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北王域。
鸿洲矿场。
金爷府邸。
一个人要走,是谁都拦不住的。
即便这个人只是个普通人。
并没有修过武道。
也没有强健的体魄。
要走也是拦不住的。
好巧不巧的是,金爷矿场上的天气极好。
金爷府邸内是没有风的。
但就连他的府邸外面,也没有一丝风沙。
这就是极为稀奇的一件事了。
想走的人不止一个。
而是三个。
先前到金爷府邸上的那位怪客已经走了。
走的时候心情大好。
还问金爷借了一匹马。
承诺下次再来打造些物件的时候,就会归还。
虽然金爷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他对刘睿影的兴趣不大。
但对小机灵却是极为舍不得。
可是小机灵这样来去如风的人,仿佛一只无脚的小鸟。
不过一匹马能换来和这样一位金主的友谊,可是稳赚不亏的事情。
刘睿影带着华浓,以及小机灵也准备离开。
这倒是让金爷有些失落……
往往是你最不愿意看到小机灵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在你的眼前。
刘睿影则是放心不下自己仍旧住在杂货店,饭馆,棺材铺的几位阳文镇查缉司站楼的部下。
金爷这里他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
在哪里都不会驻足停留太久的。
不过他也一定不会走的太远。
因为此间事,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刻。
刘睿影向金爷告辞之后,便和华浓纵马离开。
没有了风沙的侵袭,刘睿影赶路极快。
只用了来时不到一半的时间,就已经看到了那家杂货店,饭馆,棺材铺。
再待下去,只是喝酒罢了。
却是也无趣的很……
恰好又赶上了如此一个天气绝佳的夜晚。
里面却还亮着灯火。
刘睿影下马后走了进去。
看到老爸娘和胖老板正在喝酒。
此刻虽已入夜。
但还算不上太晚。
门口草棚下的苦工们虽然都已经散去睡觉了。
心中却有有些酸涩。
男人就是如此。
先前老板娘勾引他时,心中虽有悸动,但还是要装出一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样。
二人你侬我侬,情深义重。
在刘睿影踏过门槛时,她俩竟是在喝交杯酒。
刘睿影看着想笑。
最多是有些尴尬罢了。
刘睿影贴着墙边走着,准备直接上楼。
他不想打扰这夫妻俩,也不想被夫妻俩发现自己回来了。
现在看到老板娘和胖老板如此的柔情蜜意,心中却是又隐隐有些不舒服。
这种感觉说不上是吃醋。
至少刘睿影决计不会承认是吃醋。
没想到老板娘却是放下酒杯,转过身子对着 她下半身仍旧坐在椅子上。
翘着二郎腿。
毕竟自己在临走时,老板娘对自己的态度可是冷淡的紧……
现在却是也没必要凑上去自讨没趣。
“这么快就回来了?”
至于胖老板,则是对刘睿影憨憨的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今晚外面没有风沙,走的很顺。”
只是腰肢朝刘睿影这边扭动过来。
昏黄的灯光下,老板娘的脸颊上有了两坨红晕。
再由如此的姿势衬托,却是更显妖娆。
“我哥那里不好吗?”
老板娘接着问道。
随即把身边的凳子朝外拉了一把。
却是故意答非所问。
老板娘问的是他从金爷那里为何这么快就会回来。
而刘睿影却是只说了自己方才脚程很快。
他让华浓先上去看看那几人的情况。
胖老板一看刘睿影坐下,立即帮他拿过来了一只酒杯。
刘睿影看着酒杯笑了笑。
示意刘睿影也坐过来。
“好。”
刘睿影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老板娘亲自给刘睿影倒了一杯。
刘睿影伸手准备掏银子。
却被老板娘一把压住了手腕。
心想在金爷那里和回来,好像都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喝酒罢了。
不过喝酒也要看在哪里喝,跟谁喝。
不知为什么,刘睿影就是觉得在这里喝酒却是要在金爷那好话的府邸里舒服很多。
老板娘却是又恢复了先前的热情,而且还变的大方了起来。
刘睿影笑着点了点头。
有人请自己喝酒,那岂不是一件极好的事?
“我请你喝!”
几日不见。
胖老板自从刘睿影坐下后,便开始自饮自酌。
他用的是碗。
是和刘睿影在金爷府邸上见到的一模一样的海碗。
女人本就善变,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很正常。
但刘睿影却是没有想到。
一个三句话不离钱的人,忽然变得大方起来请人喝酒,是一件多么反常的事情?
