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鹏飞虽然爱喝酒,但却着实没有什么酒量。不论是开心的时候,还是不开心的时候,他虽然都想要喝酒,但往往喝不了多少就醉了。
以前每年他与毕翔宇来太上河中喝酒的时候,后半夜往往都是毕翔宇一人独饮。邓鹏飞早已醉倒,趴在桌子上,鼾声渐起。
一个人喝酒总是会很无聊。
后半夜的太上河依旧热闹,但这热闹却与他们无关。
喧嚣的时候,人都想要寻个僻静的地方。可真当安静了下来,却又渴望周围有些响动才好。
就跟喝酒一样。
喝酒前谁都希望自己今晚能一醉方休,无比畅快!但当醉意从脑后慢慢升起时,却又会在心里默念晚些醉,慢点喝。
邓鹏飞大笑过后,双眼已经有些发直。还好他现在是坐着,若是起身走在路上,定然会跌跌撞撞的不稳当。
不过他今天好像异常的开心。
不是因为有李韵这位佳人在侧,也不是因为见到了毕翔宇这位好兄弟,而是因为刘睿影方才的那句话。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不同的人听了就有不同的效果。那句话对毕翔宇来说味同嚼蜡,食如鸡肋。但在邓鹏飞心里竟就变成了灵丹妙药,打开千机锁的钥匙。
当他的手伸向一只满满当当的酒壶时,毕翔宇抢先一步,摁住了酒壶。
邓鹏飞抬头不解的看着他。
月才刚刚升至树梢。
时辰还很多。
酒也很多。
怎么就不让他喝了?
但毕翔宇却是考虑的要比邓鹏飞在此刻周到的多。
今晚毕竟不是只有他们兄弟两人。
刘睿影虽然是中都查缉司的省旗,也毕竟是外人。况且还有李韵在场,要是真喝多了,趴在桌子上打鼾,对他邓公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就算无伤大雅,但传出去也不好听。
毕翔宇觉得在自己的坚持下,邓鹏飞定然会放开手,顺了自己。但今天他却牢牢得握住酒壶,丝毫不让步。刚才还发直的眼神,这会儿却又有两星精光飚射而出。
最终还是毕翔宇选择了妥协。
好在邓鹏飞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并没有拿起酒壶豪饮,而是选择倒入了杯中。
不大的酒杯也并没有倒满,而是留有一线。
“不都说酒要满,茶过半。邓公子这般倒酒莫非是有什么新鲜的说法?”
李韵问道。
“没什么新鲜的说法……而且李姑娘方才的说法我也是头一会听说!倘若真要让我给个说法的话,那就是我快醉了……为了能和各位多说说话,只能每次喝个大半。”
邓鹏飞自嘲的说道。
刘睿影微微一笑。
就在这一刻,他觉得邓鹏飞这个人,可交!
不是因为他的家族的权势地位,而是他这个人本身可交。
刘睿影并不能说自己接触过多少人,见过多大的世面,有多么毒辣的眼光。他看人只有一样,就是是否坦诚自然。
不论这人好坏与否,只要好的通透,坏的彻底,那这人就是可交之人。
一杯酒没有倒满虽然是一件小事,但这样的小事往往最见秉性。邓鹏飞完全可以狡辩,也可以用旁的说法找补回来。刘睿影不相信中都邓家的大公子,却是连这点随机应变的本事都没有。
再不重要的事情,能够坦然承认,也是需要勇气的。微言大义,以小见大,邓鹏飞对于喝酒可以如此坦荡真诚,想必别的事也不会有太多得心机手段。
“邓公子莫不是一年只来太上河中喝这一次酒?”
李韵说道。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他恐怕至少喝了三百六十六次。”
“多的一次从何而来?”
“多的一次就在今天。”
邓鹏飞在来太上河前,自己定然已经在路上喝了不少。否则枯燥的赶路,无事可做,那该多么无聊?
