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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五章 英雄识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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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殿下定夺!”

  明德殿内群臣观念不一,齐齐起身。

  李彦按了按手,让他们坐回去,然后问出一个问题:“诸位卿家以为,如果王庆不来投我燕廷,方腊军上下士气如何?”

  众人神情一动,露出沉吟之色。

  朱武和吴用率先反应过来,已经知道方腊此计的核心:“原来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过他们只是心中醒悟,并没有道出。

  卢俊义和花荣若有所思,与时迁交流了眼神,也明白了关键,直接开口道:“方腊此举,莫不是以退为进?”

  江山地理图再度被推出,李彦拿起教鞭,指着地图上被两匹军马钉牢的襄汉地区:“广信、镇戎二军南下,兵不血刃接手襄阳,唯有我燕军能够办到。”

  “西军将士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他们遭受了那么多不公对待,依旧尽忠,对待无道赵宋,已是仁至义尽。”

  “如今入我燕廷,西军回往秦凤路,与家人团聚,继续镇守边境,以备西贼,亦是国之幸事……”

  都督府和兵部赶忙记下。

  这番话从燕王殿下口中说出,是为西军的归降定性。

  如今河东已平,再往西就是永兴军路和秦凤路,也就是前朝的关中。

  且不说晁盖之前得吴用建言,去往关中,灭了当地的反贼武胡,如今已经站稳脚跟,准备投效,就是这番对于西军的定性,就足以让这些饱受西夏侵扰的边路归心。

  李彦接着道:“襄阳城下,又有兵部与工部动员数万辅兵匠人,修缮城防,强化守备,经营襄汉防线,是我国力体现。”

  “军事之上,我十分追慕唐太宗,隋末乱世,群雄之势,远甚如今,然唐太宗横扫天下,战无不胜,用的只是一招坚壁不战,后发制敌,这是背靠国体优势的战略思路,看似简单,实则大巧若拙,最是高明不过。”

  “如今我燕境上下一心,国力日强,自然也要擅于运用自身优势,占据险要,坚守不出,挫敌锐气,待得敌军心浮气躁,再一波推平……”

  李彦说到这里,将荆湖北路圈出:“你们且看如今的方腊,城下受挫,后院失火,议和受阻,威望大降,与昔年那些倒在秦王兵锋下的群雄何等相似?甚至还犹有不如……”

  “毕竟方腊既无正统名分,又未称王封赏,军中将领最易人心浮动,无论王庆投与不投,上下士气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诸位卿家若是到了这般地步,该如何处之,才能争得一线生机?”

  听得这一问,众臣安静了片刻,丁润率先道:“臣遇到殿下这般英明圣主,早就降了,也可保境内军民安定,何苦死撑到底?”

  殿内发出善意的轻笑,卢俊义感叹道:“臣与丁尚书也是一般想法,外有强敌压境,内有邪教祸乱,别说取胜,能维持三军不乱,都是英杰!”

  花荣道:“方腊若是偷偷将至亲交托王庆,北上降我燕廷,便是给家人留退路,一旦我军揭露,此等自私自利的行径,势必令麾下离心离德,再无反抗余地……”

  “若是当着军中将士的面,命王庆带至亲来投我燕廷,反倒是给了军中将士退路,故作大度仁义,确实是高招。”

  高求听到这里才完全明白:“可殿下若是不应呢?”

  李彦笑道:“这就要看我有没有天下归一,海纳百川的胸襟气度了,王庆来投,但凡出于真心,我自容他,方腊也是看出这点,才会作此安排。”

  群臣也不禁有些感佩,或许只有出来争夺天下之人,才最了解另一位的胆识气魄,以他们臣子的立场,不经点破之前,却是很难猜到方腊真实所想。

  李彦之前的欣赏之色正在于此:“若是设身处地,我在方腊的境地,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也莫过于此了,这是一位可敬的对手,英雄识英雄,我岂能令其失望?”

  “圣公允我等受燕廷招安,诸位怎么看?”

  江陵府内,大宅之中,一群将领聚集饮酒。

  酒酣耳热之际,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气氛顿时冷了下去,堂内很快变得鸦雀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这个话题实在不该当面说出来,纷纷看向那出言之人。

  那将领身材矮小瘦削,其貌不扬,但手中把玩着数柄飞刀,在五指间旋转飞舞,寒光烁烁,令人心生忌惮。

  此人名叫杜微,武艺并不算高强,飞刀却堪称绝技,之前对阵宋军,连射对方数员将领,甚至想去寻找领兵主帅种师道的下落。

  在原着里面,杜微辅助方杰斩杀了秦明,飞刀取了孙二娘和郁保四的性命,只是出场时很晚,那时方腊败局已定,也就杀了几名梁山好汉,并未发挥出多少作用。

  此时投了方军未久,按理不算心...