老板娘伸脚踢了踢胖老板,对方却是纹丝不动。
“这家伙……这么多年,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老板娘有些抱怨的说道。
一壶酒倒进去,却是连三分之一都装不满。
胖老板端起碗就是一壶下肚。
很快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鼾声如雷。
老板娘语出惊人。
这言论,着实把刘睿影惊住了。
“不过若是一个男人成日里只知道喝酒赌钱,那最痛苦却也就是他的老婆。”
“你要什么长进?酒量吗?”
刘睿影打趣的问道。
“当然!虽然都说不喝酒,不赌钱的男人好。可是不喝酒,不赌钱的男人,哪还有一点男人味儿?”
却发现事事都会很不如意……
风流倜傥的,当他呼朋引伴,烂醉如泥时,你就得一个人独守空房。
家财万贯的,处处沾花惹草,光是醋意就够把一个人活生生的熏死了……
老板娘随即又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
很多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最开始或许都是因为对方的风流倜傥,或家财万贯。
但若是真的嫁给了这样的如意郎君。
“他是不错的……就是酒量太差。”
老板娘摇了摇头说道。
可若是找一个老老实实的,却又觉得往后的几十年没有什么激情与盼头。
两边都是矛盾,要怪只能怪自己要求太高。
“老板岂不就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金爷是你的亲哥哥?”
“若是认的哥哥,我一定住在他的府上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怎么会离开?”
却是拉着刘睿影走到一旁的桌子坐下。
因为那胖老板的鼾声着实是太响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却是都听不清彼此的话语。
但酒量却都是极好的。
何况人本就都是如此。
越是亲密的朋友,越会肆无忌惮。
刘睿影点了点头。
这兄妹俩虽然长相差别很大。
发生过就是发生过了。
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提起。
旁人要问,勉强也能说。
对自己的亲人一旦憎恶起来,要比对仇敌恨意还多上三分。
刘睿影其实很想问问老板娘和金爷的事情,但又觉得会有些冒犯。
每个人都有只属于自己的一段过往。
“我不知道他以前的样子,但我见到他时,是很好的。不过却很不赶巧的出了点事。”
“什么事?”
但却是辜负了这来之不易的好夜色。
“我哥怎么样?”
老板娘沉默的喝了好一会儿酒后问道。
“他的义子,金世羽死了。”
接着又把死法,以及那位怪客的事给老爸娘全都说了一遍。
老板娘面色一凝问道。
这兄妹俩虽然彼此有很深的成见与隔阂。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心底里还是互相担心挂念着。
“哦……”
没想到老板娘听后,却是只淡淡的应了一身。
没有多说。
并不是他好心。
而是他想观察一下老板娘的反应。
有些时候,人最直接最细微的反应,就能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很多东西。
好似他的哥哥遇上不痛快的事,就会让她变得开心起来。
“你哥虽然不动声色,照吃照喝。但可以看得出他对自己这义子感情很深。”
刘睿影拿出了当时的那条白毛巾放在桌上说道。
以至于刘睿影怀疑老板娘究竟认不认识这位金爷府上的公子,金世羽。
“我哥应该心里害怕的很才对。”
老板娘忽然又笑着说道。
却是试探的,想要多问一些关于金爷的事情。
“有的,只是死了。”
“一个物件在你眼前摆久了,也会让你有些感情,人也一样。不过义子义子,终归不是亲生儿子。”
“金爷好像没有子嗣。”
“他前前后后总共成亲过四次,这四个老婆无一例外都是难产死的,一尸两命。”
刘睿影不知该怎么说。
“怎么死的?”
这概率,简直比当上五王的概率还要小得多。
“所以你看我成婚这么多年了,却是也没有身孕。”
老板娘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道。
这样的打击,对一个人来说是极大的……
但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背运之事?
四个老婆,全都因难产死去,还都是一尸两命……
老板娘喝着酒说道。
“酒也没有喝够!”
刘睿影给他倒了一杯说道。
“难道你是怕金爷的事在你身上重演?”
“没错,因为我还没有活够。”
并不是因为这条街很长。
而是因为中都的街道都太热闹了。
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摩肩接踵的人流。
不过在这寂寥的矿产上,不喝酒还能做些什么呢?
