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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二章 恶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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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周暝当下甩了袖子,抬起头来,朗声喜道:

  “原来是大父的消息来了…我一直心忧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原来也记挂我,可有什么旨意?”

  把这话说了,他才向着夏绶鱼笑:

  “只是真人赐婚,不曾与我提过,不知姑娘芳名?”

  这话说得规矩,夏绶鱼回以笑颜,微微一顿,让老人家先说话,李玄宣面色稍缓,答道:

  “你倒还顾着记挂真人,他正在东海游历,一切顺利。”

  夏绶鱼这才道:

  “回公子,小女子姓夏,名绶鱼,乃是东海修士。”

  李周暝连忙解下扇子,答道:

  “请…我带姑娘去湖上转一转,正巧聊一聊真人的事!”

  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夏绶鱼倒是没察觉出什么,笑了笑就向他走去,李玄宣心中怪异,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头以示意,两人一同出去,老人也不知该笑还是该骂:

  “这孩子平日里愚钝顽皮,凡事不着调,十句话里九句说的没头没尾…一见了女人,好像突然醍醐灌顶,耳清目明,浑然变了个人…说得句句在点上…难怪湖边的那些个姑娘从没有闹出什么事儿,嗐……”

  李绛迁则在一旁等着他,暗暗琢磨,毕竟李曦明的两卷旨意回来,几个嫡系是要聚在一起讨论的,一同老人进了大殿,紧闭了殿门,李玄宣叹道:

  “真人没什么事是最好的,这夏姑娘也是他选的,我看是个极聪慧的姑娘,家世也好…”

  李绛迁迎着他上主位,等老人坐下来了,站在一边为他沏茶,低声道:

  “说话很厉害,一时半会儿问不出什么,妙的是确实也不该问,唯怕暴露真人行踪,不过我看她一身穿束…虽然优美,却都不算极品的东西,如果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至少要有一件筑基法器、法器灵靴…却没有见着。”

  “姑且是我眼拙,识不得宝物,厉害法器不曾取出来…”

  夏绶鱼是要做长辈的,李绛迁说话极委婉,李玄宣却听进去了,疑虑道:

  “这也是一点,不过她反複提及只是长辈在仙山修行,自己家里不富裕…也算合理。”

  李绛迁点头,也就面对李玄宣他敢放心讲两句,答道:

  “以我推测,即使是仙山有长辈,夏姑娘也是落到庶出、落魄嫡系的一脉,真人去海外未必在计划之内,也许是与某道统做了妥协,请人照抚一二,这才有这一道婚约,正是自家在求人,所以对方也不派太天才、太关键的嫡系过来…”

  “这却是我的暗忖,到底这样最好,我看湖上这么多外姓女修,没有一个比得上夏姑娘,真人考虑,一定比我们周到。”

  李玄宣颔首,见着李绛迁若有所查地抬起头,门外有敲叩之声,一挥袖子,殿门自行开了,陈鸯候在门外,快步上来,附耳道:

  “家主…青池来人了。”

  李绛迁皱眉道:

  “青池的什么人?以什么身份来的?”

  陈鸯低声道:

  “来人是府辰峰峰主李泉涛,自称是究天阁主的好友。”

  李绛迁没有什么印象,李玄宣一听这话,连忙点头,答道:

  “原来是这位小哥,速速请上来吧!”

  李泉涛与望月李氏虽然平日里不常往来,可两方的恩情是很深厚的,从他父亲李恩成时就有过交情,李泉涛当年还救过李曦治的命,李玄宣很看重他,只向李绛迁道:

  “当年那样好,如今我家成了紫府仙族,更不能让人家等,省得让人觉得自家摆起仙族架子不领情,白白让人误会。”

  言语之间,一身波涛纹蓝袍的李泉涛上来了,当年的昂扬青年已经成了中年模样,显得客气太多,连着拱手行礼。

  李玄宣本就坐在主位上,李绛迁请李泉涛入内,在侧旁陪坐,这中年人满眼感叹地看了一圈,答道:

  “贵族变化太大…叫人不敢认了。”

  “你和曦治都是自家兄弟!你当时也叫他治哥儿,客气什么…”

  “你和曦治都是自家兄弟!你当时也叫他治哥儿,客气什么…”

  李玄宣笑着应答,指了近处让他坐下,道:

