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舒把单车扶了起来,再把散落在地的东西一一拾起。
六罐装的快乐水砸在地上,有两罐都摔变形了,感觉也不太能快乐得起来了。
孟春秋和姜来也连忙来帮他捡:
“苹果摔坏了两个。”
“没事,能吃。”
“陈兄你认识这个姑娘?”孟春秋问道。
“不熟。”
“唉,大好年华,怎么就想不通,要寻短见呢?”孟春秋叹了口气,“就算前半生全吃苦去了,可还未品尝到真正的甜,就这么离开人世间,能甘心吗?”
“各人有各人的苦吧。”
“也许。”
陈舒看了眼校医院救护车离开的方向,有些沉默的骑上车,和两人一同回了宿舍。
这件事发酵得挺快的,两小时就传遍了全校。
玉京学府好几年没发生过这类事了。
也可能是发生过,但没有传开,以前网络媒体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
很快确认跳楼原因,警察介入调查。
第二天的时候。
陈舒坐在沙发上刷着学校论坛,根据各种或真或假、或半真半假的消息,结合自己所知,大概拼凑出了真相——
王亦在舞蹈上面的天赋确实非常优秀,凭着自身的日积月累,加上老师们大力举荐,甚至学院院长都写了信给歌舞团,她很顺利的通过了上周的面试,命运即将发生改变。
这时的她也已经搬了家,父母都换了手机,玉京这么大,两千多万人,催债公司也找不到她了。
但是他们疏忽了一点。
就是贷款公司已经撬开过他们家的门,在客厅和两个卧室安装了摄像头,这些摄像头拍下了大量不雅照。
这就是贷款公司为什么会知道他们想要搬家的原因。
也许对方都听见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搬家了,打算到时跟踪或干扰,只是那天王亦发挥实在很好,觉得自己十拿九稳了,心情大好之下便临时决定提前搬家。
本身对方是打算用这些照片胁迫他们还款的,但现在人找不到了,对方一气之下,直接把这些东西公布了出去。
刚接到面试通过的消息不久,这些不雅照就发了出来,被网友疯转。
怎么说呢……
一个女孩子在自己的闺房里,也没做什么违反乱纪、伤天害理的事情,二十四岁的大姑娘,人之常情嘛。可一小部分网友看见这些东西就是爱往最肮脏的地方去想,污言秽语接连不断的涌来。
歌舞团那边倒是还没联系她,但小姑娘内心先垮了。
本身就被那些催债的折磨得不轻,现在又觉得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尤其对不起老师院长们,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一跃解千愁了。
陈舒内心深深叹气。
本地人孟春秋好像看出他心中所想,对他说道:“陈兄别被吓着了,这类乱七八糟的事在任何地方都可能发生,玉京就算处在天子脚下也无可避免,但总的来说,玉京的治安还是很好的。”
“玉京太大了,太多人了,太富有了。”另一个本地人姜来说,“光亮之处,黑暗越浓,玉京明面上越是繁华如梦,背地里就越是藏着与繁华几乎相等的肮脏,我看过很多。”
“姜兄这么有文采啊。”陈舒无力的调侃了句。
“姜兄说得对,玉京人太多了,世间最复杂的就是人心。”孟春秋也放下了手中的书,郑重起来,“诗歌有多优美,文明有多灿烂,人心就有多复杂。玉京两千多万人,他们生活在这座天下首善之城,但他们依然是人。警察的抓捕、政客的管理有时候也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斗智斗勇,正义之火不会熄灭,邪恶的方式也层出不穷,你刚把这条路子堵死了,另一条又来了,你刚把这一群人绳之以法,另一群人又出来了。”
“孟兄难得正经。”陈舒说。
“特别是玉京汇集了很多有钱人和中高阶修行者。”姜来顺着孟春秋的话说,“这些人啊,不管是有钱了还是有武力,都容易产生那种感觉……就是那个……”
“蔑视规则?”陈舒问。
“是的。”
“唉……”
孟春秋长长叹了口气,又低下头,人世间太肮脏,还是书本上的诗句美丽浪漫。
陈舒又对姜来问:“玉京黑恶势力多吗?”
