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谧按了按谢明慧搭在他肩上的手,翻开掌心,亲了一口。
“好了,别想了,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赶紧休息吧,就算是有事,也不会是今天了。”
谢明慧依言乖乖躺下,王谧却起身披上了外袍。
“这么晚了,你还干什么去?”按照旧时的计时方法,现在也已经到了亥时了。
王谧笑道:“你好好睡,我去吩咐点事情,很快就回来。”
谢明慧叹了口气,虽然没有跟上来,却也是睁着两只眼睛,根本睡不着。
至少也要等到他平安回来才行。
这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一向胆大的谢明慧也难免受到了波及,变得疑神疑鬼。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忧心王谧会遭人算计。
毕竟,那边王恭看起来也是个体面人,虽然能力差些,但在发生今天的事情之前,也并没有人能够看出,他是个敢于手刃仇敌的猛人。
不看到王谧陪在自己身边,谢明慧就不敢闭眼睛。
而王谧这边,匆匆从房里出来,果然就看到,曾靖带着一众兄弟,就守在院子里。
“主公,今晚我们要守在这里吧!”
作为王谧最为看重的军官,曾靖的头脑绝对是够用的,王谧负手而立,视线从曾靖身后的北府兄弟们身上扫过。
“今晚确实要有劳兄弟们,明日建康宫里必定要有新的旨意,再有什么变更,也等到那时候再说。”
“不过,曾靖,我这就去写一封书信,你连夜送往京口,交到寄奴的手里。”
“建康城局势不稳,京口那边也要早做准备。”
“末将领命!”
曾靖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在场众人大多都想赶紧返回京口和大部队在一起,那才是兄弟们该呆的地方!
此前,曾靖已经几次向王谧询问归期,王谧总是说兵器还没有制作足够,在都城还有很多没有办完的事情。
这一回,不管是什么事,看来都要推到一边了。
吩咐好了事情,王谧便反身回房,挑亮了蜡烛,拿起了毛笔。
柔和的烛光下,他的俊脸更显出雕刻一般的美好线条,谢明慧本来都有些困了,看到这副美景,顿时就清醒了。
她亦披上外袍,轻手轻脚的来到桌案前。
“快睡吧!”
“天冷,别冻病了。”
谢明慧拿起了墨块,轻轻的研磨着:“不怕!”
“你别看不起人,我身子骨壮实的很!”
王谧一边琢磨用词,一边笑道:“是是,夫人说得对。”
“不过,夫人的身体这么好,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添个儿女?”
谢明慧的脸腾的就红了。
“我看,还是再等一段时间更好。”
“我若是现在有了身孕,便不能跟着你去京口了,就算是等到胎身稳固了,也不好舟车劳顿。”
“说的也对。”
“你我夫妻,自然是不能分开的。”
“那是当然的!”谢明慧甜甜说道。
这是夫妻两个最美好的时光,也是值得珍藏的时光,今后,如果有朝一日,王谧真的登基大宝,那么,就绝对不可能只是谢明慧一个妻子了。
不知道,此刻洋溢着一脸甜蜜笑容,柔柔依偎在王谧怀里的她,是否想过这个问题。
还是不要那么清醒的好吧!
做人,难得糊涂。
这一句话,适用于谢明慧,同样也适用于王谧。
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从来都是一个高难度动作,连王恭这样的老臣都做不到,王谧就更加做不到了。
这一夜,被王恭搅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建康城,到了此时,依然难以平静。
王贞英倒是大方,直接把维护城内秩序的事情交给了王谧,反正他手里的北府兵也多,战斗力也强,都是经过了实战的考验的,现在又全都在城里驻扎着,使用起来方便的不行。
曾靖连夜去京口送信,王谧便把何无忌叫了起来,继续统领北府兵。
何无忌当然愿意了,正愁在家里无所事事呢!
