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由校的心目之中,米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从认识那一天开始,就没有难得了他的事,最难的局他可以破朝廷内帑缺钱,他想办法弄来了钱。
令他们父子头痛了几十年的福藩,让他轻易摆平了。
让朝廷头痛了几百年的西南土司,也一一的摆平了。
最凶狠的敌人蒙古和建奴,也跪了。
他是最锋利的剑,用好了所向无敌,用得不好,容易伤了自己,朱由校也明白,米柱喜欢断独专权,把全部权力交给他,就可以把事情办好,但如果是有人制肘,反而做得不好。
朱由校其实是不无担心,怕有朝一日,伤了君臣之情,他们亦君亦友,其实这样很容易坏事,米柱主动远去,英明如张良也,朱由校乐见。
至于他在海外打出一片天下,这在大明传统势力之外,还隔以藩国,打出了一片天下,他是乐见的,他们又可以延续兄弟之情了。
但朝中有些人,就爱多情,认为天地君亲师,米柱一日为明臣,终身为明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这就可以光凭大义,就可以将这一块土地纳入朝廷管辖。
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扯什么蛋?云南之外是缅甸,缅甸之北是莫卧儿、波斯、奥斯曼帝国、还有欧洲,这些就不是王土,亦非王臣,你们怎么不说?西夷人占领南洋,你们屁也没有一个,米柱占领了南洋,他们就坐不住了,认为米柱是动了他们祖坟似的。
这些人对于南洋,兴趣不小,讨论得起劲,但是对于漠北喀尔喀部(外蒙)、辽北(外东北)、乌斯藏(西藏)、西域(中亚)这些大明军兵锋所指,随时可以攻下的地方却是兴趣不大,认为过于鸡肋,劳师远征,得不偿失。
但是他们一句留,米柱就会交出南洋了吗?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都看得出的东西,他不信朝中诸公,看不出来,看来有人故意把他经沟里带。
朱由校暗自盘算,即使朝廷将南洋纳入旗下,也会因为管理不善而退兵,就像他们从奴尔干都司退兵,从白哈密卫退兵一样。
至于他们武力攻打南洋,这就搞笑了,他们连攻打与广西相连的越南与云南相连的缅甸,都叫苦不迭,让他们去打更南的南方海岛,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就不说攻打吧?让他们去这地方当官,恐怕都会要他们的命,不说这些地方了,就说让他们去广西海南当官,他们都认为是被贬,去更南之地,得想出一个什么专用名词出来?
至于说打,朝中有谁人敢说可以稳胜米柱?别开玩笑了,这不可能的,而且远攻南洋,势必用水师,朝中可有精通水战之人?没有。
另外,这水战可不是开玩笑,隔行如隔山,当年的蒙古人牛逼不?相当牛逼,横扫亚欧大陆,天下无敌,结果在日本吃了大亏,十万大军一朝丧,终其百年,不敢再对日本用兵。他们灭掉南宋,一路向北,所向无敌,跨海进攻爪哇,也是吃了大亏。
大明军力,还不如蒙古,凭什么以为,可以做得更好?
而且他们的水师,归属于地方卫所之下,拖欠军响,缺乏训练,这是常事,朱由校知道什么是二千料战舰,更知道什么是南洋级战舰,这些战舰,就在大明江南各大船厂制造,让船厂们赚得盘满钵满,十分讽刺的是,官方船厂,制造不出二千料大船,但民间船厂却是可以,更加坑爹的是兵部计划打造一支皇家舰队,用于近海防御舰队。
但下单订购之时,却被内阁和户部卡得死死的,还拿祖宗家法说事,总之他们坚决反对,向国库要银子,这是不可能的了,最大的让步是内帑出。
最后还是米柱说服米利坚董事局,向大明捐一艘南洋级旗舰和十艘七百吨战舰,才没有让皇家舰队成为笑话。
朱由校也知道,米柱的南洋军集团,以海军起家,他们快打到天竺和波斯了,大明和他们交手,能有几成胜算?
而且南洋始终向大明提供低价粮食,稳住了大明粮价,压下了许多矛盾,他米柱,是有不臣之心,却无篡位之意。
如果是第二个人,朱由校一定会派兵征伐或进行封锁,抑制其发展,一个家奴,还反天了?