“看你说哪种了。”
姜来弱弱回答,想了片刻:“如果说那种有权有势、平常基本不违法,只为了重大利益不择手段的大人物,我不知道。但如果是平常意义里欺行霸市、拉帮结派的黑恶势力,并不多。”
“大吗?”
“什么大吗?”
“拉帮结派的。”
“不大,大的是不可能存在的,都是些很小的,专门欺负老实人。”姜来老老实实的说,“真正家大业大的,就算本身又有钱又有自身武力保障的,就像我们擂台场馆背后的老板,在玉京都是很老实的,你在路上把他车刮了,他也只能报警。”
“这样啊……”
“陈哥你和那个女生很熟?”
“不熟,见过一次。”
“那你问这么多。”
“好奇,好奇。”
陈舒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心累,兴致变得不高了。
姜来也在刷论坛,对他说道:“那个学姐好像脱离危险了,只是心脏和肾脏受损,有医保的话,很好治的。”
陈舒也只嗯了一声,身体往下缩,埋进沙发里。
由于存在修行,大家获取武力变成了一件很简单的事,这个世界的民间组织势力就是复杂的,难以根除。
没想到玉京也这样,反而更复杂。
可这种事情吧,要是没有看见,当然当不知道就好了。就是在网上看见了,也可以只当一行字,哪怕当场撞见了,如果此前不认识事主,也可以骗骗自己,我有我自己的事做,管那闲事干嘛。
可又撞见了,又与她有过接触,内心就变得怪怪的。
过了会儿,闹钟又响了。
提醒他出门的。
陈舒从沙发上挪了下来,搓了搓脸,心累归心累,生活还是要生活的。
半小时后。
宁清跟着陈舒走进柠檬超市,她依然推着小推车,像个哑巴跟班,跟在他背后,时而观察一下身边人类,时而看看陈舒。
陈舒还是在挑选着菜,韭菜、大葱、活虾,时不时和她说两句话,还问她要不要买点小米辣,给陈半夏包几个小米辣饺子随机混入普通饺子里面,让她体验一下中奖的惊喜。
和往常时候一样。
指她没有修静心道的时候。
在她修静心道的这一个多月里,陈舒老爱作死,用一些会气着正常时的她、但不会影响到她修静心道的方式。
比如说她傻,说她是个哑巴,趁她不爱说话不爱动调戏她。
今天没有。
宁清默默打量着他的表情。
很快来到陈半夏家。
“哈哈……”
陈半夏好像很高兴,对他们说道:“昨天又做完了个项目!”
陈舒越过她走进屋里:“你还在做项目呢?我以为你每天24小时除了吃饭都在睡觉呢。”
“哼!小看我!”
“中午吃的什么?”
“把中秋购物节屯的自热小火锅吃完了,自己煮了碗饭。”
“还会自己煮饭呢?”
陈舒翻了个白眼,提着菜品走进厨房,瞄了一眼,又对着门口的陈半夏喊道:“你他妈煮了饭锅都不洗的吗?”
外头传来陈半夏一连串的哎呀哎呀,连连跑来给弟弟解释:“吃了饭犯饭困嘛,我不想动,我那个洗碗机又不能洗锅,我就打算把它放那泡一下晚上再来洗,哎呀又不是不洗……”
“自己来洗!快点!”
“这就洗这就洗……”
陈半夏低着脑袋钻进了厨房里。
她用一个洗碗槽洗碗,陈舒则用另一个清洗菜品,今天要用各种饺子把陈半夏的冰箱装满,给她当早餐吃。
“油辣子吃完了没?”
“还有一半。”
“好吃吗?”
“不够辣。”
“这也没办法,这个鸟地方卖的干辣椒和辣椒粉都是假的,我买的时候就发现了。”
“那你还买?”