至于王谧,他当然是最合适的,也是众多北府兵心中的主心骨,但是,这个微妙的时间点,他还是不宜出现。
这不是挑动王恭脆弱的神经吗?
老人家都已经心灰意冷,伤成那副样子了,就不宜再给他增加压力了。
以免狗急跳墙。
你看,今天他的所作所为,不就是狗急跳墙的表现吗?
稍微有点头脑,能够压住脾气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就算是真的,也该从长计议。
就算殷仲堪真的背叛了他,他也该认真调查之后,再找一个更稳妥的方法解决掉他。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何必亲自动手?
此刻,摔伤了腿,失血甚多的王恭,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引起他如此痛恨的,当然是他自己。
这件事做错了!
他何尝不清楚?
越是清楚,越不愿意面对。
死了算了!
听说王恭摔伤了,自从王谧走后,王府中的同辈,小辈就轮着番的过来看望。
都被王恭赶走了。
去去去!
滚滚滚!
他们哪里是来探病的?完全就是来看他的笑话的!
绝对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阿宁,宫里的太医等了许久了,你还是让他看看伤。”
“出了这么多血,肯定是伤到骨头了,不赶紧处理不行。”
王恭厢房里,一个背着药箱,身穿直裰的老者,一脸尴尬的站在那里,他已经站了很久了。
这个差事真是不好干,早知道还不如让别人来呢!
所谓的太医能够从建康宫里出来,到王府看病,这个功劳,当然要记在王侍郎的身上。
王贞英端坐后宫,这种事,没有人通知她,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而能够如此及时的给她通知的,当然只有王谧了。
这个中间的媒介,自然就是小得儿。
经历了这一次合作,王谧对这位年轻的公公也是刮目相看,又聪明,又会办事。
这样的人,今后是要多多合作的,有大用处。
有了小得儿,很多消息传递起来就容易的多了。
王宰辅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能不关心一下,找个太医给医治总是应该的。
王贞英本不想管这件事,但是,后来还是心软了。
摔伤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一件小事。
如果救护不及时,说不定人就挂了。
再加上,王恭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
“我不用医病!”
“让他走!”王恭别着头,不耐烦的挥挥手。
“这……”
“宰辅大人,属下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来的,总要让属下看看你的伤势。”
老太医很为难,搬出王贞英,就是为了让王恭乖乖就范,要不是王贞英让他出宫,他根本就不想掺和这种事情。
王夫人也跟着劝了几句。
岂料,王恭非但没有领情,反而弹了起来,哎呀了几声,便面目狰狞道:“老夫死了都不关她的事!”
“你去告诉太后,就说我王家就算是倒了,也跟她没有一点关系,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牵连到她。”
“让她安安心心的做太后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王夫人赶紧制止住了他,又叮嘱太医不要进宫乱说。
王恭才不管这些。
“你别拦着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告诉太后,老夫就在这里,任凭她处置,要是动一动,我就是畜生托生的!”
他倒是想跑,就这样瘸着腿跑吗?
王恭不让看,太医也是无能为力,只得悻悻然离开。
其实,他也并不担心,王恭的情况他都已经看过了,以太原王府这样的地位,王恭伤成了这样,必定不会被放着不管。
他到来之前,城里的郎中早就已经给医过了,都已经包扎好了,看那手法就知道一点问题也没有。
要不是已经有人看过,以王恭那个惜命的程度,也不敢真的把太医放走。
王贞英的一番好意,全都被抛到了一边,太医跪着回话之后,王贞英就跳起来了。
不管了!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说她破国亡家,该是他王恭才对!
无数的念头在王贞英的心头划过,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就应该按照一开始的想法,不管他就对了。
不管他,说不定他还知道自己的斤两,越是给他好脸,他还就越骄矜起来了!
“小得儿,明日一早,传众臣进殿早朝!”
早……还早朝?
