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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五章 各人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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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炳看了看情况,自己留在这里除了现眼之外毫无用处。就带着人,抬上了受伤“不起”的严世蕃,离开了午门。

  在半路上,躺在马车上的严世蕃“醒了”过来,但双目无神,宛如灵魂出窍的行尸走肉。

  陆炳看在眼里,深为同情但又莫可奈何。

  忽然又看到严世蕃勐地坐起来,大呼小叫道:“秦德威你竟然坏我名节!”

  陆炳吓了一跳,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你可以贬低秦德威的人品,但不能贬低秦德威的审美!

  幸亏此时周围路边没有别人,不至于传出什么不该有的谣言。

  又听到严世蕃嚷嚷说:“难怪秦德威没有极力劝皇上打我廷杖!甚至默许免掉了我的廷杖!就是为了不给我青史留名的机会!”

  陆炳:“......”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什么啊!

  不敢再耽误,陆指挥赶紧把严世蕃送到了严府,再仔细探查,严世蕃疑似是发烧了。

  从严府出来,屡屡受挫的陆炳情绪有点消沉,又想起了最近的导师郭侯爷,便直接去了北边的武定侯府。

  当初听闻秦德威直接骑脸炸了郭家庄田,郭侯爷也气急攻心过。但修养了数日,恢复了几分元气,能坐在软榻会客了。

  陆炳将今日情况说了,结局十分致郁,搞得郭侯爷本来快好的身体,又有点想倒下了。

  陆炳叹道:“眼见着秦德威位列东阁大学士,你说还能怎么办?”

  这时候,陆指挥感觉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选择错了路线,不该把秦德威当成政治游戏练手的对象,真是越练越抑郁。

  郭勋都这把岁数了,没想到在晚年遇到了一个让自己死不瞑目的执念。

  他有点无奈的说:“常规的办法,已经无法组织秦德威了,如今所能寄以希望的,只有靠神仙方术、旁门左道了。”

  陆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亦或是郭侯爷和严世蕃一样发烧说胡话了。

  郭勋解释说:“段朝用段道长若能得势,就有机会了。取信于皇上后,段朝用随便借用方术指斥秦德威几句,就胜过百名御史了。”

  这个思路要说可行性,那还是有的,因为嘉靖皇帝确实是迷信的人。

  这种法子在历史上也不是没人用过,只不过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道士蓝道行曾经在嘉靖皇帝面前指严嵩为奸臣。

  如今段朝用靠炼器术和长生术,也算得到了嘉靖皇帝的初步信任,算是国师陶真人之下的第二人。

  如果时机成熟,或者信任程度再大一点,段朝用确实也有资格对皇帝进谗言了。

  但陆炳还是无语,自己这帮队友搞政治都搞的什么鬼啊。

  严世蕃想着豁出去打人已经够奇葩了,郭勋这边竟然又想着搞旁门方道。

  一切都是被秦德威所逼迫的啊,反正严世蕃打人不成反被打了,也不知道郭侯爷这边到底行不行。

  看郭勋尚未完全康健,陆炳又说了几句话后。也就告辞了。

  结束了纷乱一天的陆指挥在回家时,路过了翟銮府邸。又想起已经放出来的首辅诰命,不知道今夜过后,朝廷格局又是个什么光景。

  就在陆炳在严府和武定侯府串门子的时候,正是翟府的晚饭时间。

  翟銮全家人围聚一堂,但情绪都不太高,父子三人都有点忧郁,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有一阵子了。

  其实充满希望的等待并不可怕,关键是不知道等到何时才是个头,这就很令人折磨了。

  诰命就在文渊阁,但奉命颁诰的秦德威就是不来,皇帝也没当回事,如之奈何?

  辞官辞不掉,首辅等不到,做人的尊严都没有!这都什么鬼日子!

  在原本历史上,历经了张孚敬、夏言、严嵩三代强权的翟阁老,本就是大明最窝囊首辅的候选人之一。

  结果本时空又多遇上一个犹有过之的秦德威,算是可以把之一去掉了。

  根子还是在皇帝那里,可皇帝有那么多宠臣,凭什么就看不上他翟銮?

  越想越气,翟阁老愤愤的将快子拍在桌上,对儿子们说:“这官不做也罢!等首辅诰命到手也没什么意思,马上就辞官!

