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的走回居所,智朗刚到后院,迎面就跟季佳撞了个满怀。
等看清了,智朗却吓了一跳,退后一步,指着她脸上说道:“你这脸上,抹的什么?”
只见季佳脸上涂满了白色,抹了颊红,就连嘴上都点了唇红。只是,这化妆技术实在不敢恭维,怎么看怎么怪异。
那脸上的显然是涂的米粉,太厚了,尤其一笑,那是真的直往下掉。(米粉就是米磨的粉)
季佳微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今日叔姜说要帮我妆点,你看这样如何?”
“又是她!”
智朗气得牙痒痒,转身朝前院喊道:“骝,管管你妻子。让她好好练烧菜,别总整些乱七八糟的。”
出了口气,他就一把牵着季佳的胳膊,“洗洗脸去,瞧你这脸上涂的什么?”
吃完晚饭,当夜幕彻底落下,薪城又重回宁静。
智朗没急着休息,而是让季佳抱来了一摞空白木简,就着桌上的灯光,低头写了起来。
季佳就坐在一旁,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支着下巴看他写字。
不知写了多久,智朗突然停笔,皱眉指着木简上的一处,“这几字错了!”
季佳揉了揉眼睛,拿过木简,用小刀把那几个字刮掉了。
智朗又拿过木简,继续写。
季佳有些无聊,看了眼那木简,说道:“写的都是什么啊?我都看不懂。”
“计划书!”智朗说道,又补充了一句:“赚钱用的。”
“赚钱?为什么要赚钱啊?”季佳有些奇怪。
往常智朗可是向来不在家提赚钱的事,而且,智朗也不缺钱啊。
“自然是缺钱。”
“怎么会呢?”季佳惊讶道。
智朗叹了口气,停笔看着她说道:“有些事情没跟你说,但你得有心理准备啊,我的处境没你以为的那么好。”
季佳懵了,看着智朗,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来没见过智朗这样,如果不是大麻烦,智朗怎么可能这么说?
可,智朗能有什么困扰呢?
治理封邑,娶妻生子,接着衣食无忧的平安度过一生,这才是大多数贵族的人生。
这不是连年大战的战国,这是岁月静好的春秋,即使是末期。社会结构稳定了几百年,贵族的祖上往前上千年还是贵族,商人的父辈也是商人,奴隶的祖辈只能是奴隶,只要自己不折腾,贵族在封邑就是王,根本不用担心阶层跌落。
智朗笑着摇了摇头,抬笔继续写着,说道:“其实也没那么严重。这是我的一场豪赌,输了,活命总还是不难。赢了……,赢了就是新的历史。稳赚!”
说着话,他更像是自言自语起来,东拉西扯,还不时地冒出几句后世词汇。
很多话都是他第一次跟别人说,当然,除了季佳,他也真的找不到别人可说了。
智朗太累了。他一开始就知道前方的路有多危险,在担忧跟思虑中,各种事情也闷在了心里,那份压力自不用多说。
尤其如今这个时候,他更是不敢有一点松懈。可,终究也会累的啊。
夜色更加浓重了,屋里,智朗还在继续写着。油灯的油慢慢耗去,灯火也暗了下来,季佳添了次油,火苗跟着腾的跳了一下。
写着写着,智朗觉得有些不对,一抬头,才看到季佳在那眼泪汪汪的。
“怎么了?”
季佳用袖子抹了抹眼角,哽咽道:“我就知道,城外那几人不是好人,是不是宗主要对付你?你母亲是秦国人,要不你赶紧跑去秦国躲躲吧?”
