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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 消失的帝国,消散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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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田令扩大会议上,王国光突然改变了想法,选择了支持张居正的一顷还田令,不再要求十顷。

  王国光之前和张居正关于还田的具体政令,进行了数次的争吵,但每一次结果都是张居正认同,可始终不肯放宽政令,也不说原因,直到当着皇帝的面儿,把事情掰开了说,王国光才彻底清楚了张居正这种严苛的政令,另外的目的。

  王国光忽然觉得,不改也行。

  什么?暴力?严苛?多大点事儿,再严苛点也没什么关系,必须要让天下人知道,刺王杀驾要付出何等的代价。

  张居正、王崇古、王国光、万士和这四位阁老,还有骂嘉靖皇帝的海瑞,都是嘉靖年间的老人,都是亲历者,他们那时候想不明白,嘉靖二十一年前励精图治、斗志昂扬的皇帝,在嘉靖二十一年后,选择了自我放逐,身居西苑不出,一心焚修。

  国势危如累卵,北虏入寇、倭患四起,皇帝仍然把自己放在西苑里,不闻不问。

  现在皇帝过于勤勉,让朝中多数人忘记了当年皇帝心灰意冷之后,对国朝造成的可怕危害。

  帝制就是这样,以帝王顺心为主,万一皇帝摆烂,真的会国将不国。现在,还田令的保守派,反倒成了大明皇帝朱翊钧。

  “王次辅认为呢?”朱翊钧看向了一直没有明确表态的工党党魁王崇古。

  王崇古从争吵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正经的装糊涂的师爷,朱翊钧询问他的意见。

  “陛下,臣从来不是忠君体国之人。”王崇古看了眼张居正,由衷的感慨道。

  忠君体国的前提是忠君,他是奸臣出身,说忠君那都是骗小孩,这也是他为何跟张居正斗法,屡战屡败的最大原因,也不是王崇古真的无能,而是在帝制之下,不忠君,甚至连表面忠君都没人信,那就是天然劣势。

  龙旗大纛,是杆大旗,谁扛着,谁就占了大义的名分。

  “陛下,臣以为,还是一家十顷,三七五减租。”王崇古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不忠君的选择。

  “王次辅,让人永远保证理性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儿,但国事需要理性,不能感情用事,一顷这个标准还是太严苛了,不符合眼下的实践。”朱翊钧认可了王崇古的意见,因为这是个理性的选择。

  消灭宗族不是一道两道政令,而是生产力的发展,只有让封闭的小农经济转变为商品经济,才能彻底将宗族埋进土里。

  整个大明只有松江府一府之地,有资格说摆脱了小农经济,迈入了商品市场经济,这是大明九省之地和庞大的海贸规模硬生生的喂出来的结果,浙江、南衙、山东、广东等等富裕的地方,仍然是小农经济为主。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一个被广泛反对的政令,决计不能执行下去。

  “陛下,要不这样吧,再削减浙江十个进士额员,也不给北榜和中榜,给松江府和南衙各五员,松江府越来越繁荣,而且还有水师学堂,这五员真的不算多了。”万士和思索了一番,给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削减进士额员,用以惩戒浙江地面势要豪右的刺王杀驾。

  至于给南衙这五个额员,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了,斗蛐蛐需要草棒,这五个额员就是草棒,陛下要走,可南衙一直在,浙江南衙一直铁板一块,多少有点让朝廷忌惮,让南衙和浙江离心离德,这种风轻云淡里挑外撅的功力,就是礼部尚书的涵养。

  进士额员一旦削减,就是永久性的削减,捞到手里的松江士林和南衙士林,决计不会松手。

  看似不多,但两次削减共计削减了二十五员,这就是刮骨之痛了。

  连张居正都讶异的抬头看了万士和一眼,朝堂明公,真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进士额员是权力的分配,过去,每一个进士都意味着一个家族的诞生,权力的分配就是利益的分配,总计二十五员的永久削减,那就代表着浙江在朝堂的影响力永久性的削弱了三分之一。