等到了太上河中,见到了毕翔宇,再喝一次,今日便是两次。折合到一年之中,今日便会比其他日子多了一次。
不过除了今日以外,其他的日子里,邓鹏飞从来不会喝醉。
好饮但不善饮,只能算个酒徒。
但在毕翔宇心里,邓鹏飞却是个货真价实的酒仙。
被酒牵着鼻子走,没有酒喝便会乱发脾气的,是酒鬼。只有真正能掌控住手中的酒杯,牵着酒走的人,才能称的上是酒仙。
大家总是以酒量论英雄,实在是有些匹夫莽汉。只有细细甄别喝酒时的心境,才可看出谁才是真正的饮者。
李韵听后没有在说什么,但却突然起身,走向了大厅后面的卧房。
刘睿影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因为何故。
但转而一想,便也明白了过来。
喝了酒,定然需要小解。
李韵是个姑娘,这样的话自是不方便说出口来。不如一言不发,静静的去,静静的回。
但他们三人没想到的是,待李韵回来之后,她竟换了一身衣服。
那身纯白的裙装已然不知去了哪里,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碧蓝,和她的一副耳坠极为相配。
胸襟前和裙摆上还有刺绣的鲜花,栩栩如生。
刘睿影不禁看的有些痴了,现在的李韵,才算是和他脑中的印象全然重合了起来。
“李姑娘果然还是喜欢蓝色。”
“三位公子可知道这绣的是什么花?”
李韵没有接过邓鹏飞的话茬,而是如此问道。
“可是玫瑰?”
“是蔷薇!”
李韵摇着头说道。
“玫瑰与蔷薇难道不是一种花?”
刘睿影很是疑惑。
花朵层层叠叠的形状,以及花枝上的刺,都说明玫瑰与蔷薇应该没有什么区别才对。
言语间,李韵已经重新坐了下来。
碧蓝的裙,鲜红的花。
看在眼里着实很有冲击力。
“这一抹碧蓝却是让我想到东海!只是东海上并没有蔷薇,只有一望无际的碧蓝。”
除了李韵之外,在场的人里应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东海了。但就连三五岁的小童都知道,海上是不可能有蔷薇的。
不过东海没有,不代表云台没有。
李韵在云台上的住处里,就有许多蔷薇。不但院子里有,屋中也有。所有的瓶瓶罐罐里,都插着蔷薇。
白骨瓷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水,鲜红如雪的蔷薇,碧蓝似海的长裙。
这四种毫不相干的颜色在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能将其联系起来,可现在却实打实的出现在了刘睿影等人的面前。
非但没有任何冲突,反而是无比的和谐。
蔷薇虽然绣在衣裙上,但却好似从李韵身上长出来的一般。
只有蔷薇才能生出新的蔷薇。
李韵的身上若是能够长出来蔷薇,岂不是说她本事便是蔷薇?
三人各怀心思的看着李韵,她没有任何不适,反而端起了白骨瓷酒杯,喝下了琥珀色的酒水。
一般的蔷薇需要浇水。
但李韵这支蔷薇,需要的是酒。
酒自然时要比水有营养的多,但大部分蔷薇没有这个福分,却是消受不起。
“李姑娘为什么喜欢蔷薇?”
“因为蔷薇有刺。”
李韵放下酒杯说道。
“有刺难道不危险吗?一不留神就会刺破了手。”
刘睿影说道。
“单看蔷薇的话,你能想到下面的枝条上有刺吗?”
李韵反问道。
刘睿影摇了摇头。
“看不见,便会吃亏。等刺中了你的手之后,真真切切流出来的血,想必谁都能看见。这时候,你还会对它的花瓣有所贪恋吗?”
李韵说道。
刘睿影笑了。
好看的东西,即便有刺也不能够阻止人们的渴求。蔷薇虽然有刺,但照旧会被人采来,插入瓶中。
“刺破了手,总比刺穿了心要好。手刺破了,想要动心就得掂量掂量。”
李韵接着说道。
“后来你去了哪?”
话已出口,他便后悔了。
后悔自己没有忍住,后悔现在问了,李韵想必也不会对自己说实话。
“后来我就来了这里。”
李韵说道。
刘睿影一愣,没想到这困惑了他许久的答案竟是如此简单。简单到他连个疑问都没有,就这样被李韵彻底说破。
“太上河?”
刘睿影下意识的问道。
可能是因为李韵回答的过于简单,以至于他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人在听到与自己心中所想不符合的信息时,大抵都会重复着再问一遍。即使他很确定李韵说的这里就是这里,而这里就是太上河,他也会再呆滞一遍。
“太上河。”
李韵点了点头说道。
“不过中间耽误了十几天的光景,因为我在养伤。”
刘睿影的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心情也随之跌宕不已。就好像云开雾散的天,骤然间又变得大雨滂沱。
当时刘睿影看的清清楚楚,李韵可是仗剑潇洒离去。汤中松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反而胳膊上被她重重的砍了一剑,鲜血直流。
这养伤又是从何而来?
