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必要处理的这么细致吗?”
“王将军还真是心细如发。”这完全是符纂发自肺腑的话,王谧跟着他点点头:“当然有必要。”
“以往很多城池得而又失,就是因为计划做的不周密,处置的办法有缺陷。”
“现在,我军打下了邺城,时间很富裕,也打算先在邺城下休整一段时日,那就趁着这一段日子,把事情做的更好些,难道不好吗?”
“这对秦兵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嘛,攻守双方骤然转变,这对于哪一边的士兵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原来如此。”符纂沉吟道。
“你们竟然不着急返回京口,这可真是稀奇了。”
没见过,以前真的没见过。
符纂领兵的能力虽然不算强,但是正正经经也是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将了,这么多年来,就从没看过一个将领会在接受俘虏这件事上花费那么多的精力。
“符将军很好奇?”王谧笑道。
“确实。”
“坦率讲,以前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行事方法,也不知道你这样做最后形势会变成什么样。”
“我确实很好奇,王将军的做派也和我以往见过的那些将领不同,我很好奇,在你的带领下,邺城将会变成什么样。”
“两军的将领,士兵,各自都会有安排,符将军也是,可以在邺城先安定一段时间,等到大军启程,你再跟随就可以了。一切都不必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操持。”
好了!
谈完了!
不管符纂怎么想,王谧这边想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至于他接受与否,这不是他关心的范围。
之所以还拉着符纂废这么多话,正是因为再怎么说,符纂也是氐秦的大首领。
他说话比晋军说话还是要管用的多。
晋军这边的安排如果有符纂的配合,会更容易推动一些,这都是为了晋军自己着想。
符纂走后,王谧才发现,将军帐外,何氏兄弟,刘裕他们早就已经再候着了。
这些人并不是一起来的,而是有一个先后顺序。
于是,现在兄弟们的表情也很不同。
王谧他们的谈话大家差不多都听到了,但是吧,因为来的时间不同,有的人听到的多些,有的人听到的少些。
有的人一开始就和王谧是一条船上的,有的人则从来和王谧的性情不同。
对于他处置秦兵的方式,自然是各有各的看法。
看到符纂离开,被押入后方的大帐,几个兄弟一股脑的就冲了进来。
没等王谧安排,兄弟们就自动自发的各自找了地方,整齐的坐好。
“稚远,你真的打算让秦兵留守?”何迈笑嘻嘻的,王谧看了他一眼,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一条船上的人!
果然是精明灵巧的何阿迈,在这种事情上,总是能和他保持同一步调,心有灵犀。
不过,除了何迈,其他几位兄弟的表情就没有那么灿烂了。
这也是很正常的,在他们的观念当中,王谧的做法竟好像是把自己人出卖了似的。
王谧也不着急,只是喝了盏茶,权当润一润喉咙。
接下来,还要用心解释才行。
现在想起来,大将军这个活也不是谁都能干的,忒的费脑筋,还费唾沫。
其实,也就只有他王将军是这么劳累,人家别的将军做事才不需要费那么多的精力。
大手一挥,奇奇咔咔的就全都办好了。
什么你的我的,都是我的。
什么你的军队,我的军队,你好还是我好,当然都只能是我好。
这样就都解决了。
“我正打算这么干。”
“诸位,你们怎么想?”
虽然在处理战俘和邺城这件事上,王谧已经决定我行我素,但是,朋友们的话也还是要听一听的。
王谧的视线落在了刘裕身上,对,就是他!
若说这个军帐里还有一个人要给他提意见的话,那一定是刘裕,不可能是别人。
于是,王侍郎的判断也非常准确,当两人的视线相交的时候,刘裕果然开口了。
“稚远,你这样做,不是对秦兵太放纵了吗?”
“如此这般,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损害?”
“我军将士奋勇杀敌,死伤无数,难道,最后换回来的,就是氐人享清福吗?”
“我不服!”
“我相信,我手下的将士也不会服气。”
“邺城绝对不能交给氐人!”
哦哦。
原来,刘将军是这样的看法。
那还好,可以交流。
如果是那种希望让氐人管理氐人,把邺城还交给符纂掌控的依附派系,那可就麻烦了。
“寄奴,恐怕你有误会,我并没有说要把邺城交给秦兵啊,你放心,留下的晋军士兵一定会比秦兵多的。”
“而且,不知道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其实,符纂也给我提了个醒,马上就到冬天了,将士们的保暖御寒很重要。趁着现在天还没有变凉,把邺城牢牢控制在我们手中,也有好处。”
好处刘裕自然知道,占据邺城这样一座重镇,还能没有好处,只不过,这么多秦兵放在城里,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在成事之前,他必须要把这件事向王谧说清楚。
燃热,他都能想到的事情,王谧还能想不清楚,更不要说王谧,刘裕说完,何迈就已经帮他解释了。
“寄奴,你有所不知,其实,这个计划还是很好的,我早就想过了,实施起来特别容易。”
“而且,这样安排,也更稳妥。”
“阿迈,你来说说看,我看我们的想法是不是一样。”两人相比,自然还是王谧的计策更周全,不过,何迈是正宗的晋人,他要是能自己就把事情计划好,由他去主持自然是最好。
王谧都发话了,何迈当然没有退后的必要。
何迈大步上前,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
“以我们现在的兵力来讲,已经可以压过秦兵好几倍了,刚刚我们是从邺城里一路奔过来的,城里的情况我们也掌握的比较清楚,看似城中的守军基本上还没有受到波及,实际上,城中已经没有多少士兵了。”
“我军进攻是走的南北夹击的方式,为了应付我们,秦兵的将领也必须不停的调动兵马,前后相援,这样一来,城中的士兵需要源源不断的出城增援。”
“经过我们计算,城中的兵马实际上只有六千余人了!”
