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页书院。
羽亲王杨迹形迈步朝着书院大门里边走,书院的守门人并不认识他,连忙上前拦住,一伸手就把人拦了下来。
“这位先生到书院做什么?”
“见人。”
杨迹形回答。
守门人高位成仔细打量了一下,保持着客气。
“先生要见谁?”
“夏侯琢。”
一听到夏侯琢这三个字,高位成的脸色就变了变,同为书院看门人的刘梗前阵子失踪了,传闻就和夏侯琢受伤有关,昨日夏侯琢被人送回来,今日就有人来找,他如何能不紧张。
“先生怕是要失望了,书院已经放田假,夏侯公子不在这。”
“他在。”
杨迹形的回答格外简单明了。
高位成还要再说什么,杨迹形身后的护卫之一上前一步,把腰牌摘下来地给高位成:“我们是亲王府的人。”
高位成吓了一跳,也不敢再问,牌子也没敢细看,后退一步道:“见过几位大人......不过,能不能等我去请示一下院长大人?”
那护卫刚要发怒,杨迹形一摆手:“去吧。”
高位成连忙交代了自己同伴几句,然后转身跑进书院里,没多久,书院高院长就快步出来,一看到杨迹形脚步就更快了。
“拜见王爷。”
高院长出了门就俯身一拜。
他这一拜,把高位成吓了一跳,他怎么能想到这朴素之人居然是亲王殿下。
“高院长切勿多礼。”
杨迹形上前扶了高少为一把,笑了笑说道:“贸然打扰,也没有提前派人知会,还请高先生勿怪。”
高少为连忙道:“王爷客气了,快请进。”
两个人并肩而行,高少为这等大儒也一直微微弯着腰说话,不敢直起来,人与人本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被赋予了不同身份之后,便有了尊卑。
听闻杨迹形是来寻夏侯琢的,高少为一边引路一边说道:“夏侯琢是昨日才回来的,住在教习燕青之处,也好有个照应。”
“燕青之......”
提到这个名字,羽亲王显然有些感慨,他笑了笑说道:“当年我让他跟我走,他说什么也不肯,只愿在书院里做教习......我许他官职他都不答应。”
高少为道:“他性子懒散惯了。”
杨迹形道:“我偏就喜欢这性子的人,若他现在肯跟我走的话,我依然很乐意。”
高少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当年燕青之顶撞羽亲王的事书院里人尽皆知,可是羽亲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对他极为欣赏。
与此同时,燕青之的小院里,夏侯琢坐在藤椅上看着那两个人给菜苗浇水,觉得自己手里还缺一根小皮鞭和一个紫砂壶,多了这两样东西才显得自己不是东西。
想到这他呸了一声,心说昨日自己就乱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今日又在乱想自己不是东西,莫不是受伤被打傻了吧。
再想想自己以前可不是这样,都是认识李叱之后才变的,所以自己就算是傻了也是被李叱传染的才对,再一想,傻真的会被传染吗?
“那边那边。”
夏侯琢朝着燕青之说道:“丢了一颗秧苗没有浇水,你怎么干活的。”
燕青之直起腰看了他一眼:“滚......”
然后就注意到羽亲王竟然快到小院门口了,他那出口的滚字收是收不回来,于是又硬生生加了几个字。
“滚......滚长河东逝水,浪花淘尽,遍洒英雄苗。”
“说的好!”
羽亲王走到门口笑道:“书院的先生果然非同凡响,便是种些菜苗也能出口成章。”
燕青之心说这要不是骂的是你儿子,我能憋出这句来?
可是人却已经俯身一拜:“见过王爷。”
他还拉了拉李丢丢道:“李叱,这位是亲王殿下。”
李叱也跟着拜了拜,想的却是这个人就是夏侯琢的亲爹了吗?因为好奇,所以忍不住抬头看了几眼,可这就显得有些失礼,羽亲王身后的高院长就瞪了他一眼。
“都起身吧。”
杨迹形看向夏侯琢,夏侯琢扭头看向别处。
燕青之连忙道:“正好没水了,李叱,你跟我去挑一担水来。”
李丢丢看了看那大半桶水,横着小碎步挪过去用脚踹了一下,那水桶还不甘心的晃了晃才倒下去。
李丢丢一脸恍然的说道:“哎呀,真的没水了。”
高院长看了都想捂脸。
“我随你们一去去打水。”
夏侯琢起身要走,杨迹形叹了口气道:“就说几句话我便走。”
夏侯琢沉默着坐下来,但好歹是不走了。
燕青之和李叱拎着木桶出门,高院长压低声音说道:“转一大圈再回来,让他们父子多聊聊。”
燕青之看了看小院外边不过几丈远的水井,心说这玩意可踹不倒啊。
他看了看李丢丢,李丢丢又一脚踹在木桶上,这一脚灌足了力度,把木桶踹出来一个洞。
“哎呀,桶坏了,先生咱们去买个新木桶吧。”
燕青之叹道:“买......”