旧疑未去,又添新问。
李韵在刘睿影眼里始终是个谜。
每次觉得离得近了,即将要真切起来的时候,忽然又会下起雨,腾起雾,亦或是蒙上一层纱。这样的感觉弄得刘睿影很不舒服,心里好似时刻有件事在抓挠着。
邓鹏飞和毕翔宇也是一脸好奇的望着李韵,相比于刘睿影来说,他们心中的疑问更多。
但李韵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反而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这是一盘炒百合。
百合纯白,形似花瓣。
入口之后有股子微微的甜味。
对火候要求极高,多一分太老,少一分百合便未能断生。
显然太上河中的厨子都不是简单的角色,这道百合炒的让李韵非常钟意。
第一口还没全然咽下,第二口便已添入口中。
自是这第二口她咀嚼了一下,便停住。
双眼转瞬间看向了窗外。
刘睿影等人听到一阵船桨拍动河面的水声。
一下下的极有韵律。
天色暗沉,月光不明。
只能知道是一艘小船在向这里滑来。
小船上虽然点着一盏灯,但却不够明亮。
也不知何人能在黑暗中行船,这般本事怕是比那高旭凯都不逞多让。
小船在距离画舫窗前一丈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随即一道红光闪现。
顺着窗户柔柔的飘了进来。
落在地上后,刘睿影看到是一本歌折。
印在红纸上,可却是白色的字。
“客官可要听首小曲儿?”
船上之人问道。
是位女子。
声音比李韵清脆,也比李韵娇媚。
只是立在黑暗中,看不清面貌。
邓鹏飞和毕翔宇都极为诧异。
太上河中,怎么会有姑娘来花魁的画舫旁给客人唱曲。
但这一幕却就发生在眼前,并不是喝多后的幻觉。
刘睿影从地上捡起那本歌折,细细翻看了起来。发现除了字体的颜色不同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怪异。
毕翔宇看到刘睿影拿起了隔着,顿时一阵苦笑……
虽然她不知道这姑娘是谁,又是为何有如此胆量竟敢来花魁的画舫旁抢客人。
但太上河中的规矩就是,只要有人拿起了歌折,就得听这姑娘唱一曲儿。刘睿影不知内情,毕翔宇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只得看着邓鹏飞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色。
邓鹏飞倒是不甚在意,从刘睿影手中要来歌折略作翻看,便又递给了毕翔宇。
不过毕翔宇却没有打开,而是又还给了刘睿影。
谁先拿起的歌折,谁就有权利点歌。那姑娘唱什么,还得刘睿影说了才算。
相比之下,李韵倒是极为淡漠,她是被唤来陪酒的。能唤她来陪酒,自然也能唤别人唱曲儿。不过她也凑过去看了一眼,毕竟这红纸白字的歌折,很不寻常。
太上河中,钱是一切。没人与钱过不去,在钱的面下,也没有人会争风吃醋。
果然在歌折再度回到刘睿影手中的一瞬间,窗外那艘小船的灯火微微的晃了几下。
再一回神,窗子前便站着个身材窈窕的姑娘。
穿着与太上河中的歌姬无二,只是她的双手带着手套,脸上挂着一幅面具。
“你是怎么进来的?”
毕翔宇问道。
“从窗子里进来。”
“好好地路不走,为何要钻窗子?”
毕翔宇接着问道。
他觉得这姑娘很是奇怪……虽然抛了歌折,但这做派却不似太上河中人,心里已经起了些防备。不过这太上河日新月异,保不齐这是什么新鲜的手段也说不定。就和他经商一样,若是不三天两头的弄出些噱头吸引顾客,却是也很难赚到钱。
“窗比门方便的时候,当然要选窗子。何况钻窗不比走门更有情趣吗?公子你说是不?”
听她的语气,似是在笑。
但被面具遮挡,却是看不出来。
刘睿影还未有所反应,邓鹏飞和毕翔宇却是都低头微微一笑。
钻窗子当然要比走正门有情趣的多。
心中坦荡,当然就会走门。
心有苟且,才会去钻窗。
这道理放在男女之情上,钻窗便是偷情之意。
明媒正娶的夫人,当然就会从门里走来。只有外面那些个莺莺燕燕,才不得不从窗中径直入室。
这姑娘如此说,不外乎是指这里是花魁的画舫,只有花魁才能大大方方的走门,而他这般的飘零野花,只能落得个钻窗的下场。
“是极是极,姑娘便唱首最拿手的曲儿吧。”
没想到这姑娘却是摇了摇头。
“即是钻窗户进来的,那只听曲儿又有什么意思?”
