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大兴城里的事,算是轰轰烈烈,冀州城里的事,算是鬼鬼祟祟。
羽亲王还在做着春秋大梦,太子杨竞已经在都城登基称帝,而羽亲王的手下人忙着蝇营狗苟,也做着权倾天下的美梦。
如果说都城里的是一场风,一成轰轰烈烈的风,那么冀州城里的很多人就是一场疯。
李叱他们还不可能知道都城的巨变,等到知道的时候,最少也要数月之后,这数月间,怕是羽亲王已经开开心心也满怀壮烈的出兵了。
羽王世子杨卓现在不想那么多,他只想杀了夏侯琢,以及和夏侯琢有关的所有人。
他要让夏侯琢一个一个的失去至亲好友,体会一下什么叫悲痛欲绝。
所以在永宁通远车马行里来了一个叫施慈的老者,委托永宁通远车马行护送他家主人回兖州老家。
在新皇杨竞杀刘崇信的这天,冀州城的城门才在羽亲王的命令下打开,从各地赶来的队伍已经在城外汇聚了数万人,再不开城门的话,怕是要有哗变。
羽亲王迫不及待的想出兵,又怕别人说他妻子尸骨未寒就要起兵谋反,打个比方就是,他又想做花魁还不想让人说他荡,这反反复复欲拒还迎的心思,搞的手下人也是颇为无奈。
好在是城门总算是开了,城外的人迫不及待的想进来,城内的人迫不及待的想出去,以至于城门拥堵,一天,就发生了无数场械斗。
最终等来了羽亲王的命令,各路队伍,谁也不许进城,都在城外老老实实等着。
从各地奉命而来的多是叛军队伍,谁也不服谁,而且还都想骑到对方头上去。
这边有人踩碎了一个土坷垃,那边就过来一伙儿人说这土坷垃是他们罩着的,你得赔钱,踩了土坷垃的心说我还怕你们?刚和那边罩着一坨狗屎的人打了一架。
狗屎都粘我脚底下了,踩你点土怎么了。
然后就大打出手,打了半天,两家老大过来看了看,这边一看那不是王哥吗,另外一个连忙道这不是李老弟吗,两个人热络的拉起了家常,地上躺着的人大概也会死不瞑目。
这并不夸张,冀州城外就是这么乱。
本来李叱就说城门开的第一天不能出城,这么看起来,第二天第三天也未必出的去,只要城外的秩序没有稳定下来,出城的人永远也没办法从那些流寇队伍中毫发无损的穿过去。
施慈是想尽快出城尽快把李叱他们解决了,他也怕队伍一出城就被叛军堵在那,几十辆马车的车队,那些叛军看着都眼红。
要是李叱没杀了,还把车队折进去,得不偿失。
城中大街上,李叱坐在路边茶摊看着城外乱哄哄的场面,忍不住摇头叹息。
夏侯琢知道他叹息什么,这样的队伍想去争天下?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你看外边那些人是不是疯了?他们还没有随军出征的,就都以为自己是封疆大吏了,恨不得马上就称王,最不济的也觉得自己是个大将军。”
夏侯琢叹道:“风,挺好的一个字,为什么加上个病字框意思就变得那么多。”
李叱回答:“因为风无定,加个病,病了的风就更无定了。”
夏侯琢笑了笑道:“你这么说倒是也有几分道理,这些家伙就是一群无定数的人,今天说要跟着我父亲去清君侧,明天就没准觉得没意思,又回去占山为王了。”
他们从开城门的那一刻就在这坐着喝茶,因为李叱猜测城外一定有燕山营的人,冀州城的城门已经关了这么久,燕山营的人怕他和庄无敌出意外,肯定会尽快入城打探消息。
然而现在这场面,王府下令所有队伍都不准进城,他们又把城门堵的那么严实,不是叛军队伍的人想进来也难如登天。
这些人真的就跟疯了一下,他们看到有人往城门口挤就会上去打,大概觉得城外的都是各路叛军的人,凭什么我们不让进你就能进去?
他们才不管你是不是普通的百姓,要进城和他们这些人完全无关,他们只是不容许自己进不去别人能进去的事发生。
夏侯琢又看了城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燕山营的人想进来,怕是没机会了。”
李叱点了点头:“不急,再喝两杯茶。”
夏侯琢:“已经喝了七八壶,还喝?”
李叱道:“反正咱们也没事。”
夏侯琢道:“我是没事,我那贤弟快要撑不住了。”
李叱一怔:“你贤弟?谁?”
他往四周看了看,哪里还有什么别的熟人,也不曾听夏侯琢说过还有个弟弟。
夏侯琢叹道:“看来你贤弟不急,我贤弟是急的受不了了。”
他起身道:“我找个地方方便一下去。”
李叱这才反应过来夏侯琢说的是什么意思,瞪了夏侯琢一眼后说道:“那你贤弟真是一个贤者的弟弟,希望他一直贤者,对了,你方便完了多抖两下。”
夏侯琢问:“为何?”
