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末把林辅成羁押在了上海县县衙的大牢之中,而后立刻开始了审讯。
“林大师,当初去保定,是我保护的你,我不明白,审讯之前,我想问问你为什么,陛下做得不够好吗?”陈末没有让狱卒开始记录,而是问了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林辅成去保定,也是九死一生,一个掉书袋的臭老九,也敢跑去保定,揭露那些没人敢言之事,当真是胆大妄为,而现在,林辅成被他亲手抓捕入狱,罪名是指斥乘舆,海瑞当年一封治安疏被捕,是有合理罪名的,就是骂皇帝。
海瑞都不舍得骂当今陛下,林辅成反倒是骂了起来,这是陈末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的。
为了让林辅成安心做个意见篓子,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能给的,陛下都给了。
去绥远游学,是陛下派人保护,甚至是光德书坊的逍遥逸闻杂报,都是因为王谦和黄公子的保护,才得以生存。
林辅成没有知恩图报,反而和那些贱儒一样,骂起了皇帝。
“没有,陛下做得很好,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早已作古,而陛下是活着的圣君,十三年,陛下用自己的弘毅,证明了自己是天下之主,正因为做得好,所以我才要写那么一本杂报。”林辅成非常肯定陛下的功业,但还是要批评。
“林辅成,上海人,五品五经博士,《逍遥逸闻》八月刊的那篇文章,是你写的吗?”陈末开始了审讯。
“是。”
“是你一个人写的吗?有没有别人帮你,或者说别人怂恿?”
“我一个人,没人帮我,没人怂恿。”
“谁指使你写的文章?”
“没人指使。”
时间在一问一答中快速流逝,陈末将供状检查了一遍,递给了林辅成说道:“确保记录和你的陈述相同,如果发现遗漏和错误,立刻提出纠正,如果确定没有问题,在每一页上签字,不得使用化名,别名,每一页的签字要笔记清晰,而后在骑缝的位置,按上你的手印。”
缇骑审案,也不一定要酷刑,像林辅成就非常配合,把问题交代的一干二净。
在陈末看来,就是林辅成知道了黄公子是皇帝后,有点破罐子破摔,怕自己的话说不完,所以才写了这么一封杂报,意见篓子,哪怕是生命被终结,也要把话说完,某种意义上而言,林辅成是真正的意见篓子。
那袁宗道,甚至连话都不敢听完,连九族都不敢放上牌桌,当什么意见篓子。
“会怎样?”林辅成签字画押之后,才开口问道。
“不知道。”陈末收起了供状,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会怎样,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林辅成笑着问道。
“妖言惑众!”陈末用力的甩了甩袖子,厉声说道。
“哈哈哈!”
大明皇帝朱翊钧在姚光启的陪同下,对松江府铁马厂,进行了全方面的查验,对姚光启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因为松江府铁马厂已经开始投产,所生产的铁马,开始稳定供应松江府官坊民坊,质量可靠,稳定性很高。
本来心情极好的朱翊钧,回到了燕铮楼外的别苑,靠在太师椅上,看了几本杂报,打发时间。
“这个林辅成是疯了吗?!他居然敢骂朕!他凭什么骂朕!”朱翊钧猛的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将手中的杂报,狠狠的扔在了桌子上,面带不可思议的神情,厉声说道:“疯了?简直是大逆不道,立刻马上把他给朕抓到牢狱之中!立刻!”
朱翊钧被骂红温了,怒不可遏,因为林辅成在杂报里说,嘉靖嘉靖,家家皆净,万历万历,万家皆戾!
他终于体会到了道爷在晚年看到那八个字的感觉,大明皇帝恨不得立刻马上杀了林辅成全家!
“缇骑已经把他缉拿归案了。”冯保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这是动了真怒,一般而言,陛下不会过分理会这些文人的指责,陛下对这些,往往都是带着几分戏谑和嘲弄,并不会当真。
但这一本林辅成的杂报,能让陛下破防,显然是说到了点子上,说到了痛处。
抓人的命令不是朱翊钧下达的,他刚看到了这本杂报,就已经被气到了七窍生烟的地步!