“不知姑娘的意思是……”
“钻窗进来的就该做钻窗之人的事。”
姑娘说着,摘去了手套,步履轻盈的走到刘睿影面前,把他手上的歌折拿去。
她的双手苍白的过分,好似从未见过阳光。
李韵的手虽然白,但仍旧能透露出一股健康。但这位姑娘的手,却是病态的白,没有一丝血色,像画出来的一般。
苍白的手,血红的歌折。
竟是要比李韵先前换了衣裙后更有冲击力。
在灯火的映照下,血红的歌折有些反光,打在这双苍白的手上,但仍旧不能让刘睿影等人看起来有任何的改变。
反光毕竟是外在,与从内里透出来的血色不可同日而语。
这姑娘打开歌折,似是看了几眼,而后信手一丢。这本歌折便从窗户里飞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在了河里。
血红的歌折不见,现在只有一双苍白的手。
“姑娘这是何意,怎么扔了歌折?”
“既然几位公子让妾身唱个最拿手的,那便也不需要看歌折。更何况几位公子也不是真心想听曲儿,那便更不用看歌折了。”
这次她没有笑。
起码刘睿影并没有听出他的语气中有任何笑意存在,反倒是多了几分凄楚与哀怨。
“我们是没准备听曲儿的……不过姑娘你既然钻窗而入,我们多少也得听一曲儿,也好让你一会儿走门而出。”
这姑娘摇了摇头,并不回答,而是高举起了自己的双臂。
宽松的衣袖落了下来,露出了大半臂膊。
她的臂膊与双手一样,也是病态的苍白,让人看着很是刺眼。
“我的曲儿不是唱给活人听的!”
这姑娘说道,随即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刘睿影等人一听大惊,正想要起身应付,却发现自己的身子一动不动!
脑中的思路清清楚楚,可无论怎样想,他们却就是使不出力气。连一根手指都不能移动分毫,更不用说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们中毒了。”
毕翔宇阴沉着脸说道。
那姑娘听后,笑的更欢了!
似是在嘲讽毕翔宇的后知后觉。
刘睿影想来想去,终于知道究竟是在何时中的毒。
这姑娘将毒药抹在了那本歌折上,无色无味,触摸之后便会中毒。
但刘睿影却不明白,她明明也摸了,还专门摘掉了手套,为何她却没有事?
“你是想说我为何没有中毒是吗?因为你们都眼睁睁的看着我摘去手套,摸过了歌折。”
这姑娘看着刘睿影的眼神始终不离开自己的双手,出言说道。
刘睿影很想点点头,可惜他动不了。
“其实我也中了毒,只不过这毒却是其妙的很……原本坐着的人中了毒,便站不起身来。而站着的人中了毒,却就坐不下来。”
刘睿影心中苦笑……
他不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手贱去捡起那歌折,更后悔自己为什么不站着看完。
虽然按照这姑娘说的,只要摸了那歌折,都会中毒。但是在此刻看来,站着要比坐着好得多。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坐着本比站着舒服,可现在却全然颠倒了过来。
“你给我们下毒是为了什么?”
邓鹏飞问道。
他觉得这姑娘定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为了杀人。”
“杀谁?”
邓鹏飞追问道。
“杀你们。”
李韵依旧是一脸平和,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候,刘睿影忽然想起李韵刚才似乎只是凑过来看了一眼,并没有摸过那歌折,难道她却是没有中毒不成?
但这话却是不能问出口……因为这姑娘先前还未钻窗进入这画舫中,应当是不知道李韵究竟摸没摸过。要是她觉得李韵也中了毒,自是极好的,起码会对她放下所有警惕。而李韵也不会见死不救,一定是在等待时机。
这么一想,刘睿影心里却是舒服了许多。
邓鹏飞没有再问她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等人。
杀人有时候有一万种理由,有时候却是一个理由也不需要。与其问了别人不说,不如不问。至少也搞清了对方的目的不是奔着自己而来。
“我只是怕三位公子挣扎,到时候反而更加难受,所以才不得已行此下策……不过不要着急,在死前我定然不会让各位委屈!”
随即用双手互相揪住了自己的衣袖,使劲一扯,两截袖子便断开,飘然而落。
两条手臂全然暴露在众人眼前,丰盈中夹杂着纤美,看似矛盾,却又能完美的共存。
只是裸露出来的皮肤越多,苍白便也越多,如此更令人目眩。
刘睿影没有看这姑娘的臂膊,反而直勾勾的盯着地下的两截衣袖。
衣袖的断裂处有无数细密的线头,和衣衫不似一体,应当是裁开后又重新缝合而成。刘睿影再看向这姑娘的衣衫,发现每处部位都有这样缝合的针脚。
“现在觉得委屈缓解了一些吗?”