“这和符纂他们掌握的数目有很大的差距,我记得,他们之前还叫嚣,说城中至少还有一万人!”
“这绝对不正确,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兵马了!”
王谧一惊,沉声道:“这可真的是个了不得的大发现,帮了大忙了,阿迈!”
六千人!
只有六千人!
这绝对是个惊人的发现,这样说来,城里的部署就更容易铺展开来了!
“城里就剩这么几个人了?”
刘裕也很震惊:“我在城外鏖战,看城中兵马源源不断的增援过来,还以为城中的兵马还有很多,秦兵兵力充足呢!”
“原来,不过是强弩之末。”
刘裕很生气,早知如此,他也不必那么拼命了。直接等着秦兵投降就可以了。
这也不能怪刘裕,谁让他一直都没有攻城呢?
既然没有攻城,对城中的情况自然也不熟悉,看见城墙附近兵马还很多,就以为城中的兵马也是一样的。
谁知道,竟也受了氐秦的骗!
“这样看来,城里城外两边的兵马加起来,也不过是一万人左右,甚至还达不到这个数目。”王谧叨念道。
“差不多就是这个数。”王谧也认同。
而且,他这边还有一个兄弟们没有的发现,虽然晋军对秦兵的内部情况不太清楚,但是氐秦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内情。
这一下就可以想明白了,为什么符纂明明统领大兵,却还要畏畏缩缩的投降。
那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城内的秦兵早就已经不多了!
而随着李大连带着那两千兵马提前投诚,他手底下这点人也是翻不了天的了。
既然无力再战,那还不如趁着局势还好的时候,赶紧投降,这样看起来至少没有那么不堪。
原来,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阿迈,接着说。”
“说一下你具体的想法。”
有了这些数字,王谧就更有信心了,何迈的心里肯定有一副完整的图卷,他是有计划的!
“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秦兵这边兵力很少,而我军的主力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毁损,那么我们就完全可以把这些秦兵就安置在邺城,再安排我们自己的兵马看着他们,我们兵力够强,这些秦兵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
“况且,我也考虑了,我军能够连战连胜,不只是因为我们现在士兵的素养提升了,更重要的还是,我们的兵器要胜出许多。”
“氐秦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经过了这场大战,我们的兵器也耗损不少,必须要尽快补充上来。”
“这邺城可是个传统的军事重镇,城中储存的铁料、硫磺等物都相当充足,这些东西可都是好宝贝啊!”
“我们难道不应该抓紧时间在邺城里就地生产兵器吗?”
“不只是邺城,甚至是周边的城镇,那些占地不大的,人口不多的,看到邺城被我军占据,想必也会有很多愿意直接投降于我的。”
“这些城镇里也会有很多的铁料、硫磺、硝石,这样不是很好吗?”
“对啊!”
“你说的太对了!”
王谧的眼睛瞬间就变得贼亮贼亮的,你看,办法就是这样想出来的,众人捧柴火焰高的道理就在这里了。
“我们确实要抓紧时间在邺城打造兵器,这不只是为了补全我们的不足,更是为了给我们下一步的攻取计划做准备。”
“邺城,只是小小的一步,接下来,长安、洛阳都是我们的目标,可是诸位也知道,我们是绝对不可能一直从京口运送兵器过来,路途遥远,不只是不方便,还容易出事端。”
战争就是如此,能够现准备,现使用,总是比长途输送要划算的多。
就比如,后世的永乐大帝朱棣北征的时候,原本也是打算从远道运送粮草来支援大部队行军的。
可是,后来,随着北征的路途越来越远,长途运输显然已经不再适合,那怎么办?
朱棣就立刻转变了方针,采用沿途收粮,直接交割的办法,这样不只是省去了运粮农民的辛劳,也让大军的补给不会出现空缺。
这就是领土疆域大的好处。
以往,晋朝偏安江南,后勤补给这一块一直都是难题,最终直到南朝灭亡也没有找到解决的方法。
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接续不上。这一问题往往在北方的朝廷就不会发生。
他们征伐的道路也并不短促,相反也是很漫长的,那为什么他们好像就不会遭遇这样的困境?
那都是因为,人家的兵锋锐利,仗打的比较快。
战马成群,这边突突,那边突突,如果打不赢就可以迅速收缩回去,但要是打赢了,那就是风卷残云的大胜。
哪一边都不耽误。
那么对于现在的晋军来说,稳扎稳打确实是他们追求的目标。
以一个城镇作为据点,继续抢占周围的重要据点,保障后勤供应,如此,这一场从南往北的逆向之战,才有成功的可能。
“阿迈,你的想法很好,但是也要注意保密。”
“据我所知,秦兵内部对于我军的火器也是很好奇的,他们也知道我们是有这神器帮助才能够获胜的,只要我们在城中大肆制造兵器,他们也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偷师,我们一定要严加防范,不能让他们得逞。”
“这个我懂。”何迈欣然道。
“但是,氐秦关注这些事情,难道他们还想再搞事吗?”
“他们肯定是没希望了。”
这话说的,就算是打不过,也不耽误他们出手捣乱。
尤其是现阶段生产的火器,工艺都比较粗糙,还是初等级的,敌方来偷师,也很容易成功。
就更要加强防范了。
“搞事是不太可能,但是氐秦狡诈,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保不准他们看到大军远离,就又想闹点事端。”
“还有一点是我们要注意的,并不是说他们没有获胜的把握,他们就会消停,很多时候,只要觉得能让我军倒霉,他们甚至也不惜出手。”
此言一出,在场的各位同僚,果然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还能这样?”
“既然不能获胜,又为什么要干这样的事?”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