刘睿影在中都的时候,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一条长街从东头走到西头,一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日头落下去的要比中都晚上一个半时辰。
还有个原因,就是西北过于寂寥。
肉体和精神,只要有一个在忙碌的时候,都不会感觉到光阴的流逝。
都会让时间不知不觉的流走。
可是这次来到西北之地后,他就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西北天长。
到最后,直接拿起酒壶,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后,便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刘睿影看了看门外,随即上了楼。
华浓既然没有下来,说明一切安好。
渐渐地,老板娘话也少了。
刘睿影知道她也快醉了。
在喝醉之前,老板娘举杯的频率却是越来越高。
借着清朗的月光,看到自己床上躺着一个人。
却是先他一步离开金爷府邸的小机灵。
刘睿影赶忙点亮了桌上的灯盏。
只是他在要推开自己的房门前,突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呻吟。
呻吟之声虽然不大,但呻吟之人一定极为痛苦。
刘睿影小心翼翼的推开门。
小机灵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自是看向了自己左边的肩膀。
刘睿影拿灯一照。
小机灵的血已经把整套被褥全都浸透了。
看到刘睿影进来,也只是略微抖动了几下眼皮,屋里说话。
“你怎么了?”
着实是极为严重的外伤。
此刻鲜血已经自行止住了。
刘睿影扯下一节床单,给他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看到小机灵的左肩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这一道伤口,却是把他的整个左肩全都击碎了。
外翻的血肉上,还混着许多森白色的碎骨。
他想喝酒。
刘睿影把隔壁的华浓叫醒,来自己房中守着小机灵。
他则从楼梯处直接一跃而下,来到大厅中给小机灵打了一壶酒。
小机灵嘴唇蠕动着,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刘睿影还是看出了他要说的是什么。
小机灵要酒。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却是又转醒过来,想要坐直身子。
他还是想喝酒。
只不过躺着喝酒着实太难。
当酒壶递到小机灵面前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不过他却并没有喝。
只是闻了闻酒香,便闭上了眼睛。
如此一运气使劲,伤口霎时再度崩裂。
鲜血汩汩涌出。
刘睿影本想上前搀扶。
虽然他此刻的伤势已经不容许他的身姿稍有改动。
可他却咬着牙坚持着。
用自己碎裂的半边肩膀撑起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
刘睿影把酒壶递给他,小机灵当即变喝了好几口。
肩头的鲜血仍旧在流淌着,酒水却又刚下了肚。
几口烈酒入喉,小机灵的脸上稍稍恢复了些血色。
但却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拒绝。
小机灵坐直身体后,背靠着墙壁。
伸手向刘睿影讨要酒壶。
和华浓坐在了桌边,看着小机灵边喝酒边恢复。
“还要吗?”
刘睿影眼见小机灵最后一口酒喝完,开口问道。
他知道刘睿影定然有一肚子话要问他。
但此刻却是无力回答。
刘睿影也并不着急。
起码可以开口说话了。
“你去了哪里?”
“不要了……”
小机灵摇了摇头说道。
虽然身子还是极度虚弱,但精神却是已经恢复了不少。
另一只手,伸到自己的后腰处摸索着。
随即拿出一柄刀丢在地上。
刀上的血迹尚未完全凝固。
在他的印象里,小机灵只比自己先走了三四个时辰。
“金爷府邸东,五十里。”
小机灵的身法他早就有所领教。
但就是如此迅捷轻盈的身法,却是都没有躲开这一刀。
可想而知那刀究竟有多快?
而这柄刀刘睿影却是再眼熟不过了……
仍然是那位怪客丢失的那些不成比例,且没有开刃的刀。
刘睿影盯着刀,心里却是惊慌不已……
先前死于这把刀下的几人,全都是无一例外的从眉心处一刀穿脑。
而小机灵却是之辈击碎了一侧肩膀,这已经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为何要杀你?”
“其实我已经躲开了。”
小机灵仿佛看穿了刘睿影的想法,开口说道。
刘睿影听后,却是骤然理解。
“但你却从来没有受过伤。”
“的确是没有……这是第一次。自我的身法武技圆满之后,虽然还是有无数人能够杀死我,但他们中却是没有一个能留得住我,也没一个能找得到我,追的上我。”
“想杀我的人很多……因为我太爱管闲事。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在有的地方很受欢迎,但在有的地方却很是遭人讨厌。”
小机灵笑着说道。
“不,这次是因为我没有跑。”
语气中还是满满的自信。
“但这次你却被找到,还被追上了。”
刘睿影虽然不赞成他的做法,但这般想法,谁都会有。
酒喝多了,就想睡觉。
“你不是天底下最耸的人,为何会不跑?”