  “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还是有哪个晚辈弟子要求丹的…尽管说好了。”

  李泉涛还是放不开,他这些年娶了司家司通仪的妹妹为妻,几个孩子有司家的支持,修行并不需要为什么发愁,只是神色有些落寞,点头应道:

  “奉了宗内命令,去山稽一带调查事务,路过湖上,便谈一谈。”

  他低声道:

  “我刚从蕈林原过来,那里一片混乱,袁家家主袁护独旧伤複发暴毙,袁家的袁自滨持家,囚禁了老人袁护远,把袁甫尧、袁甫异几个叔叔吊到山顶上鞭打玩乐,称之为群彘,叫他们昏死而複醒好几次…惨不忍睹,又征上千女子入山,哀鸿遍野。”

  李玄宣皱眉,问道:

  “袁成照可有表态。”

  提起李曦治的师弟袁成照,李泉涛直摇头,答道:

  “他闭关未出…这种事情也不算奇特,各个地方都有过,只不过因为囚禁折辱长辈显得声势很大,否则都算不上什么事…比起当年的楚国帝裔差远了,我父亲说过,仙门尚有弑父之事,长霄那位土德的道侣是亲姐姐…常见那些失了神通镇压的宗门小族,上位的有了修为有了权力,欲难自禁,常至暴戾的地步。”

  “昔年宗内能管,如今自顾不暇,这种事情越发多了。”

  李玄宣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挥手让左右的人都退下去了,李泉涛心神不宁,李玄宣又找了个借口把李绛迁支开,这青池峰主、魏李血裔的远房亲戚叹了口气,好一阵才低声道:

  “有一件喜事,秦险秦峰主晋升了远刑峰峰主,准备择日与费清伊道友成婚…”

  费清伊与司家心腹秦险的事情由来已久,如今总算成了正果,是一件颇有份量的事情,却不像李泉涛真正想说的,李玄宣只静静等着,果然见他道:

  “前几日…是秦险秦峰主新上任,也是我当值,青池主峰火光冲天,色染天际,我寻声而去,发觉灵机异动…有修士陨落。”

  “可我最先到达那洞府,便见府门之处有发掘之迹,还有法器敲打的凹痕,阵法被极高明的修士解了…”

  李玄宣心中一震,凝神听着,见李泉涛面色微白,低声道:

  “而后我心觉不对,默默下山,却见着长子李阚与次子李象业鬼鬼祟祟从山间下来,所负白铁寒剑已然断裂,却还背在背上…”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李玄宣知道他的意思了,沉默不言,其实司家到了今日才动手,实在出乎李玄宣的意料,李泉涛继续道:

  “第二日晨间,宗内传来消息,听闻是故宗主迟炙云突破失败了,当夜陨落,宗内虽然没什么声音,我看…大多数有戚戚之色。”

  他这时候显现出神色中的疲惫,低声道:

  “虽然早知道要出事,可…还是希望他自己不成神通,拙荆说了,原本想着灵氛骤然变动,他必然失败,没想到最后是利火德的居心冲玄,眼看日子一天天近了,大家都急,遂有今日。”

  虽然他话这么说,可面上明显有不安惶恐。

  说到底,迟炙云这位青池宗主为人大方,聪慧至极,又厚恩宽刑,大胆提拔,当真是一代英才,当年青池被他治的服服贴贴,几乎人人都有受他恩泽…哪怕迟炙烟倒行逆施,一口气葬送了所有心腹,司家当政,青池一个个也知道迟炙云就在闭关,却人人心怀愧疚,从来没有人去提。

  澹台近提拔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个看眼色动手,如今竟然要让草草被提拔上来的亲信秦险谋划,李泉涛两个不谙世事的儿子动手,足见司家、澹台近有多么心虚了,哪怕是这样,青池底下依旧“有戚戚之色”,可以说尴尬至极。

  李泉涛更是不安,两眼湿润了,答道:

  “他也是英雄人物,闭关突破紫府,推升阳入太虚,一切功成,破除心障,即可神通,却被外掘石门,两练气小儿负剑而入,戮丹田而锉首级,遂身败陨落,倘若有怨,上惊天下动地亦不足平!!”

  “老大人,如今我家里的长辈都去世了,我与治哥儿情同手足,您也是我长辈…私底下说些话,当年我父亲被迟家针对,迟宗主多有庇护…我那时还打心里谢他,如今…如今说我句忘恩负义,也不为过了!”