朱翊钧厉声说道:“他说朕对穷民苦力的同情是虚妄的!他凭什么这么说朕!历朝历代,除了朕和太祖高皇帝会种地以外,谁会种地!朕亲自育种、编纂农书推广的番薯,已经种遍了整个大江南北,时至今日!番薯依旧不征税科!这就代表着地方衙门,决计不能搭车收税!”
“怎么就是虚妄!他瞎吗?!瞎吗!什么万家皆有戾气,朕辛苦十三年,都是白做了吗?”
道爷被骂是道爷真的摆烂,朱翊钧这十三年,从未懈怠,凭什么被这么骂!
别的指责,朱翊钧也就忍了,被人骂的多了,当然就免疫了,但唯独这一点,他不认!
他的同情从来不是虚妄的!他在脚踏实地的,一点点的改变大明,破碗里的红薯粥、火炉里的烤红薯,正在成为一代人甚至数代人的记忆。
红薯、土豆的定位始终是救荒粮,皇帝不收这两种农作物的税,地方就不能搭车收税,那些为虎作伥的乡贤缙绅,没了老虎,就没办法做伥鬼,甚至些中人之家,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会选择红薯粥。
不好吃,吃多了胃胀、胃酸,甚至营养也不是那么丰富,但有的吃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去把他给朕提来!朕要亲自当面跟他对峙!”朱翊钧非常清楚,他其实可以不表态,任由大明纠错机制运行,这林辅成不死也得脱层皮,但他就是要当面锣对面鼓的跟林辅成好好掰扯一下!
“陛下,林辅成过于能言善辩了。”冯保小心提醒陛下,林辅成不大好对付,舌战群儒,从无败绩,连绥远那些大喇嘛都不是林辅成的对手。
“提来。”朱翊钧颇为平静的说道,他倒是要看看,林辅成有什么话要说。
朱翊钧看完了林辅成整本杂报的时候,气急之下,也不觉得他说的有什么道理可言,但冷静了一些之后,朱翊钧多少有点懊恼,就不该宣见,这意见篓子说的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罪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金安。”林辅成带着枷锁,来到了御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去了枷锁,起来回话吧。”朱翊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越看林辅成越是心烦,这林辅成并没有被缇骑为难,所以衣着整齐,精神抖擞。
林辅成在缇骑去掉枷锁之后,站了起来俯首说道:“陛下,忽有暗流江底出,滚翻水面作车轮,危机往往都隐藏在水面之下,等到它暴露那一刻为时已晚。”
“一如当初浙江九营入城剿匪,就是暗流涌动的真实写照。”
“这天底下唯你一人是直臣、忠臣、独臣、谏臣不成?”朱翊钧点着桌面说道:“你写这本大逆不道的杂报,让朕为难,不重重处置,日后这些文人都要轻视朕,欺辱朕!你自己说,朕怎么惩罚你,既能让天下之人不敢冒犯朕,又不阻塞言路天下结舌?”
朱翊钧理会到了道爷当年的为难,治安疏一出,道爷杀也不是,杀了海瑞,天下都得骂道爷是暴君的同时,大明本来就疲软的纠错机制就会彻底消散,本来就欺瞒严重,下情无法上达,会更加严重,可是不杀,皇帝的脸面放哪里?最后只能关着。
海瑞的确把道爷给骂破防了,朱翊钧承认,林辅成也把他这个大明圣君给骂破防了。
因为林辅成说得对。
林辅成整篇杂报就一个核心内容,富者越富,贫者越贫,家家有戾气,人人有怨言,皇帝作为君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陛下的新政,都是表面文章。
万历维新看起来轰轰烈烈、鲜花锦簇,但都是在做表面文章,唯独这个番薯的确是惠及万民的善政,其他都是表面文章,没有深入根基之中!