  若还不准就挂印而去,回山东祖籍隐世不出!我就不信了,皇上还能强逼着人当首辅!”

  两个儿子正要劝父亲忍辱负重,忽然有仆役在门外叫道:“有官校报信,说诰命即将来到!让老爷准备迎接诰命!”

  翟銮强行按下突然激动起来的心情,问道:“什么诰命?”

  仆役又答道:“给报信官校塞了些银子,他又透露说是关于首辅的!”

  来了来了,它终于来了!

  翟銮却大怒道:“天下岂有晚上偷偷摸摸颁诰的道理!”

  两个儿子却一起劝道:“算了算了,父亲不要在意细节,先受了诰命再说!”

  在午门外,为了给翟府充足的准备时间,秦中堂有意多拖延了一会儿才出发。

  这个时候,天都黑了,仪仗队伍只能打着灯笼前进,吹吹打打的礼乐就省掉了。

  被临时拉来充当赞礼的方舍人很无语,在文渊阁干了十多年了,第一次见大晚上的去别人家里颁诰。

  忍不住就对旁边马上的秦中堂问了句:“属下十分不解,先前中堂一直不甚着急,为何此时又突然如此急忙?”

  关于翟銮的首辅诰命,先前秦中堂浑然不当回事,今天突然又火急火燎,这个节奏变化让身为心腹亲信的方舍人也不理解。

  秦德威不由得叹道:“吾辈侍奉天子,当体察入微。今日天子偶然对我提到东卷棚大学士几个字,看似随意,可焉知不是一种警告?

  又焉知不是暗示翟銮的事情不要太过火?无论如何,小心无大错,所以就速速将诰命送过去,先了结这桩事情,免得授人把柄。”

  西城距离宫城并不远,路上没多久就到了翟府。

  翟銮祖籍山东,但籍贯却在京师本地,两三代积累下来,翟府占地面积比多数官宦人家都大。

  其后过程也没什么可说的,纵然秦德威之前没有当过天使,但总归听说过,而且旁边又有别人指点,完成仪式还是没问题的。

  而翟銮纵然对秦德威心里有再多怨言,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吐露出来。

  诰命的内容也不难理解,翟銮从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升为了太保、礼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

  位次明确还在严嵩之前,再前面没有别人了,这就算成为首辅了。

  一切流程即将完成时,秦中堂忍不住好心说了几句:“翟阁老啊听我一句劝,享受过首辅的荣光后,就赶紧辞官吧!还能保证显身扬名,荣光善终。”

  翟銮只想快点完事,随口应付着说:“啊对对,你说的都对。”

  秦德威也没兴趣留在翟府寒暄,喜钱也不收,直接走人了。

  走出翟府,秦德威却正好遇见路过的陆炳,二话不说,立即厉声大喝道:“陆炳你企图伏击我秦德威?”

  夜深人静,秦中堂的声音在空寂的胡同里回荡,传的很远。

  陆炳气得叫道:“秦中堂你做个人吧!”然后扭头就走,

  在翟府里,翟銮站在家庙里,看着供奉起来的诰书,内心不禁感慨万千,自己竟然还有登上人臣之极的一天。

  旁边翟汝俭兄弟二人怕父亲不甘受辱激情辞官,一起上来劝道:“官位得来不易,二十年寒窗,三十年宦海,才有今日之首辅!还请父亲三思!”

  翟銮突然又拾起了精气神:“既然已经当上首辅了,少不得要体会体会滋味,辞什么辞!”

  在这样一个可能改变了朝局的日子,夜晚必定是不平静的。

  锦衣卫指挥徐妙璟从迎和门下值后,就接到了传话,东厂秦太监让他去一趟外宅。

  秦太监的外宅就在西安门外,徐妙璟从西苑出西安门很近,一刻钟后便到了。

  秦太监召见徐妙璟,不为别的,为的就是暗查段朝用骗局的事情。

  徐妙璟答道:“根据姐夫的线索,已经有了眉目。段朝用有个姓马的亲信徒弟,极为贪花好色,时常在花街柳巷留恋不返。

  我前日已经带人在娼家抓住了这位马道士,审出了口供。

  他招认说,段朝用确实先后从郭勋手里得了二万多两银子,然后以此烧炼成了所谓仙器。”

  对于抓人并审出这样结果,秦太监并不吃惊,江湖骗子多了,只不过这次骗术使在了皇帝身上。

  但让秦太监吃惊的是,提供了线索的秦德威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内情的?