可惜无人回答。
“唉……男人就是贪心……”
这姑娘自讨没趣,只好这么说了一句。
可她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满。
只见她右手却又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继而转过身去,发出“滋啦”一声。
一整片光洁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的背部连一个黑点,一道皱纹都没有。
好似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轻盈蓬松得覆盖在大地上。不过却又比雪更加润嫩,像极了刚出笼屉的馒头,让人恨不得咬一口。
这姑娘是要用自己的身体来缓解刘睿影等人中毒的委屈,倒也是别出心裁。
不过对于三个无法动弹的人来说,这恐怕不是缓解,而是加深。
美色惑人,但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这跟给瞎子说美景,给笼子听丝竹有什么区别?只能是徒增怨气而已。
毕翔宇和刘睿影都很不是滋味……自己的性命拿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糟透了!
还好这三人都不是好色之徒,不然的话这姑娘露出的臂膊与背部却是要比抽出一把刀剑来更加能杀人。
“非得要我转过身来才行吗?”
“哈哈,已经到了这一步,早就是悉听尊便。不过姑娘若是这般问了,要是再说不必,岂不是太过于辜负?”
邓鹏飞笑着说道,他倒是洒脱的很。
只是这会儿很想喝酒,奈何身子却无法动弹。
姑娘听后便转过了身来。
洁白之余但见两点嫣红。
犹如隆冬二八,雪山之巅上的两朵落梅。
雪山坚挺,落梅鲜艳。
红与白比黑与白更加能摄人心魄。
刘睿影感觉到自己的脉搏比平时都要快了许多,身子更加瘫软……他只是浅浅的看了一眼,对于自身的消耗竟是不亚于经历了异常恶斗。
“我想喝酒。”
刘睿影忽然开口说道。
却是让其余三人尽皆愣住。
邓鹏飞虽然洒脱,但也只是油嘴滑舌和这姑娘推诿,刘睿影竟是直白的说出了心中愿景,就连那光着上半身的姑娘也有些出乎意料。
“好!刘省旗果然才是最懂得欣赏的!”
话音刚落,便走到了刘睿影身边倒满了一杯酒,双手捧送到她的嘴边。
刘睿影张口便喝,没有一丝犹豫。
酒下肚,一股暖意从腹中升起,一步步蔓延至他的双臂。
忽然一阵剧烈酸痛感来的猝不及防,刘睿影险些叫出声来。好在只是转瞬即逝,归于平静之后,便也没有什么变化。
“你给我喝了什么?”
刘睿影厉声问道。
“当然是酒!这是你自己要的!”
“酒中有什么?!”
刘睿影接着问道。
“酒中有解药。不过这解药只够你两条手臂活动的,所以刘省旗现在可以自己喝酒了!”
姑娘笑着说道。
刘睿影听后试着抬了抬肩膀,发现果然能动。
“多谢姑娘!”
刘睿影说着伸手又被自己倒了一杯酒。
邓鹏飞看刘睿影能喝酒,咂了咂嘴。一脸希翼的看着这位姑娘,想让她也给自己些解药,起码能让自己在死前畅快的再醉一次。
但他还未张口,就看到这姑娘苍白的手朝着自己面前伸来。
“有些事晚了就是晚了,机会只有一次!下辈子要记得早些开口!”
姑娘一根食指比在他的双唇上说道。
邓鹏飞听后满脸都是落寞。
不过接着便感觉到双唇之间有一股清冽香甜,这姑娘竟是也喂了他一杯酒。
喝入肚中后,邓鹏飞以为这酒中也有解药,便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依旧如此后,只能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姑娘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和先前的笑不同,这次却是笑的前仰后合,就连那雪山之巅的两朵落梅都摇曳晃动不止。
“你觉得一个将死之人叹气很好笑吗?”
邓鹏飞气冲冲的问道。
相比于死来说,他更厌恶死前还要被一个看不见脸的人嘲笑。
死是恐惧,厌恶是不喜欢。
究竟哪种情绪更加激烈些,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能活着,谁都不愿意死。平日里应当也没几个人会刻意的勾起对死亡的恐惧,但厌恶却无时无刻不存在。
讨厌的东西要是比喜欢的多,这个人就一定刻薄。
邓鹏飞平日里究竟是什么样子,刘睿影也不清楚。但到这最后关头,他所表现出来的倒是有些刻薄。
“叹气当然不可笑!要是愿意,我可以连着叹气一整天。”
“那你为何要笑?”