  “大宗伯,果然是读书人啊。”朱翊钧由衷的说道,论狠,还是读书人狠。

  一顷还田令和削减进士额员孰狠?其实是万士和更加歹毒。

  一顷还田令是可以规避的,朝廷不让个人持有田亩超过一顷,地方缙绅可以将田亩分给族人,然后以长租的形式,进行实质性的土地兼并,这是无法避免的,因为田土,总是要有人去种的。

  小农经济下,田土大量抛荒,因为封闭的小农经济之下,田土的产出有限,收获有限,真正种地的人都其实很清楚,有些时候,只是地荒着,于心不忍。

  种地真的不是特别赚钱的买卖,而且风险也很大,旱了涝了,都有可能颗粒无收,甚至不那么稳定,除非朝廷抛弃常平仓,允许哄抬炒作粮价,粮价飞涨,才能保证种粮的高回报。

  种地不能太赚钱,因为太赚钱就会加剧土地兼并,但也不能不赚钱,收益还没投入大,自然没有人种地,土地抛荒就又成了头等难题。

  而在商品经济不断发展之下,田土的产出就更显得有点鸡肋,辛辛苦苦种一整年,可能还没有工坊一天收益高。

  徐光启的父亲,就把所有的田土都卖了,经营棉纺、丝绸坊,成为了海商,甚至是远洋商行的东家之一,就是典型的例子。

  可是永久性的削减进士额员,代表着权力分配的盛宴上,要少吃,本来文教兴盛、就吃不饱的浙江,就会变成饥肠辘辘。

  “啧啧,大宗伯日后可千万不要再到浙江来了。”王国光啧啧称奇,这万士和不吭不喘的就给浙江挖了个更大的坑。

  万士和十分平静的说道:“都在南榜里,又没有去别的地方,明文里只有南北中三榜,是吧。”

  万士和也有话说,歹毒?哪里歹毒了?这是因时而异、因地制宜的调整!而且是在南榜内部打转,根本就不歹毒。

  “那就这样?”朱翊钧看向了所有人,政策调整为一家十顷,三七五减租,额外再削减浙江进士额员十名,稍示威罚。

  “臣遵旨。”张居正认可了政令的调整。

  “臣遵旨。”王国光也表示了认可。

  “吵归吵,但达成了共识,那就执行下去。”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都是为了大明更好,不要伤了和气。”

  都是为了大明好,凭什么我张居正要听你王国光的?我王国光要听你张居正的?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作为裁判的皇帝,必须要把握好这个度,一旦变成了路线之争,就会万事不顺,新政就会变成一地鸡毛。

  政令的反复,会让天下疲惫。

  所以,需要廷议,商量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关起门吵翻天,开了门,就要拧成一股绳。

  执行政令,从来都不能一厢情愿,一顷还田令的政策修改,终于让浙江地面,甚至是大江南北的暗流涌动停了下来,朱翊钧现在当然拥有可以将一顷还田令彻底执行下去的暴力,但把天下再打一遍,就是剧烈动荡,遭殃的还是百姓。

  这是大明皇帝的妥协,但没有人会觉得这是皇帝的软弱,而是将其解读为了仁德!

  朱翊钧手里拿着一本案卷,仁和夏氏夏安杰被迫铤而走险的原因,是他们家赔了钱。

  当初林辅成得罪了仁和夏氏,在杭州弄了个罪身,再也不能考功名;后来三都澳私市,仁和夏氏就被抓了七十二口,大宗被流放到了爪哇;这些都是仁和夏氏和大明皇帝的恩怨情仇。

  但这种大宗族就是你这样,大宗被抓,旁系就成了大宗,夏安杰就是在三都澳私市之后,成为了仁和夏氏的族长。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夏安杰成了大宗后,非但没有痛定思痛,反而继续做着老本行,走私贩私,但随着海防巡检司的不断完善,这个活儿,变得风险更大,相继几次,都被抓了个正着,怨念是一方面,赔钱是现状。

  手里没把米,叫鸡鸡都不来,夏安杰必须要想办法生财,开海的东风之下,别家的买卖越做越大,他家越做越小。

  压死夏安杰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夏安杰被自己家的大掌柜给坑惨了,一个买卖,赔了20多万两银子。