“当久了耸人,难免也要刚强一次。”
很多习惯即便坚持了十年,二十年,若是想改变,却也是在一朝一夕之间。
“所以你想亲自试试这刀。”
觉睡够了,又想喝酒。
但却绝对没有能一直喝酒,或者一直睡觉的人。
人都是要有些变化的。
“后悔为了刚强一次,却是就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以至于坐起来喝杯酒都如此困难……人要是真想一辈子挺直了腰杆活着,还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我却后悔了。”
小机灵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
“后悔什么?”
他觉得小机灵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丢了命才悟出了这么一个浅显的道理觉得很是可笑。
但小机灵却不这么觉得。
道理懂得再多,却也赶不上自己亲身经历一次。
他说的话断断续续的。
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息片刻。
刘睿影却突然笑了起来。
然而小机灵现在却是已经碎了一侧肩膀。
想要恢复,却不知要等多久。
在这期间,他来到刘睿影的身边,却是最为安全的选择。
而此刻他已经决定,他不但要一直当天底下最耸的人,还要当那天底下身法武技第一的人。
绝对不要再被人找到或追上。
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这刀难道就真如此邪门?”
刘睿影把小机灵扔在地下的刀捡起来说道。
“可看清了出刀之人?”
“中刀的瞬间,我便展开身法远遁。我的身法一旦全力施展,就连我自己目力都会跟不上。只想着越远越好。”
“灰烬……无穷无尽的碎片化为的灰烬。但却没有风,只是堆积在那里。一点点的积累成一座小丘。我站在这座灰烬的小丘中,只能挣扎着露出脖子和下巴。”
“你若是中一刀,边也能明白了。”
“是什么感觉?”
灰烬虽然细小。
但仍旧是颗粒。
“这就够了……起码的你头还露在灰烬之外还能够顺畅呼吸。”
“所以我能想到那些眉心处被一刀穿脑的人到底是何种感觉……在灰烬中窒息,绝对要比溺水而亡还难受的多。”
水是流动的。
它虽然无孔不入,但却会从一处流淌到另一处。
刘睿影这一路上也见识了不少奇妙的刀法。
从口中,鼻腔里吸入之后,每一颗灰烬的小粒都会把人从内到外包裹的严严实实。
就好像春蚕在体内吐丝做了一个茧。
但水却不会。
虽然都说,人死后不过化作黄土一抔。
但灰烬确实要比黄土更加极端的存在。
黄土是没有意识的。
其中以靖瑶的冬之意境最为拔萃。
但他没有想到,有人的刀竟然会给人一种灰烬的感觉。
灰烬代表着泯灭。
可是带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
一刀泯灭,皆为灰烬。
还是用的一把如此笨拙的刀。
然而灰烬却仍然存在着精神。
起码小机灵就知道自己的左肩此刻已经化作了灰烬。
即便看上去依旧是血肉之躯。
“现在回想起来,我好像可以断定这人对我出刀时并不是想要杀死我。而是只想给我一种警告。”
小机灵沉吟了半晌突然那说道。
那这出刀之人究竟是怎样人物?
为何偏偏盘桓在这矿场周围犹如阴魂不散?
“灰烬也可以是一种警告。”
小机灵笑了笑。
刘睿影也笑了。
小机灵虽然能再一刹那突然变得刚强。
“警告你离开?”
刘睿影反问道。
“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
不过这样的警告,刘睿影却是也受到了。
那位躺在棺材里死去的部下,也是这人对刘睿影的警告。
不过刘睿影也有自己绝不能更改放弃的宗旨。
但却绝对改不了这个爱管闲事的毛病。
因为这是他的宗旨。
一个人的宗旨若是都能轻易的放弃或更改,那他也就和灰烬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却都想看看。
二人虽然没有言语,但内心中却是已然被这件事贯穿了起来。
包括金爷在内。
这是他身为查缉司省旗,西北特派查缉使的职责所在。
无视这警告的结果究竟会如何?
刘睿影和小机灵都不知道。
他们三人都是如此。
三个收到了警告的人。
三个决计不会放弃和更改宗旨的人。
只会撞击出更为壮丽的火花,却是要比月色和血光更加艳丽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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