“要不流放爪哇?”林辅成试探性的说道,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流放之地,除了杀头之外的顶格处理。
他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但人都想要求活,好死不如赖活着。
“你要是想去爪哇对种植园产业进行调研,你可以直接跟朕说,朕派个几条船保护你,搞成流放这样,你满意了?!”朱翊钧仍然在拍着桌子,这林辅成做事,一点都不圆滑,你就是再有道理,你兜个圈子也好。
现在都把人给架起来了。
哪怕是这句是万历万历,万家皆利,而不是皆戾,朱翊钧也能法外开恩,可是林辅成就是直言不讳。
“就流放爪哇吧!”朱翊钧拿起了杂报,看着林辅成就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你好好活着,别死到那边了,每年写个信回京,朕也好知道你活着,那地方,一年要得五六遍的疟疾,受罪去吧,别觉得军兵能撑得住,你也能。”
“你说得对,朕接受你的批评。”
“你这篇文章,朕总结了下,万历维新的成果,自然是硕果累累,但是这些硕果,全都被世袭官、官选官、势要豪右、乡贤缙绅给瓜分了去,占了大明最多数的中人之家、百姓、穷民苦力,并没有分到多少的好处。”
林辅成再跪,大声的说道:“罪臣僭越,但这话必须要讲出来,这层窗户纸必须要捅破!”
到这个时候,林辅成还不后悔他发的这篇未经允许发表的杂报,如果再来一次,哪怕是被斩首示众,他也会这么做。
他在挑破这层欲盖弥彰的窗户纸,看似薄薄的一层,可是讲出来,却难如登天,但只要讲出来,所有人都不能装作没看见,大明江山就能够在矛盾的激化中,不断向前。
这算不算他林辅成的殉道?以身入局,胜天半子?大抵是算的,但林辅成很清楚,陛下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言之有理,陛下就不会杀了他,但也不算,谁知道陛下急怒攻心的情况下,会不会真的杀他全家。
林辅成也不是为了炒作自己的名声,九族的羁绊是现实。
“陛下,先生来了。”冯保小声的奏闻,大明太傅、左柱国、帝师、宜城伯、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张居正,看到了杂报,立刻来到了别苑觐见陛下。
“宣。”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金安!这等逆贼,居然不带枷锁?!”张居正一进门先是见礼,而后愤怒无比的说道,林辅成居然不带枷锁?谁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包庇逆贼!
“先生稍安勿躁,朕让人给他摘了,他想做比干,剖心以证其忠骨,朕却不想做纣王。”朱翊钧叹了口气,示意张居正不要那么生气,坐下说话。
张居正没有坐下,而是俯首说道:“陛下,林辅成指斥乘舆,沽宠而作谗,戕伐国之根本,妄设妖言惑众,恶言反天逆地,大逆不道,其罪当诛!臣请陛下诛此獠以正视听!”
杀人的恶名陛下不用担,他张居正担了。
张居正的这段话里,最重要的就是戕伐国之根本,在封建帝制之中,攻讦圣君,无论如何张居正都是无法认可的,不杀不能立威。
“朕从来不是担心什么担负恶名,从南巡之始,天津州的河间章氏,朕杀了七百二十余人,到了徐州,那因为前徐州知府陈吾尹贪腐案,最终闹到了拷饷的地步,到了浙江,更是将百顷以上的大户尽数抄家,所到之处,皆是腥风血雨。”朱翊钧说起了这次南巡。
南巡的路上,朱翊钧杀了很多很多人,而且南衙拷饷和浙江平叛,就这两件事,都能遗臭万年了,他从来不在乎什么名声。
“这个林辅成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朱翊钧略显无奈的说道:“万历维新硕果累累,都被窃取了,朕之错也。”
“有什么道理,胡言乱语罢了!陛下莫要信他!”张居正仍然气势汹汹,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看到万历万历,万家皆戾这八个字的时候,张居正比皇帝还要生气,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也恨自己,什么狗屁的言路畅通,就不该任由这帮意见篓子胡说八道,诛九族以收威吓之效,是最快最稳妥的方式。
朱翊钧见张居正急火攻心,反倒是更加平和了起来,他看着张居正说道:“先生莫气,坐下说话,心平气和,朕都不气了,先生气什么。”
“林辅成从清丈法谈起,清丈法做成了,可是还田,始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现在正在还田的地方,也只有松江府和浙江,而且浙江还是赶鸭子上架,若不是发生了火烧驻跸之处,恐怕啊,浙江还不会还田。”
“没错,林辅成猜的是对的,朕这次南巡,的确没打算还田。”
张居正终于坐下,立刻说道:“这不是不想做,是时机不成熟。”
朱翊钧摇头说道:“那什么时候算成熟呢?或者说,廷议真的划定过时机成熟的标准吗?没有,大家都不提,这不是时机不成熟,而是朝廷根本没有推动还田的意愿,先生已经还政,是朕懈怠了。”
“还田是生产资料再分配,一定会引发更加剧烈的社会矛盾冲突,无论是早是晚,这个阵痛,是必然的。”
林辅成就还田法表达了自己的疑惑,皇帝陛下已经对眼下新政的成绩,十分满意了吗?满意到懈怠的地步吗?
