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我今天在学馆外,遇到一个胖胖的官人,他笑起来很和气,还给我樱桃吃……”
“学馆外?”
李昭德脸色立变,他都把妻儿送到娘家去了,那丘神绩居然去学馆前堵自己的儿子?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叮嘱道:“家中何时缺了你的吃食?以后陌生人给的,万万不能要!”
胖儿子觉得那位官人莫名有眼缘,但眼见阿耶眼睛一瞪,只能规规矩矩地回答:“是!”
出身清河崔氏的妻子走了过来,让儿子去内宅学习,有些担忧地道:“夫郎,久闻那个丘神绩凶恶至极,未曾想更甚传闻,你得罪了他,我们的孩子恐怕有凶险了!”
李昭德冷哼道:“妇人之见,朝廷法度在此,丘神绩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真敢下手么?”
妻子苦笑道:“此人不像是有顾忌的,他的父亲可是生吃心肺,若是逼急了,何等事情做不出来?我们何必与这等凶人置气呢?”
李昭德眼中露出怒意:“诡变为能,亵弄公器,丘神绩猖狂不了多久的,你惧怕什么!”
妻子暗叹一口气,改变话题:“夫郎,近来有传言,我大唐将对新罗用兵,可有此事?”
李昭德了然:“你们命妇倒是消息灵通,刘老将军今日早朝刚刚复出,接下来要问斩新罗贼子,陛下这是下定决心,要对那寒民小国用兵了……”
妻子眼睛亮了起来:“那你能外放军事,或任经略使么?”
大唐官员讲究出将入相,文武双全,理论上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能外放为将,比如历史上的裴行俭就是在吐蕃入侵时,由吏部侍郎外派为一军总管的。
李昭德别看任御史中丞不久,但御史之位本来就适合外派,他又是从基层做起,此次辽东一战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她还想当宰相夫人呢!
但李昭德闻言眼神阴了阴,沉声道:“恐怕不能,此前丹阳郡公受伤一案,还未查完……”
妻子急了:“新罗小国本就弱于高丽,又有刘老将军出征,我大唐天军定可胜之,这可是得功的大好时机,岂可因为区区小案耽搁?那李守节与夫郎来往并不多,以往老夫人的照顾也还过了,夫郎对他实是仁至义尽啊!”
李昭德冷冷地道:“你没有去丹阳郡公府上,不知重伤卧床的守节有多么凄惨,明明是那丘神绩指使窦怀贞,却颠倒黑白,故意拖着我等,正是为了不让我们参与新罗战事!”
妻子蹙眉道:“他就真 的把事情做得这般决绝?关内各府岂会放过他?”
李昭德想到族弟李迥秀兴冲冲取代自己,去兵部报备,已经在办理手续,心头更不痛快:“不是所有,只要未涉案的,都已活动外放,李元芳区区小计,就引得他们丑态百出,关中蠢物真是不足为谋!”
妻子心想你怒起来真是连自己都骂,唯有低声劝道:“夫郎,你与那李阁领同出一房,乃亲族兄弟,何至于闹到这般地步?”
李昭德拍案而起:“你这是何意?让我去向李元芳低头?是不是还要去丘府负荆请罪啊?丘神绩这等邪流逞凶,不还就是因为背后有李元芳支持!”
妻子心想这天底下官场上哪有这么死心眼的,眸光轻闪,又低声道:“夫郎可知,英国公有意去辽东,重续老国公的辉煌?”
李昭德闻言愣住,怒火渐渐消散,眼中涌出了一丝悲凉,重新坐了回去:“这又是李元芳的安排吧,真是好手段啊!”
妻子愣了愣,才猛然醒悟:“关中子弟是因为英国公被带入内卫,才齐聚府上,结果你们被内卫纠缠,不得立功的机会,英国公反倒去辽东重续老国公的辉煌……”
李昭德连连摇头:“是啊,连你这妇人都能明白,李敬业那废物却经不住诱惑,真去辽东,英国公府苦心三代经营的关中人脉,可就断在他手里了!”
妻子见他语气平缓下来,赶忙旧事重提:“妾近些日子,正好与上官小娘子走得颇近,她是上官侍郎的孙女,又是李元芳的徒弟,何不请她出来调解一二,同族兄弟何至于此?”
李昭德毫不迟疑,断然起身:“我府上可不是妇人操持门户的,你不用操心,更不必去联系上官小娘子,我回了。”
目送夫郎大踏步离去的背影,妻子重新坐了回去,悠悠叹了口气。
李昭德离开府上,骑上骏马,微微沉吟后,却是往西市而去。
今日又有行刑问斩了。
斩的还是金仁问、金汉林和金三光。
前者是新罗王金法敏嫡亲的弟弟,后两位则是新罗重臣之子,都是以质子身份入唐的。
昔日太子监国,带百官来洛阳就食时,后两人就因为窝藏贼子被拿入狱,当时新罗还请使臣入唐请罪,看似态度卑微,却没有半分实质上的行为,就是嘴上的后悔,被朝廷回绝。
从那时开始,大唐和新罗的宗主与藩国关系,就产生了明显的裂痕,并且有了大义名分。
当然,那个时候关中灾情都没有平复,向新罗的责 问顶多停留在口头上,新罗阳奉阴违的太多了,不痛不痒,根本不会在乎,所以大唐只是简单的训斥了文武王金法敏,然后等到了现在。
正式问斩新罗质子,甚至连金法敏的亲弟弟金仁问都处以通敌罪问斩,彻底摆明态度!