  堂堂筑基修士,李泉涛竟然冷汗满面,泪水直淌,深深行了一礼,胆战心惊地道:

  “这两人还是我的子嗣,竟然做这样的事情…我单凭一颗良心,已经寒彻脊背,竟不知怎么办…我竟不知怎么办!还请老大人…指点!”

  “这两人还是我的子嗣,竟然做这样的事情…我单凭一颗良心,已经寒彻脊背,竟不知怎么办…我竟不知怎么办!还请老大人…指点!”

  李泉涛从小生在仙峰内,不谙世事,后来虽然有所体会,依旧以本心行事,绝对是个厚实良善的人,否则当年不会去救李曦治,两眼中尽是惶恐了,老人睁了眼,低声道:

  “他们这般使唤,可知道为何?”

  李泉涛僵硬地点头,道:

  “我父亲与迟尉有误会,于是思量着拉我最方便,又能把我绑结实了,离不开他们,扯着治哥儿,我一闭关,两个孩子不知见了什么人,是谁指使的…不重要了。”

  李玄宣忍不住咽了口热茶暖胃,咳嗽道:

  “是当年因果…都是当年因果,罪不在你…”

  李泉涛眼睛瞪得滚圆,哆嗦着唇道:

  “老大人也信因果…我以为魏李是最不信的…信了这个,什么都可以放下了,这样可不好…真要讲因果,也是我父亲作恶,偷袭迟尉,夺走了道统…”

  他无意中似乎暴露了什么,低声道:

  “迟尉是可恶,可迟炙云不是没有劝过,也多有补救,善待受害之人,我知道他非死不可,斩杀也好,说明白了让人死也罢,这样害他,我极不安。”

  “报複也要讲个手段,倘若他为私利害了我的亲人,我最多报複他,杀了他,而不是把他重孙捉来肢解,倘若我这样做,我岂不是比他更可憎?难道不要吃些报应吗?晚辈就是这个意思了。”

  李玄宣听得呆了呆,心中一沉,从袖中取出丹药来,李泉涛却摆手,答道:

  “老大人,我清醒得很,司大人在南海,哪位紫府能透过青池的大阵影响我?这事情在我心底反複很久了,不是一时冲动。”

  他眼神略有黯淡,答道:

  “我明白贵族也深受迟家迫害,恨在心头,不能理解我…老大人说得也不错,若有因果,最后还要落在我身上!”

  李泉涛深深行了一礼,便从殿中退出去,仓皇的背影显得很萎靡,李玄宣忘了送他,端起热茶,一连送了好几口,这才觉得手脚暖和起来。

  过了好一阵,李绛迁从旁上来,略有诧异,问道:

  “这位怎么头也不回走了…大人…”

  李玄宣揉着眉,低声道:

  “迟炙云陨落了…”

  李绛迁也不意外,点头道:

  “迟早的事,能拖到这个时候,司家很不谨慎。”

  旋即疑道:

  “是这位同老大人说的?他可是参与的?司家欲要拉上他,恐怕没有什么好打算,不会要拉我家下水…”

  老人显得有些心绪不宁,默默点头,起身往阶下走,看了眼李绛迁,咳嗽道:

  “我本要来找你的…有时看阙宛情好,有时又觉得你可靠,两兄妹多多补足…不妨学学你妹妹,凡事不一定要做到十足,想的太恶了!坦诚相交也有坦诚的好处…你太不信人,凡事喜爱以言词矫饰,虽然常常博得利益,只怕让左右、友人胆寒。”

  李绛迁没有想到李玄宣提起这个,很自然地一笑,答道:

  “我对妹妹、老大人,从来都是一片赤忱,此心可鉴,言词矫饰之处,唯有长辈见得,也是为族中博得利益…问心无愧。”

  老人只从阶上下来,回複了他一个笑容,点头道:

  “年纪大了,迂腐之言,族中事情还需要你多照料…辛苦你了。”

  他从台阶上下去,出奇地没有返回青杜,而是往洲中热闹处去,李绛迁送了半途,折回殿中,面色平静的往主位上一坐,轻轻敲着桌案,眼神冰凉:

  ‘从没见过老大人这意思,哪个胆大包天的…在老大人耳边说了我的风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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