都什么时候了,太后娘娘真的是好兴致。
话遂这样说,但是有理由怀疑,明天就早朝的话,真正能到场的,有几个人。
经历了今天的一阵骚乱,虽然有北府兵在城内维持秩序,但是受到影响的家庭也很多。
其中也不乏一些中等规模的官宦世家。
至少,原本应该上朝的殷仲堪就绝对无法来参加了。
人员既不齐整,时间又太过紧迫,为什么非要明天就举行朝会?难道不应该再等几天吗?
宋轻音也有同样的疑惑,小得儿和司青等奴婢退下之后,她便从偏殿走了出来。
如今,经历了今天的一场乱战,宋轻音做了王贞英军师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了。
索性,她也就住在太后宫里了。
也算是给王贞英安心。
“娘娘,朝会这件事,再等几天也可以的,轻音觉得,还是等到城里平静了再来商议宰辅大人的处置更好。”
宋轻音聪慧异常,不必王贞英透露任何消息,她也一眼就看出,王贞英着急的要开朝会,就是为了把王恭的事情了结了。
王贞英往她身上靠了靠,瞪着天花板,无奈的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全都知晓。”
“不过,我自有计较,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
“轻音,今天的局面你也看到了,我想让你留在这里,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王贞英抓起宋轻音的手,一副恳求的样子,特别的真诚,就好像是少女时代一样。
那个时候,宋轻音总是不能拒绝她的要求的。
谁让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呢?
轻音咬了咬牙,认真的答应了。
“虽然,我并不喜欢参与朝堂上的争斗,但是,既然是你的要求,我必定要帮忙。”
“不过,我终究还只是一个女博士,很少和朝臣们接触,许多事情考虑不周,娘娘若是想要在大晋站稳脚跟,还是要多找几个帮手才是。”
“你放心,我早就考虑到了。”
“人选也有了。”
宋轻音面色一凛,有些震惊:“有人选了?”
“是谁?”
王贞英暧昧一笑:“你猜。”
看来是她认识的人了,宋轻音暗自想到。
不可能是王恭,两兄妹已经闹掰了,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和好的,而且,看王恭的这个架势,他在朝廷里,能够不给王贞英添麻烦拖后腿就不错了。
“该不会……是王侍郎吧!”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宋轻音的脑子都跟着嗡了一下,然而,王贞英的表情,让她更懵了。
“真的是王稚远?”
王贞英点了点头,只有眼前的宋轻音是唯一一个,唯一一个她可以把实情相告,却又不用担心会走漏风声的人。
并不只是因为王贞英信任她们之间的友情,更是因为信任宋轻音的人品。
她就不是那种搬弄是非的人,更加不会为了某种利益去用这些秘闻做交换。
“轻音,老实说,你觉得,王稚远此人如何?”
王贞英此言颇有几分怪异,就好像是闺阁的少女在向好友咨询郎君是不是靠得住一样。
“你想听什么?”
“你到底想跟他谋划什么事?”
宋轻音却不知,王贞英这样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遂问道。
“当然是效仿桓宣武之事了!”
很多事情不能说的太明白,容易犯忌讳,况且,民族的传统也在这里,讲起话来喜欢拐弯抹角不够直接,喜欢让对方自己去体会这些话其中的含义。
在这个复杂的时刻,这样表达当然是更好的。
更何况,这个对话的人,可是宋轻音,这样的聪明人,不会听不出这个言外之意的。
宋轻音沉默不语,这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王贞英继续说道:“你我都知道,这司马家的基业已经是摇摇欲坠了,如果此时司马道子还在,我也绝对不会起这个心思,朝廷上也轮不到我说话,更不会是我说了算。”
“但是,道子死了,先皇也故去了,看看现在的形势,短时间内司马家也出不来能够执掌乾坤的人,我总要为自身计吧。”
“这也是最好的办法,至少可以保证都城这边的安稳,王稚远执掌北府,这件事,是谢公决定的,也不是我的主意,而现在北府在王稚远的带领下,越发的壮大,建立了不世之功勋,这样的人物,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做桓宣武,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我点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