  早习惯了姐夫神奇之处的徐妙璟根本不作多想,“姐夫乃是天上星宿下凡,生来就有奇异。有些个未卜先知的本事,实属正常。”

  “胡扯!”秦太监忍不住叱道。

  什么星宿下凡,什么生来奇异,秦德威怎么生出来的,难道他还能不知道?

  随后秦太监又问道:“你捉了那马道士,可曾打草惊蛇?”

  徐妙璟颇有把握地说:“应当无事,听说那马道士留恋花丛,十天半月失联不归也是常事。这次抓了他,关一阵子应该不会引起疑心。”

  随后秦太监就思索起来,应该怎么利用好这件事,或者说选择哪个时机抛出来比较好。

  秦太监目的很明确也很简单,就是整治一下不把东厂放在眼里的陆炳。但又不能直接针对陆炳,不然会引起皇帝的猜疑。

  比如今天在仁寿宫,虽然陆炳屡屡说了错话,但自己还是只能忍着,不能直接趁机打击陆炳。

  当初秦德威提供的段朝用骗术线索之所以好,就是能绕两层圈子,通过间接的间接的关系,毫无人工痕迹的牵扯到陆炳身上。

  今日陆炳在皇帝面前表现不佳,要不要趁热打铁,把段朝用骗术戳穿了,然后暗搓搓的引向陆炳?

  秦太监拿捏不定,随口对徐妙璟问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目前时机如何?”

  徐妙璟想也不想的说:“姐夫说过,时机不到。如果想把线索发挥到最大用处,就应该再等等。”

  秦太监不是徐妙璟,不是没有自主思想的工具人,不想听这样只给结论不给过程的模湖言论。

  所以秦太监又问道:“那他可曾说过,到底是什么样的时机,才是能发挥出最大作用的时机?”

  徐妙璟咏叹着说:“大概要等到黄叶满地,霜华满天,寒气侵衣的时候,姐夫说的。”

  秦太监:“......”

  及到次日,秦德威出了家门,没有去文渊阁上班,反而掉头向西,又去了刑部。

  秦中堂站在刑部大门,在此地值守的书吏、官军却视若无睹。秦中堂又里面走了几步,还是没有人来拦。

  于是秦中堂十分不满,对书吏喝道:“为什么不拦住我?”

  那书吏垂手不说话,心里默念“拦个几把”。

  秦中堂又训斥说:“刑部重地,随便放纵别人进去,就是玩忽职守!”

  那书吏还是不说话,心里默念“玩忽职守个几把”。

  最后秦中堂说:“无论谁来,都应当一视同仁,哪怕是我这个东阁大学士也不能有特殊之处!”

  听到东阁大学士几个字,书吏恍忽分神,差点脱口而出“特殊个几把”,连忙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秦德威昂首阔步走进刑部,没有进屋,直奔天牢而去。这条道他熟,七年前就反复走过很多次了,是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走过夹道,进入牢房后,秦德威等适应了昏暗光线后,左右一扫,发现第一间还是个旧相识。

  秦德威笑了几声,对着牢房里叫道:“张侯爷!我还以为你已经被斩于西市了,没想到还活着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京城首富、弘治正德两朝第一贵戚张家兄弟里的张延龄。

  只可惜,张家曾经的赫赫风光如今都风吹雨打去了。

  张昌龄已经病殁了。张延龄在天牢关了将近八年,张家家产在秦德威的帮忙下,前年都已经被嘉靖皇帝抄没。

  张老太后虽然也活着,但在宫里过得凄风苦雨、风烛残年,属于狗都不理的地位。

  嘉靖十二年秦德威二入天牢时,张延龄也被关进来,当过几天狱友,所以也是认识的。

  已经不复刚入狱那时风光的张延龄扒着牢房的铁栅栏,对秦德威喝道:“我张家与你有什么仇恨?”

  家产被抄没,真的是要了张延龄半条命,没钱怎么在牢里过的舒服?

  秦德威嗤声反问道:“那些被你们张家夺产的百姓,与你们张家又有什么仇恨?”

  不过今天秦德威不是来看张延龄的,所以也没有浪费精力在张延龄身上。

  他一直走到了天牢深处,对着另一间略微干净的牢房叫道:“我的辛爱黄台吉好兄弟,今日我放你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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