高院长也要借机离开,于是说道:“丝毫也不懂得勤俭,这木桶只是破了个洞又不是不能修,你们四体不勤,凡事只知道花钱解决,你们都跟我来,看我如何修好了它。”
他转身在前边走,李丢丢压低声音对燕青之说道:“先生,姜果然是老的狐狸,老狐狸果然是辣......”
燕青之举头望苍穹。
好在高院长没有听到,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书院里有燕竹,折两根,用竹片堵住破洞即可......我的竹子呢!”
燕青之道:“莫不是书院里进了贼?”
高院长一回头:“说!我的竹子呢!”
李丢丢指了指燕青之,燕青之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怒气......你这个叛徒......
燕青之道:“这个学生可以解释的。”
高院长忽然间醒悟过来,在那小院里好像是看到了一片竹子,只是都已经半枯,他狠狠瞪了燕青之一眼道:“下个月的月例扣掉了。”
燕青之:“噢......”
高院长道:“你的解释呢?”
燕青之道:“随着月例扣掉了。”
高院长这几日都在节度使那边忙着商量夏试的事,按照大楚的惯例,朝廷科举大考在秋天,所以称为秋试,但各地方的选考大多在夏末,冀州这边的夏考自然绕不开他高少为,为朝廷取仕历来被重视,所以节度使大人也要亲自过问。
这几日都在忙,高少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片细竹林没了,他想了想后说道:“总不能还回你那里取竹子,好在我家里还种几棵......”
话没说完,李丢丢忽然就捂着肚子蹲了下去:“院长大人,先生,弟子突然腹痛如绞......”
高院长皱眉道:“那还不速去?”
李丢丢连忙道谢,一溜烟的跑了。
高院长和燕青之回到住处,一进门,高院长就指了指那假山一侧说道:“我亲手移植过来的几棵燕竹就在......我竹子呢!”
正在院子里假山旁边喂鱼的高希宁本来还要过来见礼,听到她爷爷说这句话后立刻就蹲了下去:“哎呦,肚子好疼。”
燕青之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可是他没有证据。
高院长猛的看向燕青之,燕青之吓得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燕青之的小院,羽亲王杨迹形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伤势如何?”
夏侯琢回答:“死不了。”
杨迹形叹了口气道:“你与我说话总是这般语气,我知道是我亏欠你们母子,可我多次想把你们母子接回王府,你母亲她......”
夏侯琢微怒道:“接回去被人害死吗?”
杨迹形张了张嘴,话却被堵了回去。
他最爱的女子便是夏侯琢的母亲,虽然她出身寒微,可她性子刚烈,宁愿自己抚养孩子也不愿意去王府里做妾,而以他身份,哪怕杨迹形再在乎她也不能给他侧妃身份。
所以杨迹形一直都觉得对不起她们母子,尤其是女儿夏侯玉立失踪之后,他更是愧疚。
“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杨迹形缓和了一下气氛后继续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若你的伤还没有见好的话,我让人去寻名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夏侯琢打断,夏侯琢看着杨迹形的眼睛说一字一句的说道:“不劳王爷费心了,我这样的人倒也没那么容易死。”
杨迹形又叹了口气。
良久之后,杨迹形努力挤出一丝稍显难看的笑意说道:“你喜欢在书院修养也好,我把他们几个留在这,若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他们做就是。”
“用不着。”
夏侯琢的回答依然像是刀尖一样尖锐。
杨迹形没奈何,点了点头道:“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让他们留在你身边,你放心就是,你受伤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夏侯琢没回答,而是反问。
“看来你真是被你那得意儿子骗走的?不然的话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刚刚说的交代,是回去让你那得意儿子罚酒三杯吗?”
杨迹形眉角一抬,可还是忍了下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并不是他要骗我,陛下确实派人传旨让我去都城,本意是因为南平江以北这边叛乱越发多了起来,左武卫大将军薛世告老还乡,陛下想让我领左武卫清剿北方三州叛乱,但是走到半路......”
夏侯琢一听就知道事情出了岔子,当今陛下,他父亲的大哥杨迹盛昏聩无能,听信谗言,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养出来刘崇信那样的大太监。
料来他父亲走到半路的时候,朝令夕改的皇帝陛下又有新旨意下来了。
“换人了?”
夏侯琢问了一句。
杨迹形点了点头:“杨竞奉旨领左武卫,已经从南边开拔过来,月余之后便可到冀州辖内。”
夏侯琢沉默片刻后说道:“不领兵就不领兵,咱不担那份累,不操那份心,游山玩水享清乐不好吗?又不是多想做,咱不在乎。”
这两句带着咱字的话,让杨迹形心里顿时暖和起来,他看着自己这个最叛逆的儿子,眼睛里都是父爱。
“是是是,咱不干。”
他笑着说道:“那个,你一会儿想吃什么?我着人去买。”
夏侯琢道:“你会做什么?”
杨迹形立刻说道:“我马上去学,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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