  仁和夏氏从来没有经营过染坊,但这些年染坊的生意越发红火,夏安杰眼红厚利,开始布局染坊,他的大掌柜介绍了个经纪买办,购买了一家染坊,无论怎么看,这染坊都是大赚血赚的买卖,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可等夏安杰接手了这家染坊,才知道自己被坑了,这染坊就只有个空壳儿,匠人匠人没有,染料没有稳定供应,更别提什么独门秘籍了,甚至连帐都是假的,这染坊从万历六年建立,到万历十二年,整整六年时间,没有开工过一天,可是账目上,生意火爆的很。

  二十万银的大买卖,夏安杰不止考察过一次,可夏安杰的大掌柜要坑他,只要夏安杰考察,工坊就会雇一大堆人,装出热火朝天的样子,整个工坊里唯一染的布,全都是夏安杰过来看的时候染的,一文不值的垃圾。

  等到夏安杰找这个大掌柜和经纪买办算账的时候,才发现人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这大掌柜本来就是原来夏氏的大宗的人,换了家主,坑起人来,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二十万银的亏空,让夏安杰和元绪群岛一些人开始接触,贩卖阿片,无疑是来钱最快的买卖。

  夏安杰开始贩卖阿片,这就注定走上了不归路,最终在这些反贼的蛊惑之下,下定了决心,要袭杀皇帝,只要皇帝死了,就会有巨大的政治波动,那时候,就没有人会管海防巡检这些小事了。

  “也就是说,这场大火,本来就该在长兴烧起来,但长兴应氏不敢,朕到浙江,长兴、湖州、德清,就该有人放火了,但都不敢,唯独到了这仁和,他夏安杰干了。”朱翊钧从夏安杰的口供中,得到了一个值得玩味的消息。

  事实上,这把火,在朱翊钧进入浙江就该烧起来了,但长兴应氏不敢。

  反贼们借着讲学诗会的名义在三月三举办了集会,在集会上,众人信誓旦旦,应氏答应的好好的,定教皇帝有来无回!

  但应氏到底是没那个胆子,包括德清沈氏、湖州谈氏,都没敢动手,实在是皇帝的缇骑、京营锐卒、水师精锐有点太吓人了。

  夏安杰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他需要海贸的厚利,尤其是阿片的厚利,但大明皇帝管的实在是太宽了。

  冯保嗤笑一声,有些不屑一顾的说道:“绕来绕去,还是朝廷开海,耽误了他们家的生意,正经买卖做不过别人,就做这种断头绝户的生意,等到被抓了,就怪朝廷不仁不义,他哪怕是做点烟草,而不是烟土生意,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了。”

  一个县最少有两三个半县之家的大宗族,仁和也不光是夏氏一个,还有一个蔡氏,这蔡氏是真的造了无妄之灾,大火烧了官衙后,蔡氏也锒铛入狱,全家落得了个流放爪哇,或者说迁徙到爪哇做士族的待遇。

  爪哇那种大鳄鱼龇牙咧嘴的地方,谁愿意去?

  整个浙江家产过了百顷的大宗族,都遭了殃,平叛是这样的,不分青红皂白,是一定会殃及无辜的。

  皇帝立下了一个月的封锁时限,在一个月的限期结束前,仁和、杭州、浙江完成了‘平叛’,官道在皇帝圣旨之下,解除了封禁,浙江迸发出了更大的活力。

  朱翊钧也离开了仁和官衙废墟,前往了杭州西湖边上的西湖别苑。

  “叶永昌就革了职,日后若是有缺,再补吧。”朱翊钧抵达西湖别苑后,下了一道命令,对仁和知县做出了最终的处罚,革职,这看起来是处罚,但也算是皇帝的正式表态,一事不二罚,叶永昌不会死,他抓到了夏安杰的那一刻,就有了活下的资格。