李叱道:“替我也爽两下。”
夏侯琢:“滚......”
他去找地方撒尿,李叱坐在那,一边抿着茶水一边看着城门方向,这么乱的场面,他也怕燕山营的人要硬闯进来会出什么意外。
就在这时候,余九龄从远处跑过来,到了李叱身边后喘息着说道:“那个施慈又到车马行去了,说是他家的那个主人已经找人托了关系,明天一早会有武备军的队伍护送咱们出城,这样就不会被城外的叛军阻拦。”
李叱点了点头道:“他们急着在羽亲王出兵之前动手,所以这要动我的人,是要随羽亲王南下的才对......九儿,要是你瞎蒙一个,你会猜是谁家?”
余九龄道:“瞎蒙一个?那就许家。”
李叱笑了笑道:“理由呢?”
余九龄道:“你就得罪了他们家。”
李叱忽然间觉得自己原来想的太过复杂了,余九龄这一句话把李叱点醒,从复杂的角度考虑问题,就会越想越复杂,可是余九龄一句你就得罪过许家,让李叱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余九龄道:“不过也要看人家想动的到底是你还是别人,如果他们的目标是调虎离山呢?”
李叱点头,他也想过,如果对方的真正目标不是他而是别人,借着生意的事把车马行的队伍尽数骗出冀州城,那么他们在城中动手就会没有任何顾忌。
他又问余九龄:“那你再瞎蒙一个,他们如果要对付的不是我,还能是谁?”
“夏侯琢啊。”
余九龄理所当然的说道:“想弄死他的人,比想弄死你的人也就多几百倍吧......你就得罪了许家一家,夏侯琢得罪的,数都数不过来。”
李叱笑了笑:“其实按照你的思路想一想,夏侯琢其实也就得罪了一家。”
余九龄问:“谁家这么倒霉?”
李叱叹道:“他自己家。”
余九龄怔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夏侯的那些手足兄弟,对于在杀他这件事上,真的是愿意花钱,两万两啊......”
李叱道:“要不然我们干掉夏侯吧,他真值钱。”
余九龄道:“先留着吧,万一还升值呢?”
夏侯琢在李叱旁边坐下来,瞪了李叱一眼,又瞪了余九龄一眼,然后很不满的说道:“我就值两万两?未免把我看的太低了,要是有人开价十万两说必能杀我,我那些手足兄弟,砸锅卖铁凑钱也得把这事办了。”
余九龄道:“你的兄弟们也不容易......你看看你,把人都难为成什么样了,砸锅卖铁的凑钱也得弄死你,砸锅凑十万两,原来羽亲王府是产锅的啊。”
夏侯琢:“滚......”
余九龄还在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如果是产锅的,卖新锅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砸呢?”
李叱道:“主要是耿直,不然配不上砸锅卖铁这种决绝。”
夏侯琢:“......”
就在这时候,城外忽然有一支队伍进来了,这让李叱他们都有些好奇,等看清楚了那些人的装束之后李叱他们才释然,那是一群府兵。
这支队伍人数不多,三四百人左右,一人双骑,穿着的是大楚的深灰色军服,人人都有皮甲,装备整齐,威风凛凛,怪不得外边的叛军不敢拦着。
李叱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来,然后又猛的看回去。
为首的那个身穿铁甲的五品将军,怎么看都像是虞朝宗,李叱都吓了一跳,心说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进冀州,虞天王啊......还就是虞天王,但凡不是天王老子这种事都干不出来。
李叱拉了拉余九龄的衣袖,指了指虞朝宗:“看见那个骑马的将军没有?”
余九龄道:“看到了啊,怎么?”
李叱道:“你去给他的马来个扫堂腿。”
余九龄起身,又坐下,看了李叱一眼:“你疯了吗?”
李叱道:“怕什么,上去就扫,绊他一跟头。”
余九龄道:“给马来个扫堂腿......我腿不够长,扫不了四条腿。”
夏侯琢道:“你个三条腿的怕个四条腿的做什么。”
余九龄:“你要这么说,那马还五条腿呢。”
夏侯琢想了想,发现很有道理。
李叱起身:“咱们走吧,到前边找个没人的地方再下手,这个扫堂腿,今天必须扫。”
余九龄:“你果然是疯了。”
两刻之后,虞朝宗带着队伍进城走了一段,他们已经知道李叱开了一家车马行,但是第一次进冀州城,并不确定那车马行在什么位置。
而且他们还要找地方换装,这一身府兵军服实在是太惹眼,万一被叫到王府去,问他们是哪儿来的队伍,事情也就真的变麻烦了。
他们顺着大街走,想着这大城真的是不方便,不如山里好,连个背人的地方都没有......你要是在山里找个地方方便,最多滋土地爷一脸,你在冀州城大街上要是敢方便,能滋六个人一鞋。
就在他们还在寻找合适地方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傻子挡在了大路正中,那傻子看着他们,一本正经的说了句话。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泡澡捏脚全身按摩了解一下?”
为首的虞朝宗看了看那个人,然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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