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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4【朝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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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东溪园。

  朱铭带着皇室成员,集体跑去皇家园林里避暑,顺便还带了一部电台和发报员。

  说是避暑,其实也要办公的。

  李含章奉诏前来东溪园觐见,他坐在湖心凉亭中等待,入眼是随风摇曳的碧荷,以及那刚露尖尖角的花骨朵。

  老家的事,他已知道了,但不清楚细节。

  自从让兄长回去分家,并且迁徙户籍之后,李含章就与家族没有联系。

  很多汉语词汇,那都是有来历的,只因用得久了而习以为常。

  就像朱铭的第一个年号“复兴中华”,此时的人们并不觉得俗气,而且省略为“复兴”、“兴华”都有其他含义。

  “太阳”也是一样,几百年后的人们,肯定认为是个寻常称呼。

  那为什么月亮的口语,不是“太阴”呢?

  而且还越来越通俗,明朝都叫“月明”,到了清朝就叫“月亮”。

  从月明到月亮的名词衍化,才是通俗化、口语化的正常趋势。

  太阳的口语称谓衍化,竟然从通俗变得高雅,反而是违背语言发展规律的。

  因为日、入、直三个字同音,“直娘贼”和“入娘的”这种粗鄙之语,可以直接用“日”字去代替。

  甚至骂人的时候直接简化为一个字:日!

  于是宋元时期的口语“日”、“日头”,渐渐在明清两代被更文雅“太阳”取代。

  你如果在宋代指着天空说太阳,跟指着夜空呼喊太阴没区别,属于措辞文雅的不接地气行为。因为大家平常都喊日头,就连诗词里也多用日头。

  “分家”我们习以为常,但这个词也是有来历的。

  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合起来即为国家。

  “家”特指士大夫的封地,也可以叫采邑。

  诸侯的子孙后代繁衍过多,以前的封地难以支撑,于是就得分家另寻出路。

  留在原地的叫宗子,分家出去的叫支子。

  按照周礼“支子不祭”,也就是分家出去的支子,没有祭祀老祖宗的权力。

  礼崩乐坏之后,有的支子开始喧宾夺主。

  再后来,支子也能祭祖了,但通常还是恪守着周礼:分家单开一堂,开堂者为支系始祖,子孙后代不会再祭祀主宗远祖。

  李含章的“分家”行为,属于真正的“分家”,而非简单的换一个户口本——俗语当中的分家,应叫“分产析户”,祭祀保持不变。

  一般来讲,本人迁徙不会直接分家,因为这属于数典忘祖的“不孝”行为,通常是迁徙之后三四代才正式分家、另祭始祖。

  被魏良臣强行迁去湖南的江西大族,目前没有一个分家的,全都属于正常的析户,他们有遥祭祖宗的权力。

  李含章比较狠,直接切割了,因为他料到老家要出事儿。

  现代人自然觉得没什么,甚至还认为他钻空子。

  但站在古人的角度,李含章是背弃了祖宗,他目前处于“无祖可祭”的状态。

  他不能以正规礼仪遥祭祖宗,只能以支子的身份,回乡参与主宗的祭祖活动。

  而且,他在分家之后诞下的子孙,没资格进楚州李氏祠堂,顶多在续族谱时附录一笔。

  如此行为,若是放在汉唐宋三朝,能被御史弹劾到直接罢官、永不录用!

  无祖无父之人,你还指望他忠君吗?

  这种事儿说出来,根本没人相信。李含章没有故意宣扬,只是上报给皇帝,并且告知了吏部。楚州李氏当然也藏着掖着,他们还要沾首相的光呢。

  所以,李含章有什么好怕的?

  “拜见官家,拜见太子!”李含章猛地起身作揖。

  “坐吧。”

  朱铭自己也带着太子坐下,随口来一句:“你那族侄自尽了。”

  “是他咎由自取。”李含章说道。

  他对李孝俭非常厌恶。

  两人虽然隔着辈分,但年龄相差不大,少年时还经常一起玩。

  那个时候的李孝俭,虽然学问不好,但人品还不算坏,也有过痛骂奸臣的热血。

  直到前些年,有族中长辈给李含章写信告状,痛斥李孝俭败坏李氏家风,他才发现自己的族侄兼少年好友变了。

  旁人不知道,李含章其实多次派人,暗中回乡告诫李孝俭收手,而且召集族老们商量处理。

  但李孝俭一脉,才是楚州李氏的宗子嫡系,李含章反而属于李氏宗子旁系。

  李孝俭每次都表面答应,赌咒发誓说要好生做人。

  这家伙不断捐赠钱财和土地做族产,又掏钱聘请名师教导李氏子孙,还扶持那些家境困难的李氏族人。

  渐渐的,大部分楚州李氏族人,竟然觉得李孝俭是大好人,甚至把他选为了李氏族长!

  而李含章的所作所为,反成了只顾自己、不顾家族。

  面对诸多族人的抱怨,李含章终于下定决心与家族切割。

  朱铭说道:“你那族侄够能折腾的,淮南省按察司衙门,从上到下都烂完了,恐怕找不出几个好人。就算有个别官员不贪,肯定也被排挤得做不成事。都指挥使司也烂得差不多了,至少从盐运河到漕运河一线,那里的驻军和漕军都在搞走私。府县两级官吏,官员至少烂了一半以上,吏员估计全是贪赃枉法之辈。淮南三司官员,具体有多少犯事很难判断。”

  李含章听得瞠目结舌。

  他让兄长回去分家的时候,李孝俭还远远不如现在嚣张。当时的淮南省官场,也比现在清白得多,否则历次严打早就暴露了。

  这才又过去几年啊?