  这个活命的资格是叶永昌自己争取到的,当然叶永昌此时革职,官场上也没有人会再逼他去死,以全忠义之名了。

  “臣遵旨。”张居正俯首领命。

  “夏安杰送解刳院,夏氏族诛,应氏、费氏、蔡氏族长等人斩首示众,明正典刑,浙江地面抓捕的势要豪右一体迁户爪哇。”朱翊钧做出了最后的审判,他履行了承诺,没有妄杀。

  应氏、费氏、蔡氏都是集会中明确表示会刺王杀驾的反贼,而且全都是涉及到了阿片走私。

  朱翊钧在查办了这些反贼后,也理解了殷正茂为何放开了烟草的管控,专门针对阿片,实在是精力有限,只能把精力放在影响更加恶劣的阿片之上。

  “陛下宽仁。”王崇古作为刑部尚书选择了领旨办事,他说陛下宽仁,是真的宽仁,让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办,估计浙江地面得杀的血流成河,血流漂杵,让天下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天子一怒。

  陛下手握强兵,最后也不过是只诛首恶,其余都送到了海外开拓,废物利用。

  这是真的宽仁,一共斩首示众的人才不过八百二十一人,而且这八百二十一人,个个都是证据确凿的反贼,多数都是因为走私阿片,但凡是家里只走私烟草,也就是个流放爪哇,流放规模只有一万三千人而已,贱儒再说皇帝暴戾,皇帝拿出《大诰》,这些贱儒就知道改悔了。

  “抄没家产总计八百四十万六千余银。”王国光汇报了下抄家的结果。

  “宁波到杭州的运河需要多少银?”朱翊钧询问起了运河的度支。

  “三百二十万银。”王国光给了个数字,这只是个大概,但上下浮动不会超过五万银。

  “剩下五百二十万银,浙江地面再补一点,修一条从杭州到南衙的驰道吧,朕也不稀罕这个银子,朕嫌脏。”朱翊钧再次履行了承诺,浙江捞钱浙江花,一厘银子没带走,全都用于修建运河和驰道,激发浙江经济。

  “臣遵旨。”王国光俯首领命。

  “浙江地面比朕想的要好一些,至少比徐州强。”朱翊钧在仁和县官衙坐了一个月的时间,发现浙江的情况,要比他想的要好得多,反贼虽然更加胆大包天,但浙江地面整体情况,还是要比徐州强。

  经济、文化、军事,都比徐州要强很多很多。

  “钱塘路上花似锦,谷雨前后炒茶声,徐州的窑民卖儿卖女,浙江的茶农丰衣足食。”朱翊钧比的不是遮奢户的生活,其实遮奢户们多数衣食无忧,比的是穷民苦力的生活。

  浙江地面的分配,做得很好,至少那些山上种茶树的茶农,都能把孩子送到学堂里上学,这就是让朱翊钧非常感慨的地方,徐州的窑民明明更苦,但劳动报酬更低。

  仅仅杭州就有一万两千户的茶农,而在淳安,也就是当初海瑞做知县的地方,就有茶农八千户,整个浙江茶农超过了八万户,而这八万户不敢说人人丰衣足食,但绝对称得上温饱。

  “先生以为是什么造成了这种差异?风土人情吗?”朱翊钧有些拿不准的问道。

  浙江地面各色字号的茶庄就有八百多家,但这八百多家并没有形成一个寡头,而茶农们居然可以获得足够的、公允的劳动报酬,这是让朱翊钧感到意外的,是分配做得好。

  分配做得好一定是有些事儿做对了,而徐州一定是有些地方做错了。

  “陛下,这个问题,先生可能很难回答,但臣倒是有些答案,陛下,嘉靖中,倭患起,对于浙江百姓而言,我的命可以填战线,绝不能填万人坑,这也是海波可平的原因。”戚继光在浙江时间更长,他对浙江其实很了解。

  “朕明白了。”朱翊钧恍然,然后点头认可了戚继光的说法。

  嘉靖年间的平倭,真的只是平定倭患那么简单吗?倭患里面的主要力量可是江南的势要豪右们不满朝廷对海贸的强加干涉,平定倭患,不仅仅是平定倭患,也是反抗这帮势要豪右们穷尽手段的对下朘剥。