邓鹏飞问道。
“我笑的是你刚才想要抬起肩膀样子,像极了够不着果子的猴儿!”
说完便又开始笑的起来,只是没有先前那般猛烈。
同一件事的乐趣也会不断消磨,若是搁置一段时间再拿出来说应当会更有一次。可在短时间内,对于同一件事接连大笑两次,要么是这件事真的很好笑,要么就是这件事着实戳中了姑娘的开心之处。
“人和猴子本就有些相似,说不定很多人就是猴子变来的。这又有什么好笑……”
邓鹏飞嘟囔着说道。
“你看人家刘省旗的双臂能动,你为何就觉得自己也能?要是我就会试试别的地方。”
“我看到他能给自己倒酒,当然也会首先试试双臂。又怎么回去尝试别的地方?”
“看来邓公子你可能就是由猴子变的……之知道去学别人,却是不懂什么叫举一反三!”
邓鹏飞气不过,运足气力,想要扭动身体站起来。没曾想却是将自己的双腿双脚高高抬起,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整个身子连带屁股下的椅子都朝后跌倒过去。
“前面刚告诉你说很多事赶早不敢晚,但也不用如此着急吧?邓公子,可愿听我再多嘴一句?”
姑娘将身子探过来,脸几乎就要贴在邓鹏飞的面颊上。
“姑娘请赐教!”
二人的脸距离如此至今,让邓鹏飞很不舒服。可他脖子却无法扭动,只得闭上了眼睛说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话音刚落,便推着邓鹏飞的双肩,将其扶了起来,重新坐在桌旁。并且又给他为了一杯酒,但却直白的告诉他,这杯酒中并没有解药,他能活动的部位还是双腿双脚。
姑娘面具下的目光在三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后,又把自己的裙子扯去,一丝不挂的,只穿着一双鞋,带着一副面具,站在众人面前。
这具身体没得让人窒息。
起码刘睿影是这么觉得。
不过这也是因为他从未看过姑娘的身子。
邓鹏飞和毕翔宇自是有所对比,不过对比的结果依旧和刘睿影的感觉相同。
“可惜……”
刘睿影喝了一杯酒,意犹未尽的说道。
“刘省旗在可惜什么?”
“可惜我并不好色,不然真就可以毫无遗憾与委屈的去死了!”
刘睿影说道。
“刘省旗真是在夸我?”
“我实在埋怨我自己。”
刘睿影说道。
这姑娘给他们安慰委屈的方式若是给其他男人,自然是极好的。但对于不好色的三人来说,心中只有一种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心思。
这时候刘睿影倒情愿自己好色,起码临死前还可以的此生中一次极大的满足。不过他的双臂可以动弹,还能够喝酒。相比于女人,酒的吸引力对刘睿影来说更大。起码在座的三个男人中,刘睿影应当是死时最没有遗憾的。
赵茗茗和华浓正在太上河畔闲逛。
她们刚刚坐了一趟游船,欣赏了太上河中的景色。
一上岸,华浓就看到一家卖糖炒栗子的店铺,依着刘睿影的嘱托,给糖炒栗子买了两斤。
结果她只吃了一颗就还给了华浓,说这糖炒栗子不但时炒的不够入味,就连栗子本身也不够软糯。
华浓很是尴尬的挠了挠头,只得自己吃了起来。
在此前他从未吃过糖炒栗子,山野中的生梨子倒是吃了不少。一颗入口,竟是觉得味道奇佳!不知不觉,两斤糖炒栗子全都被他吃了个精光。
“这里都是些小吃,再往前走就是赌坊,茶味,酒肆。想从哪里开始?”
蒋琳琳问道。
一听小吃,糖炒栗子立马就眼巴巴的看着赵茗茗。
虽然她最爱吃糖炒栗子,可不代表她对别的小吃就没有任何兴趣。对于这样的事,赵茗茗向来都会点头答应。但这次她还未开口,那位坛庭的小姑娘竟然松开了一直紧紧捏在手中的赵茗茗的衣角,径直朝前走去。
见状,赵茗茗等人只好立马跟在后面。
糖炒栗子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条街上琳琅满目的小吃,终究是噘着嘴转过头去跟着自家小姐一起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