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乌篷船去势如飞,荡开翻涌的波涛,起伏在一望无垠的江面上。
柳羽与张玉兰坐在船头,先是望着两岸遥远缥缈的青山,继而,柳羽的眼眸渐渐的移向正前,轻声感慨道。
“前面便是襄阳城,青山如画,竟不曾想大汉境内,除了洛阳之外,还有这样一方乐土。”
张玉兰眼眸眨动:“襄阳城可不止是青山如画,更有‘桥大公子’在等着你呢?听闻,他的脾气可古怪的很!”
张玉兰说的没错…
桥玄身为前太尉,性格古怪至极,既不与豪门望族、外戚结交,又处处与阉党作对,四处不讨好。
可偏偏,他的性子竟与曹操莫名的很合得来,两人不单单是太学时的师徒,更是挚友,是忘年交!
就连曹操的名字也是桥玄给赐的字。
否则,曹操就不是曹操,而是“曹草”,字“妙德”了。
当然,在仕途上,桥玄与曹操也很类似,桥玄不是靠家门,而是靠桓帝朝时,击败“鲜卑”、“高句丽”、“南匈奴”一步一步升上去的,历任河南尹、少府、大鸿胪、司空,最后还做到过太尉。
而他与曹操的交际,是发生在洛阳太学的入学。
那时候的桥玄是太学总长,总管所有太学的生源,而“太学”素来讲究的是“学者,禄在其中”,进入太学就相当于拿到了仕途的通行证。
但彼时的曹嵩只是个司隶校尉,总管洛阳治安…
无论是官衔,还是出身,亦或者是曹操太学前官学就读时那“魔兽少年”的名头,似乎,他与太学都注定无缘。
曹嵩为了儿子也是操碎了心,就带着礼箱去拜访桥玄。
桥玄压根就不让曹嵩把礼箱送进去。
门外…早就堆满了各个家族的礼箱,桥玄是分文不取,油盐不进…
曹嵩的儿子上太学…桥玄更是一口否决。
——“我桥某从不为任何人说情,司隶校尉应该早就听说。”
曹嵩当然知道,若有别的办法也不会走这步棋啊,于是他便低着头将儿子的名字呈上,桥玄本是要拒绝的。
可看到“曹瞒”小字“吉利”几个字,眼眸一亮。
曹嵩善于察言观色,登时觉得有转机,连忙补充说“这是他祖父给他起的名字,土点儿,好养活!”
名义上是说土,实际上是抛出养父“曹腾”,想要借他的面子。
要知道,当初的中常侍曹腾主张帝国重用士人,桥玄便是被重用的那批,那时候宦官与士人是联盟的关系。
当然,桥玄会不会给“曹操祖父”这个面子,曹嵩心里也没谱。
让曹嵩惊讶的是,当听到“曹瞒”的名之后,桥玄一改方才的回绝,收了曹操为太学生。
曹嵩以为是父辈的恩荫,哪里能想到,是桥玄一早就识得“曹瞒”这个名字了。
此前,第一次党锢之祸时,曹嵩身为司隶校尉,在天子的命令下,四处通缉党人。
恰恰,一个党人是曹操官学的老师,名唤何颙,字伯求,乃是天下名士!
曹操探得父亲抓捕党人的路线与漏洞,提前通知了这位老师何颙,在父亲眼皮子底下,愣是帮他与其他教员逃出了洛阳。
师徒离别之际,何颙辞别曹操,不忘与同行党人提了一句——“汉家将亡,安天下的必定是这个人啊!”
后来这句话传到了曹操耳中,曹操还挺嘚瑟!
他哪里知道,何颙与一干党人能逃出洛阳,本就是他爹曹嵩故意为之,放他们离去。
曹操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也正是因为何颙这条评语,让桥玄认识了“曹瞒”这个名字,更是破例许他入太学。
两人亦师亦友,实乃忘年交!
再说桥玄的性格,对喜欢的人慈眉善目,对讨厌的人横眉冷对,在士人中间,是出了名的不好打交道!
柳羽刚刚想到这里,本想与张玉兰聊聊这个古怪的老头!
就在这时…
同船商贾的议论声传了出来。
——“听说了么?朝廷设‘騄骥厩丞’的官衔,从今往后将各郡国的马收归朝廷了!”
——“自然听说了,这以后运送货物,只能用驴和骡子了,唉…我听闻,市场上仅存的最后一批良马,一匹的售价从两万钱抄到了二十万钱,翻了整整十倍啊!”
——“唉,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聊到最后,两个商贾再不言语,只是无奈的摇头。
张玉兰眼睛眨巴了下,口中喃喃:“二十万钱?”
也不怪她惊讶。
虽然…按照一些记载,马价在汉武时期也涨到过二十万钱。
可自打光武中兴后,马价相对就固定了。
边郡的马匹便宜一些,根据马的质量不同,均价在2500钱到1万钱之间;
而内地的马匹,价格要高一些,均价要在5000钱到2万钱。
从边郡购买一些良马到内地去卖,利润十分可观,故而,这个时代做马贩的人很多!
而马价不高的原因,则是另外一条。
一匹良马饲养的费用让人望尘莫及。
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往往养一匹好马,得几个人,而按照一匹马一年进食的饲料,养马的马厩、马夫这些硬性支出,会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养一匹马一年的成本够一个人开销44年!
当然,按照后世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的九章算术与汉代经济社会中的推演,一头牛的价格是45000钱,比马还贵。
可牛能耕地,能在后续,长时间的产出粮食!
马则是代步的,算是这个时代绝对的奢侈品,是纯粹消耗粮食的!
不夸张的说,如今良马的价格达到二十万钱,这已经是东汉马价的峰值了。
“夫君…”
张玉兰皓齿轻启,她小声道:“听说你与河北无极甄家一道囤了一大批马,足足有千匹之多,现在马价处于峰值,若是卖了,能大赚一笔呢!”
闻言,柳羽微微一笑,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怎么?夫君…我说的不对么?”张玉兰探过头来。
“当然不对了。”柳羽笑着轻吟道:“马价的峰值可不是十万!”
“那是…”
——“二百万!”
看着张玉兰惊诧到极致的模样,柳羽的眼眸中依旧是平静如水。
有那么一瞬间…
他想到的是资治通鉴汉纪五十中提到过的一句话。
——“春,正月,初置騄骥厩丞,领受郡国调马,豪右辜榷,马一匹至二百万!”
——二百万!是真真实实的一匹二百万!
呵呵,十万?
这才哪到哪了?
抛售出去,那可就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