  这种抵抗最终成功,让浙江的分配变得更加合理了起来。

  浙江九营的哗变,为何会从罗木营很快扩张到整个九营,就是当初的反抗力量还在,而且这股力量的代表人物,就是戚继光本人。

  分配的合理,从来都是斗争出来的。

  万历十三年七月初三,大明皇帝下榻了西湖别苑,宣告着浙江刺王杀驾的风波落下了一个帷幕,而礼部尚书万士和又完成了一篇新的海外番国志书,呈送给了陛下。

  大明当下有三本畅销书,一本是疑似前内阁首辅李春芳按着嘉靖皇帝的经历,结合前代传说话本写的《西游记》,另外一本是三十二卷的《永乐大典简要本》,这就是百科全书,最后一本则是万士和编纂的《海外番国志书》。

  永乐大典的正本和简要本卖的都很火爆,而海外番国志书的火爆则是让人非常意外的,因为开海谱写了无数财富神话,让更多人的目光看向了海洋。

  而海外番国志书,可以说是了解海外番国情况的最权威的书籍。

  朱翊钧翻动着手中这一卷,而后想了想说道:“这一卷叫印加卷,有点太简陋了,不如叫《消失的帝国,消散的文明》。”

  “陛下,这海外番国支书,还是严肃些比较好。”冯保对陛下擅长给书起名字非常了解,可这是志书,不要为了吸引眼球故意起一些古怪的名字。

  标题党不可取。

  朱翊钧十分肯定的说道:“不,这个名字很严肃,帝国为何消失,文明为何消散,这是我们大明需要关注的一个问题,罗马帝国虽然亡了,但他创造的文明没有消失,而这个印加文明,切实的消亡了,这是值得警惕的。”

  嘉靖十年,西班牙殖民者弗朗西斯科·皮萨罗,率领不到两百人的冒险团,抓捕了印加古国的国王,印加国王拥有四万人的军队,在谈判的时候,国王被生擒,而后被处死。

  印加古国并没有就此消亡,抵抗运动持续了将近四十年的时间,直到隆庆六年,最后一任印加国王图帕克·阿马鲁被捕并且被处死,西班牙殖民者完全占领了印加古国,进行残忍的殖民统治。

  甚至连文明都已经消亡了。

  “陛下,按照大宗伯对这个印加古国的研究,他们现在还用的是石器,用黑曜石制作各种武器,陛下,这对大明,好像没有多少参考意义。”冯保不知道陛下为何对印加古国、印加文明的消亡会如此的重视。

  朱翊钧坐直了身子,思考了片刻说道:“你觉得他们的运输工具上为何没有轮子呢?”

  “额,大宗伯说因为没有牲畜。”冯保看完了这一卷书,对这些问题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因为封闭。”朱翊钧摇头说道:“朕重视这个文明的消亡,是因为大明差点重蹈覆辙,人类各个文明之间的联系,远比想象中的更加紧密,但印加古国与世隔绝,他们没有和世界有任何的交流,所以才只能用石器,面对对方的火器。”

  “大宗伯说: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由于缺乏与其他文明的有效交流,较小规模的集体,无法维持现有的文明和技术,会逐渐退化甚至消失,较大规模的集体,也会停滞不前。在印加古国的壁画上,我们看到了车轮,证明他们曾经发明过车轮。”

  “但没有大规模运用起来。”

  “陛下圣明。”冯保再次俯首,他虽然嘴上说的圣明,但还不是特别在意,这印加文明,冯保确实看不到什么借鉴之处,这一卷的畅销,更多的是消费惯性,还有人买去当志异故事集去看。

  “冯大伴,决计不可傲慢。”朱翊钧吐了口浊气说道:“你不觉得大明和印加古国在某些地方很像吗?大明的禁海令,自己把自己关了起来,拒绝了和世界的沟通。”

  “停滞不前、退化,最后,消亡。”

  朱翊钧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慢,但很坚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明是大明,印加古国一群拿石器的家伙,怎么可能和大明相提并论!大明是天朝上国!”冯保惊慌失措的大声的说道,作为陛下面前的红人,他第一次如此失礼。

  大明天朝上国,怎么可能学了印加古国!

  冯保为何这么激动?因为他对大光明教那一套先知的说辞,是极为相信的,正因为离陛下更近,冯保对陛下就越了解,陛下的很多决策,就像是看穿了历史长河一样的深邃。

  陛下说的,让冯保由衷的恐惧。

  朱翊钧不是很在意的说道:“因为有可能,所以你才这么激动,其实没什么,先生说:汉室江山,代有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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