  理不算心腹,却是掷地有声:“自从那昏君来了金陵,南方一日不如一日,唯有圣公爱民,荆湖百姓安居,如今更为我等前程绸缪,这般胸襟气度,世上能有几人,我杜微对圣公心服口服!”

  听得他语气里满是敬佩,大家有些尴尬,纷纷应道:“是极!是极!”

  说得也有意思,之前军心动摇,不少将领蠢蠢欲动,投敌之心明显。

  但现在方腊允他们受招安,倒是抹不开脸,至少不想自己第一个投降,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骂名。

  当然也有人愈发忠诚:“说得好,圣公待我们何等仁义,我们又岂能在这个时候,昧着良心去投燕军?”

  又有一位将领道:“北人本就瞧不起我们,这般投了去,只会愈发受到欺凌,招安后又岂能受到重用?我宁愿追随圣公死战到底,也不做这等背主求荣的事情!”

  这话一出,不少将领目光闪动起来。

  方腊也不过是义军首领,若非死忠,背主求荣的事情是能做的,何况此番说得也很好听,是受燕廷招安。

  但既是招安,后面的待遇就很重要了。

  如果单单背了主,却没有求到荣,那谁愿意干呢?

  杜微冷笑的声音更是化作了一记重锤:“这话不错,我等纵使受了招安,燕军也看得我们如草芥,照我说来,定要杀得他人亡马倒,梦里也怕,那时受招安,才有气度!”

  这目标太大,众将暗暗摇头,换了个说法:“杜将军此言不无道理,待我等赢上燕军一场,显得威风,受下招安,才有前程!”

  堂内的气氛再度活跃了起来,话题一下子从受不受招安,歪到了受招安后怎么争取地位上面,其中一人却是听不下去了,默默离席,来到院外,正是郑彪。

  他叹了口气,眼神里透出迷茫之色,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丧气了?”

  郑彪一惊,转身看向背后,低呼道:“师叔!”

  悄无声息来到后方的,正是道人洞云子,他澹澹地道:“方腊没有为难你吧?”

  郑彪脸色一变:“圣公待我并无变化,师叔为何有此一问?”

  洞云子不再掩饰:“贫道属意燕王!此前领命去寻宋军议和,未尽全力,直到江陵府大局已定,才传回宋军退兵的消息,想来这位圣公再是当局者迷,也意识到贫道不是真心投效,却没有为难你,倒是颇有气量!”

  郑彪低声道:“师叔此来是让我投燕军么?”

  洞云子微微摇头:“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旁人勉强不得!”

  郑彪松了口气,又轻声问道:“燕王真的比圣公强么?”

  洞云子道:“自是强的,不过方腊也有几分英雄气概,贫道此前有所偏见,见得如今种种,倒也为之敬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郑彪目露坚定,重重抱拳:“多谢师叔,圣公待我等不薄,我欲追随圣公到底!”

  “圣公,三军士气可用,他们再度生出与燕军一战的勇气了!”

  听了王寅的禀告,负手而立,背影高大的方腊并不意外。

  他擅长运用军民之心,否则也不会短短时间有如此基业,得明尊教看重辅左,一得王庆提示,马上意识到这招以退为进,是唯一逆转士气的办法,尝试之下果然有效。

  只是相比起王寅兴奋的语气,方腊却叹了口气:“其实我现在想想,何苦拉着你们,去做一场结局必败的争斗呢?”

  王寅变色道:“圣公,我军只待上下效力,万众一心,未必没有取胜之机!”

  方腊转过身来,叹息道:“此处只有你我两人,我也不必顾忌,我说的不是取胜之机,而是最终的结果。”

  “燕军背靠中原沃土,国富民强,便是一时受挫,也完全输得起,而我军只是受挫于襄阳城下,就已军心动荡,便是尽得荆襄一地,也无法与之久战的。”

  “所以从燕王早早将我方腊定为大敌,郑重以待的那一刻起,我其实就输了,想要一统南方,南北对峙都来不及了!”

  “我让你们受燕廷招安,贤臣择主而事,并非只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手段……这次是真心的!”

  王寅眼眶大红,悲呼道:“圣公!这又是何苦?”

  方腊闻言轻笑一声,倒是露出振奋之色来:“你们为我沙场拼命,都还未说苦,我又有何苦?”

  “能有十数万将士效命,能有荆湖两路基业,我方十三已是名留史册,后世总有人记得住我,人生至此,虽有遗憾,并无后悔!”

  “何况我军现在确实有一战之力,我要赢一场,让北方知道,南方人不是好欺负的!”

  说到最后,这位圣公仰首北望,眼神里仿佛映出那座雄城,那股执念:“襄阳,我方腊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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