但米柱定位不同,一开始就是亦君亦友,有结拜之义,当年歃血为盟,共享富贵患难,他朱由校是当一回事的,后来娶了长平,亲上加亲,是亲戚不是外人(朱由校一直认为,让米柱娶杨如花,是让他吃亏,皇家占便宜的),而且米柱早有言明,终有一日,乘桴浮于海,在海外创下一番事业,自己兄弟在外面混得好,凭啥不行?
他朱由校继承祖宗大业,上必须对得住列祖列宗,下必须对得住子孙,他平定贵州,平定蒙古,创历代未有之伟业,为君四年,国库内帑存银翻了一翻,虽风不调雨不顺,但百姓总是有饭可吃,除奢安二贼外,无人反叛,亦无丢一寸国土,反将蒙古收服,为君如此,还能如何?
如米柱有占祖宗留下半寸土地,他唯有断此君臣之情,但是米柱没有拿下半寸,且与陆地不相连,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允米柱自立。
其实有时深夜独处,他才明白米柱的想法,在大明做事,诸多制肘,即使贵为皇帝,也不能事事如意,随心所欲,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是连出一次宫都必须乔装改扮,每天都有一群人痛心疾首的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至于你想花国库的钱,那是不可能的,还有许多人,盯上了内帑,但凡有事,必请开内帑以救天下苍生,那大仁大义,伟大的祟高的样子,为天下请命,为苍生谋福,似是皇帝成了守财奴了。
米柱就私下说过,绝不会用满口仁失道德,手底却是没活儿的人,因为这些人光长一张嘴了,却是不会干活,吹牛天下无敌,办事有心无力,看一个人,首重实干,次重品质,东林党,清流,皆是此辈,朱由校看在眼里,相当的认同,这些人等,确是光长一张嘴,没别的本事了。
所以这些年,朱由校对吏部和京察,卡得相当严,对于这些嘴炮们,你想升官,没那么容易,嘴长在你们身上,可以尽情吠,但是升不升官的决定权,可是在朕手中。
在这几年,清流升官更慢了,皇帝更加重视官员的能力,而非才华,道德文章,吟诗作对是当不了银子用,也解决不了大明当前面临的任何一个问题。
大明现在是打败了蒙古,比之赵宋,远远强大,但与汉唐盛世一比,他是不敢比的,就成祖时代的许多地方都丢了,那时有多少国家前来朝贡,现在又有多少?
成祖之时,可以派出舰队,远征非洲东岸,但是现在,他们的水师是不了海,今非昔比,这些人以祖宗家法,钳制于朕,但没有人会提成祖时的权势,也没有人敢成祖时的军势。
成祖之时,天下四百卫,卫卫皆是能战之兵,但是如今,早己靡烂,除了皇家卫队和陆军,早己没有什么可以一战之兵,他们对于皇家军的排挤又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普天之下早非王土,率土之滨,亦尽非王臣,现在是皇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触犯了仕大夫利益,政令不出皇城,与他们有违,皇权不下县,大明现今,有许许多多问题,南洋肯定不是其中之一,相反南洋的存在,为他们化解和缓解了一些问题。
像南洋米事件,朝中大臣们,谁人不知南洋米对于大明的作用,平抑粮价,灾年不饿死人,全赖于此,但奸商们抵制南洋米,朝中大臣,可有人提及,可有人作仗鸣之马?没有。
因为南洋米在,令他们手里的米不值钱,这些人不高兴了,所以有心让米柱难堪,下不了台,说实话,南洋米在,利国利民,就是不利这些当官的,他们心理不平衡了,所以就拿米柱说事。
朱由校无语了,百年前葡人东西,占领马六甲,举国上下,满朝文武,无人作仗鸣之马,但是如今米柱南下,占领此地,恢复华夏在彼地之光,这些人就坐不住了,这是宁与友邦,勿与家奴呀!
朱由校也看明白了一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归根结底一个利字,但他们这些人却用祖宗家法,仁义道德包装自己,维新所言不虚,以圣人要求别人,以贱人要求自己。
朱由校在御书房想着心事,想到了这些,他是倍感厌烦,眼前奏章折子,难以入目,无法入心,此时魏忠贤匆匆而入,说道:“启奏陛下,澳洲伯爵求见!”
朱由校一怔,说道:“魏公公,你是听错了吧?是澳洲公爵。”
魏忠贤脸有喜色道:“没有错,是澳洲伯爵米维新在通政司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