智朗挠了挠头,突然有些后悔了,没事说这些干嘛呢。
唉,又是个麻烦事。
第二天,智朗早早的就起来了。
那些石匠很快就要搬过来了,他打算把他们安置在城外的演武场,那里才够宽敞,今日得先去瞧瞧情况。
不过,还没到城门口,他就听到前边一阵喧闹声。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有人在街上打架,周围众人不但不劝还全是叫好的。
驭车的骝眼角跳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看了眼。当街斗殴,这可不是小事,加上这两天智朗心情很糟,他不由得同情的看了眼这些家伙。
车离着十多步就停下了,智朗一声不吭的下了车,沉着脸走了过去。
拨了拨围着的众人,有的还不耐烦,可等看清是智朗,立刻吓得赶紧跑开了。几乎转眼工夫,围着的众人都注意到了智朗,全散开了。
不过,中间打的忘乎所以的两人却没注意到。膀大腰圆的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打的是鼻青脸肿,一点不留情面。
智朗认得这两人,包括包括刚才围观的,全是当初去屯留的那些甲士!
“你们俩!打完了吗?”智朗喊了一声。
那两人动作一滞,这才注意到站那的是智朗,吓得一个趔趄。也顾不得再打了,连忙伏地行礼。
“薪武呢?”智朗扫了眼众人,问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人说话。开玩笑,要是让薪武知道了,说的怕不是要挨揍。
骝凑到跟前,小声说道:“家主!他在家呢,昨晚喝的不省人事,这会怕是还在睡觉。”
“你去把他喊过来。”智朗咬牙说道。
“唯!”骝连忙一路跑着离开了,薪武家就在城中,离这也就百余步。
智朗看着伏在地上的那俩人,又看看周围低眉顺眼的众人,心里忍不住叹气。
说到底,这些家伙还是没事闲的了。没有战车,也不用训练,他们完全不知做什么好了,打架斗殴不稀奇。尤其是薪武,这段眼看着消沉了下来。
智朗本来让薪武他们练习单骑的,但看这样,薪武显然压根没放在心上。加上自己这段忙着别的事情,顾不上这些,结果才多久就成了这副熊样。
过了不久,薪武就被骝连拖带拽的带过来了。
“家主!”
看了眼地上的两人,薪武迷迷糊糊的到了跟前,也连忙伏地行礼。
他显然还没完全清醒,跪伏在那,上半身还有些摇摇晃晃的。
“知道喊你来所为何事吗?”智朗走过去,说道。
“知晓。”薪武脑袋更低了。
“为什么不去训练?没记错的话,你这会本该带着他们在山中狩猎吧!还有,你既然睡到此时,日出时的徒步五里训练自然也没去。我想问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啊?”
智朗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句几乎是在薪武耳边吼出来的。
薪武顿时冷汗直冒,不敢抬头,也一动不敢动。
“家主!”骝凑了过来,小声说道:“他们没有战车,心中憋闷,这段才懈怠了。”
智朗冷哼一声,说道:“没有战车,不可以练单骑?不能乘辂车?还不成那就徒步。”
他这次是真的发怒了。
这些家伙,压根不知他们的处境,危险不止来自智瑶,还有两年后智瑶战败后的局面。
“家主,武知错了!”薪武这会已经羞愧难当,脑袋叩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不想听什么保证,我只看行动。你下次若再这样,又该如何?”智朗冷声道。
薪武脸色顿时涨的通红。他与智朗自幼相识,几乎亲如兄弟,哪里听过这样的狠话?此刻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下一刻,他一咬牙,突然直起身来,刷的抽出佩剑,扯开了上衣。不等智朗制止,薪武照着胸口就一剑划了下去,顿时鲜血直流。
接着,他双手捧着剑,递向智朗:“家主!若再有下次,不须你多言,我自裁在此!”
薪武本就面貌凶悍,加上身上这道长长的伤口,看起来更加狰狞。
看他这样,智朗真是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这憨货。
“起来!丢人。”智朗瞪着他说道。
薪武脸色一喜,站的猛了,身上的伤口也跟着裂开,血更多了,但他却毫不在意的用衣服捂着。
智朗转过脸,对旁边的骝说道:“车上有医箱,你去帮他包扎一下。”
骝点点头,连忙跑去了车驾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