“我下次在网上买。”
“昂……”
宁清倚在厨房门口安静看着,陈舒缓缓放松的表情述说着他的内心,还有许多细节有待她的解读。而已经二十四还是二十五岁的陈半夏看似是陈舒姐姐,确实她也常常给陈舒买东西、发红包、清空购物车什么的,但其实很难说清是谁在照顾谁。
陈半夏把锅洗完了,站在边上瞄着陈舒,不知所措。
不难看出,她觉得自己毕竟是姐姐,站在这看弟弟忙活不太好,会很容易产生“我是个废物”的感觉。但去帮忙吧,一来确实因为懒惰而不太愿意,二来自己确实是个废物,帮不上忙。
内心的纠结将她困在了原地。
这时陈舒转头对她说:
“出去。”
陈半夏被释放了!
只见她压制着内心的欣喜,做出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出去就出去,还碍着你了……”
陈半夏不高兴的从宁清身边走过。
宁清淡淡的瞄着她。
随即又见陈舒看向了自己:
“来洗菜。”
宁清便默默走了过去。
今天准备了四种馅料——
猪肉韭菜;
牛肉大葱;
三鲜虾仁;
酸菜黑鱼;
后面两种是陈半夏最爱吃的,尤其是外头很少见到的酸菜黑鱼,酸菜切成末,加上没有刺的黑鱼片,宁清吃过几次,吃起来口感鲜美软嫩而且开胃解腻,不光是陈半夏,她也爱吃。
酸酸的她都爱吃。
哦对还有第五种馅,小米辣馅,不知道陈半夏爱不爱吃,但寓意还挺好的,红红火火。
开始包饺子了。
陈半夏扭扭捏捏的,坐到桌子前:“我包得不好,丑得很,而且煮着煮着就散了……”
“没事,包得再差我也不怪你。”
“你当然不怪我……”
“那你别包。”
“但我又想包……”
“你事儿多不多啊?”
“我是姐姐!!”
“好好好……”
陈舒拿起了一张饺子皮,对她们说:“你们负责包这三种馅,虾仁交给我,怕你们包不好。”
“那碟小米辣是用来做什么的?”
“哦,到时候随便包几个混进去,看你什么时候能吃到。”
“!?这种事不瞒着我一点吗?”
“给你醒瞌睡嘛。”
“可气!”
“少废话,快点包。”
“你今天对姐姐好凶!!”
“快包。”
“我在包了!”
“……”
时间慢慢的流逝过去。
陈半夏包着包着就想要偷懒,时不时玩玩手机,假装有很重要的消息,其实只是普通同学的闲聊。
宁清一边包一边打量陈舒。
他一直勤恳的干着活,速度很快,而且包得非常漂亮。
每个饺子里都有一整颗的虾仁。
边上传来陈半夏的库库笑声。
宁清将韭菜馅包完了,她将最后一颗韭菜馅的饺子放到旁边,将手平放在桌子上,手指敲了敲桌面,平静看着陈舒。
当陈舒也看向她时,她将头微微一歪,报以一个询问的眼神。
“什么?”
陈舒楞了一下。
宁清又将头往下歪了一点。
陈舒有些莫名其妙,稍作思考,更加莫名其妙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而且你这样真的不算交流信息吗?”
宁清沉默了下,只得开口了:“我都说了事不过三了。”
“卖萌可耻。”
“你不该拆破我的。”
“你失败的次数太多了,单个汉字里的又都快不够你用了。”陈舒无奈说着,顿了一下,“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不坦然了。”
“什么?”
“你的心,不坦然了。”
边上的陈半夏放下手机本来想继续干活的,瞄瞄陈舒,又瞄瞄宁清,总算找着个好理由,扭着身子站起来:“啧啧啧,我觉得我还是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两个好了……”
离开椅子,不忘拿起手机。
快步逃离这里,在沙发上躺下,蜷缩着假装睡觉,实则悄悄竖起耳朵。
宁清没有多理会这个女人,只伸出手,将干净的手背贴在了陈舒的额头上,她的双眼清明,细细打量着他。
一个没什么意义的亲昵动作。
陈舒稍作愕然,很快绽放出了笑意。
清清的手果然很细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