  居然把淮南省官场给腐蚀得七七八八!

  那腐化速度不是“12”,而是呈几何倍发展。尤其是最近两三年,随着沙河会不断壮大,好多胥吏纷纷加入帮会,就连李孝俭也拦不住“黑白融合”。

  按照李孝俭的本意,胥吏是胥吏,帮会是帮会,黑白两道互相配合。

  结果呢?

  不断有帮会分子被聘为皂吏,不断有吏员兼做帮会分子。

  黑白已经不分了,新上任的官员,很容易稀里糊涂就被拉下水。

  老家闹得那么大,李含章就算分家切割也难辞其咎,他站起来端正作揖:“臣请退休养病。”

  朱铭说道:“首相你先继续做着,加官全部剥夺,官衔削去三级。”

  这个处罚,让李含章庆幸而又失落。

  除了首相官职外,他的各种荣誉头衔直接被撸光,官衔也变得在内阁里面垫底。

  外行人或许觉得这是自罚三杯。

  但真正跻身官场的,却知道每一个职务,不管是虚的还是实的,那都代表着荣耀与权势。

  对李含章本人来说,这也是一个危险信号。

  下次再出纰漏,可能就要罢相了!

  幸好他跟家族切割得早,否则这一回的处罚结果,肯定跟翟汝文一样直接退休。

  陪皇帝、太子游了一阵东溪园,李含章躬身告退。

  看着还有点迷糊的太子,朱铭问道:“没弄明白?”

  朱洋作揖:“请父亲明示。”

  朱铭详细解释道:

  “李含章以前掌控过吏部,又年纪轻轻入阁,担任首相也是好多年。他的门生故吏遍天下,可吏部尚书被我换了好几个。再加上那几次严查贪腐,官员变动极大,新冒出头的官员,跟李含章的门生故吏冲突严重。”

  “几大文官派系的首领,其实不想再起波澜,至少是不想主动挑事的。但他们各自派系的官员,为了升官会推着他们走啊。不斗也得斗,否则怎么做派系首领?这次的事件,无非是把暗中争斗,变成了摆在台面上的明斗。”

  “谋划之人,便是那淮南右布政张肃。他是你爷爷的人……”

  “祖父?”朱洋大惊。

  朱铭点头:“你爷爷退位做太上皇,很多人痛哭劝阻,其中一些是真心在劝。张肃是前宋宰相张商英的侄孙,以前做过西乡县的主簿,他最先发现大明乡有问题。但因为被处处掣肘,并未对大明乡造成损失,反而跟你爷爷有了交情。”

  “如果你爷爷还在位,张肃早就升到中枢了,至少也是一个左侍郎,距离尚书只有一步之遥。但你爷爷退位了,他兜兜转转升得很慢。他谋划捅出淮南案件,一是想把左布政使赶走,自己趁机暂代职务,负责淮南移民捞取政绩;二是帮助梁异攻击李含章。”

  朱洋点头说:“梁阁老是祖父的嫡传大弟子,听说差点成为祖父的义子,他确实是这个派系的首脑。但就算李首相被罢免职务,内阁排在他前面的也还有两位,怎么也轮不到他啊?”

  朱铭笑道:“排在梁异前面的阁臣,一个是张镗,一个是陈东。张镗虽是文人,但他出身军伍,还曾领兵打过仗。如今兵部和枢密院,皆被武将掌控,张镗是不可能做首相的。同样的,陈东出身督察院,另一位阁臣魏良臣也出身督察院。督察院的势力过大,就连左都御史都被我换了。两位御史入阁,难道还能让其中一个做首相不成?”

  “父亲如果亲自任免首相,谁做这个位子都可以。”朱洋说道。

  朱铭微微摇头:“强行任命首相当然可以,这是皇帝的权力。但武人势力不得过重,否则那帮军将很难压制。而御史出身的陈东和魏良臣,他们得罪了太多人,一旦做了首相,会激化文官派系的矛盾。”

  朱洋说道:“那他们这辈子都不能做首相了?”

  “当然不是,”朱铭说道,“兵部尚书或者枢密使,若有一个职务由文官担任,张镗做首相也是可以的。陈东和魏良臣二人,若有其中一个病故或退休,另一个做首相也是可以的。”

  朱洋仔细思索一番,作揖道:“多谢父亲教诲。”

  朱铭还有一句话没说,他怀疑张镗也牵扯其中!

  张镗是副相,会没想过再进一步吗?

  张镗和李宝勉强可算同乡,两人的私交极好。淮南总兵李江,又是李宝的心腹。

  张镗、李宝二人,有没有可能顺水推舟,一起拆李含章、张广道的台?

  毕竟,淮南都指挥使郭雄是张广道的人。如果把李含章、张广道一起搞下去,张镗就有了做首相的资格!

  张镗虽然代表武人进入内阁,但执掌兵部的张广道,却是张镗升任首相的拖累。

  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争斗,朱铭并没有特别生气。

  小学生竞选班长都有明争暗斗,更何况是偌大一个国家的宰相权柄!

  这次的淮南贪腐案,仅仅是一次试探性进攻。

  不管张镗有没有亲自下场参与,他跟张广道之间都肯定变成仇敌。

  再怎么斗,只要守规矩即可。

  谁敢把朝堂矛盾延伸到战场,朱铭不介意杀鸡儆猴,就算是开国勋臣他也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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