“还田疏是臣写的,臣…觉得还是不要办的好。”张居正沉默了片刻,反而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大明足够好了,就是不还田,因为开海的厚利,也足够缓解普遍存在的人地矛盾,不必要过分追求生产资料的再分配。
“为何不办呢?因为会有矛盾的激化,甚至危机江山社稷,更加明确的说,可能会危机朕的安全,或者说朕的皇位,所以,先生,你仍然觉得林辅成批评的不对吗?”朱翊钧叹了口气说道。
虽然朱翊钧、张居正、林辅成没有说的那么清楚,但其实意思非常明确了,皇帝,可能或者说正在变成新政的阻力,而新政的发动者、主持者皇帝,成为新政的阻力,新政必然失败。
作为至高无上的皇帝,为了一时苟安,为了贪图安逸,选择成为贱儒口中那个垂拱而治的圣天子,新政停滞不前,甚至倒退,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
而事实就是,朱翊钧的确有点懈怠,作为新政的主持者,他没有继续持续的推行还田令和一条鞭法了。
“浙江已经在做了,林辅成说的不对。”张居正仍然非常坚持,还田令怎么没有推行,浙江那百顷以上的遮奢户被抄家,田地被分给了百姓,难道是假的吗?
而且分下的地,没有地契,这些地亩,属于集体所有,以一里一百一十户为标准,集体拥有,不允许任何形式的买卖。
朱翊钧没有多说,他很清楚,今天就是说破天了,张居正也不会承认林辅成说得对,林辅成对,陛下就有错,可陛下就是圣主明君,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起码张居正不能否认,以张居正为核心的张党、楚党,甚至天下循吏,都不可以否认,否则他们的努力和奋斗,又算什么?
在朱翊钧看来,林辅成说的有几分道理,松江府的还田令、一条鞭法执行的非常好,松江府实质性的废除了劳役,而是将劳役摊派到了田亩之中征收,但大明朝廷并没有将政令全面推行的想法。
朱翊钧接着说道:“先生,朕的确是有些懈怠了,你看,那个任家、楚家,在松江府打着保险的名义搞钱庄生意,放印子钱,高利贷,朕不认可,但朕只是处置了任家和楚家,却没有进一步的制度建设,去完善,去打击,这些集资放贷产业。”
“朕其实多少抱着点幸灾乐祸的心态,上的当多了,吃的亏多了,朝廷再做干预,他们就心甘情愿了。可这国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不能赌气的。”
林辅成的批评不是言之无物,而是非常真切的,他提到了松江府保险的乱象,皇帝就没有做进一步的处置,甚至连最基本的监察都不肯建立,这就是皇帝在看热闹,坐山观虎斗。
可是陛下的看热闹,坐视不管,对万民而言,就是一种伤害,对穷民苦力的同情,就是虚妄。
坐视保险乱象,就是纵容不法,受害最大的还是那些承受了高利息的穷民苦力,和上当受骗的中人之家,一辈子的积蓄,顷刻之间毁于一旦。
大明的官险,是真的保险,让海商的风险即便是船只被狂暴的大洋吞没,也不至于血本无归,好歹能继续从业,这是一种均摊风险的方式,可是五万里以上的航程,能保护的只有隶属于远洋商行的海商们,全都是势要豪右。
大明朝廷的政策,只保护势要豪右的利益,不保护势要豪右之下的万民,这不是虚妄的同情是什么?
