。

  上得楼来,分宾主落座,杨谧不免重新引荐女客一番。杨小姐卓君命人布置一道素纱屏风,在中间隔分内外,男女错席而对。

  宋演今日但见庾小姐身着浅碧绣罗襦,下系绛碧纱纹裙,头上金步摇,腰饰翠琅玕。面白不敷粉,唇红不施朱。头上灵蛇髻,足下素丝履。

  过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又见杨稚远、庾元德相依而坐,侍女鱼贯捧入珍果美馔、点心果酒,丝竹乐声自楼下传来,微煦之风从纱窗吹过。又有美姬翩翩起舞,乐伶檀口轻歌。宛如置身人间仙境,令人意销神迷,如痴如醉。

  杨谧、庾封之二人论些诗文朝议,杨、庾二位小姐轻声谈些闺阁私情。宋演不时陪笑,却是无从插口。好在他素来豪迈,当下也不在意旁人,自顾自饮酒赏舞,倒也自在。

  他目光虽不曾长看文倩,但赏舞举杯之时,那个身影却清晰宛在眼前。如此不知过了几时,杨谧清咳一声,道:“我等空谈无趣,不如做点游戏如何?”

  庾封之笑而不语,杨卓君欢声应道:“做游戏最好,不如我们来投壶怎样?”说罢望向庾文倩,文倩笑着点了点头。

  杨谧摆手道:“投壶无趣,不如樗蒲!”

  卓君驳道:“樗蒲粗俗,市井之人所好,岂是我冠族所为?”

  杨谧看了一眼宋演,见他神色如常,乃笑道:“那就弹棋,也比投壶有趣得紧。”

  此时,宋演笑道:“何不投壶、弹棋两样都来?”

  杨谧拍案赞道:“好!就依昌明兄。”

  言罢,早有侍者将投壶和竹箭,石棋盘与棋子放置好。当下言定,先投壶一遍,再弹棋两局。

  为首杨卓君抽几只竹箭,距壶五步站立,扬臂投出,正中壶口。竹箭本有弹性,箭杆又蹦出壶口挂在壶耳上。众人齐声喝彩。

  卓君连投二十余箭,皆如第一箭般,箭挂在壶口和壶耳上,宛然若莲花形状。楼上众人无不叹服,喝彩不绝于耳。

  卓君自矜道:“小女子这莲花骁技法如何?”

  杨谧鼓掌大笑道:“哈哈哈,京中谁人不知你投壶技一绝!我说不投,你偏要炫技,如此一来,我等还投他作甚?唯有甘拜下风。”

  庾封之、庾文倩皆笑言不敢献丑。

  杨谧望向宋演,道:“昌明兄可擅长此技,可愿赐教舍妹一二?”

  宋演推辞道:“令府女公子箭艺高绝,珠玉在前。宋演实不愿献丑。”

  杨卓君笑道:“常闻兄长称宋昌明世间英杰,既首倡投壶、弹棋同戏,不露一手教我等开开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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