李昭德来到西市时,发现这里已是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前来观刑的人比他料想中还要多得多。
毕竟近来大唐高官杀得多了,杀异国贵人还是头一回了,尤其是里面还有一国皇子。
老百姓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走向国际化,却也觉得挺新奇的,纷纷过来凑热闹。
李昭德庆幸自己仆从众多,又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硬生生挤出一条路,来到靠前的位置。
第一眼就看到了,行刑台上站着李元芳和刘仁轨!
李彦眼观八方,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前来观刑的李昭德,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
李彦自然不会避开视线,李昭德也眯起眼睛,冷冷的逼视过来,毫不退让。
“真是宁折不弯的性子。”
李彦心中其实挺欣赏这类人,比起那些软骨头强。
如果还是武周时期,李昭德这种不畏强权,又有宰相大才的官员,需要好好保护。
但如今是李弘执政,改制牵扯到了关中士族的利益,李昭德反过来成为了阻碍者。
当然,李彦还是希望他能知难而退的,不过从其故意示威的神态来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说得是真没错。
旁边的刘仁轨也发现了,故意与李彦谈笑道:“昔日听楚玉那小子说过,没想到李阁领真的举荐老夫和仁贵,你也是将门虎子,就不怕没了发威的机会么?”
李彦谦逊地道:“将军宝刀未老,威震四夷,我等相比还太稚嫩,我正想见证薛将军向吐蕃复大非川之仇,刘将军延续在辽东半岛的辉煌,尽灭三韩之地。”
刘仁轨哈哈大笑,中气十足:“好!好啊!老夫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李昭德看在眼中,心头一沉,先是奇怪这两人为何关系这么好,想了想也明白了:“李敬玄的罢相与李元芳查出的旧案不无关系,刘老将军与李敬玄乃是死敌,自然会与李元芳交好……”
就在这时三位新罗犯人已经被押上了行刑台。
站在前排的百姓拼命伸长脖子看,却见这些人除了眼睛小点,并无奇特,不禁有些失望。
丘神绩位于人群里,不显山不露水,深藏功与名,观察着每一个人,再看向高据 马上的李昭德,和煦地笑笑。
等到大理寺官员宣读完罪状,李彦走上前去,大手一挥:“行刑!”
砍异国贵族人头,刽子手格外卖力,大刀呼啸出寒光,向新罗人的脖子上怒斩下去。
但嗖嗖两道破空劲气,已经悄无声息的跨过数丈距离,先一步刺入眉心。
金汉林和金三光一声不吭,立刻死去。
不斩无名没有触发。
显然这两位质子虽然是新罗大臣之子,在史书上也有记载,但真就只有一个名字,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算不上有一定知名度的历史人物,所以无法触发天赋。
李彦倒也不觉得意外,瞄准金仁问,手指轻弹。
不斩无名(生效)
金仁问最高属性为家世,抽取家世属性失败 李彦怔了怔,这回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要知道金仁问不是什么庶出子啊,如今的新罗王金法敏是嫡长子,他则排行第二,对应到大唐就是如今的雍王李贤,如此地位,居然抽不出家世?
这般一比较,武氏子弟都被衬托得可爱起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由于处斩的人很少,行刑很快结束,围观的百姓看完热闹后,一窝蜂地散去。
等到丘神绩和李昭德都相继离开后,武承嗣突然从角落里钻了出来,满脸堆着笑,招呼道:“李阁领!”
刘仁轨本来还想与李彦说说话,见得这等人出现,眼中立刻流露出轻蔑,不屑与之为伍,抱拳道:“李阁领,老夫告辞了!”
李彦还礼:“刘老将军请!”
目送刘仁轨离去后,李彦才转过头来,淡淡地道:“周国公来寻我何事啊?”
武承嗣陪笑道:“李阁领之前的恩情,我还没致谢呢!如今蒙陛下特赦,功过相抵,上次遗失鱼符的罪过总算抵掉了,我距离入宫向姑母问安,又近了一步,多谢李阁领!多谢李阁领!”
李彦从高太监的每日简报中,已经知道武后对于武氏子弟这个时候建功有多么失望,倒也微笑道:“我也挺期盼你重见太后的那一日,再接再厉吧,还有机会时我会记得你们的!”
武承嗣眼珠转了转,干脆借坡下驴:“近来都在传,李阁领要出征新罗,不知此事可有我效力的地方?”
李彦眉头扬起,顿时想到历史上武氏子弟内斗外行,外斗更外行的壮举,眼神变冷:“你想去新罗立功?”
武承嗣被他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