林辅成的批评不是泛泛而谈,空洞无物的批评,不是贱儒那种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而是骂的非常直接。
朱翊钧深吸了口气说道:“这样,依托于松江府海事学堂,进行扩张,朕拿出来一百万银来,专门用于海事学堂扩建,建立附属三级学堂,专门用于培养算学人才,真金白银的投入,更多的算学人才,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同样,松江府保险司,专事监察御史,要对任何从事保险生意的商家进行充分的审核,尤其是资质审查,从重从严,必要时,稽税院也要配合行动,拿出稽税的力度来,穿透审查其实际拥有者,补齐税款。”
“必要的监察势在必行,同样,朝廷获得更多的算学人才之后,再对官险的范围进行扩大。”
“问题存在就要解决。”
“陛下圣明。”张居正再次俯首说道。
广泛缺乏算学人才,这是朝廷面临的困局,那伽利略来到大明,在算学上,和五经博士不遑多让,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大明是天朝上国,有最完整的教育体系、有最完善的人才培养流程、有世界最多的读书人,但算学上的泰斗人物,和番夷一个水平,这就是人才不足的窘迫。
陛下只好拿出了自己的办法来,氪金变强。
“顺便整肃一下松江府这些乱糟糟的保险钱庄,至少不能让遮奢户隐藏在幕后,赚最多的钱,却不承担任何的责任,天下没有这种好事。”朱翊钧进一步明确的做出了部署。
“至于你林辅成,你就去爪哇吧,三五年不要回腹地来,也不要死外面了。”朱翊钧深吸了口气,对林辅成进行了惩罚,流放是必须要流放的,哪怕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封建帝制有自己的局限性。
骂皇帝,决计不能让他全身而退。
“陛下,此等逆贼,不诛不足以正视听!”张居正还是非常坚持。
“先生,若批评不被允许,那赞美没有意义,就这样吧。”朱翊钧还是没有听从太傅的建议,选择了流放,而不是斩首。
允许批评,不是允许绝对自由派和贱儒们胡言乱语,胡编乱造。
“罪臣,叩谢皇恩。”林辅成再次叩首谢恩,陛下真的是法外开恩了,这事儿,陛下真的要族诛他全家,也没人会给他求情,可是让他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说,会发表这篇杂报。
“下去吧,朕会让鹰扬侯多看顾一二。”朱翊钧挥了挥手,示意林辅成离开就是。
林辅成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看着五品官袍、笏板、印绶等物,重重的叹了口气,他将这些东西交给缇骑,陈末却没有收,这不是他的权责范围,他去随行的吏部官员处打听,吏部则说五经博士不归他们管,林辅成东奔西走,终于找到了内属印绶监归还印绶,但却被印绶监太监告知,没有圣旨,便不会收回。
“张大伴,张大伴,这官身、印绶外廷不管,内廷也不管,归还何处?”林辅成见到了张宏,其实是林辅成四处奔走,被宫里的太监知晓,张宏是专门来处理这事儿的。
“五品五经博士,啧啧。”张宏抓着那枚印,看了许久,才放了回去说道:“每一个五经博士,都是陛下亲自授官,陛下既然没说要收回,你就拿着吧,你觉得没了这身官袍,没了这官身,你能在南洋活得下去?”
这林辅成的官身,还不是总督府的官身,是大明腹地、皇帝钦定的官身,到了南洋,就是极为特殊的存在,无论是国姓正茂还是鹰扬侯张元勋,都要派人保护好,防止出现意外。
这不是官身,是林辅成的保命符,他能活着的保障。
“陛下让咱家给你本书,农书。到了南洋,把南洋种植园的事儿,全都弄清楚,意见篓子就发挥自己作用,好好的提意见。”张宏拿出了一本皇帝亲自编纂的农书,交给了林辅成,去南洋是流放,同样也给了他任务,全面了解南洋种植园的情况。
“罪臣叩谢皇恩。”林辅成对着北苑行宫的方向,行了大礼,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