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过后,维恩告别了教廷欢送的队伍。
相比起来时浩浩汤汤、车马如龙的一大群人,回去的时候只有零零散散几架马车随行,显得落魄了许多。
教廷的卫队也只是象征性地派了两名主教护送,据说是要去王都大教堂履职,于是和维恩顺便同路。
维恩最后瞥了一眼人群中并未看到塔西娅的身影,倒是看见了依依不舍的卡米尔……以及站在她旁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亚历克斯,心情瞬间恶劣了许多,于是也死了这条心,头也不回地踏上归途。
单筒望远镜的画面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消失了。
矗立于另一个方向的高塔顶层,一名女孩已经坐在这里遥望了许久、许久。
默然良久,高塔上响起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维恩!你可终于回来了!」
声音远远地传来。
令维恩惊异的是,第一个出现迎接他的人并不是克莉丝与艾略特公爵夫妇,而是阔别了一个月之久的劳伦斯王子。
「我就知道你肯定要经过这里!」
他嘚瑟的表情还是老样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雀跃不已:「我特意带上了你家小黑和我的大将军一大清早就来接你,怎么样,看我对你够意思吧!是不是非常感动?」
他的大嗓门震得维恩脑瓜子嗡嗡疼,那只名为「大将军」的马儿也应声打了个响鼻。
「噢,神明在上,我真是太感动了!」
与表面上戏谑浮夸的语气不同,维恩心下还真有些感动。
这处路口甚至都还没到王都划分的辖区之内,哪怕骑马也要奔袭一个小时以上。虽然一路都有向家里通报行程,但想要确切地估算出具体时间并不容易,也不知道劳伦斯守在这等了多久。
马车缓缓停下。
虽然经过工艺的改良座椅柔软又舒适,但置身于不到半张床的狭小空间内,时间长了还是会腰酸背痛。坐了好几天车,维恩也早就忍不住想要活动活动筋骨了,劳伦斯的出现正合他意。
「我和劳伦斯先走一步,记得把我的狗送回公爵府!」
对车队随口留下一句话,他先是安抚地摸了摸自家黑马的脑袋,与它碰了碰头以示亲昵,随即飞跃上马,飞驰而去。
劳伦斯哈哈大笑,也紧跟而上。
穿过树林的风也掠过他的帽檐、掠过他的发丝,远远地被甩在身后。许是太长时间没见自己这个主人了,小黑也一路奔驰得格外兴奋,埋头一个劲朝前猛冲。
一人一马狂奔了好一会儿,维恩总算感觉胸中郁气都散去不少,这才拉住缰绳渐渐放慢了速度。
「小黑啊小黑,你曾经也一定向往着在宽阔无边的原野上纵情飞驰吧,结果到我手里却只能天天被拴在马厩之中,我真是个不称职的主人。」他感慨道。
随后追上的劳伦斯听见他这句话,嗤笑道:「你又不是马,你怎么知道它就不喜欢天天什么也不用干、就等着吃白饭的生活呢?」
其实他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对于万物生灵来说,自由总归是一种很重要的东西吧。虽然塔西娅现在不在他身边,但转念想想,她只是前往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以后可以有更精彩的人生,也不失为一种安慰。
劳伦斯也适时地压低了声音,仿佛做贼一样打听道:「咳,维恩,塔西娅真的成为教皇了?」
维恩瞄他一眼。
「是。」
劳伦斯倒是挺激动的,「那可太好了!想我和教皇陛下在学园也是颇有交情的,以后可要多多来 往,我……哦不对、是我们洛恩斯王国!借助塔西娅,今后在诸国当中的威势也会上升吧!」
呵,天真。
现在的教廷事事都是那位枢机院首席说了算,塔西娅倘若能把教廷的至高权力从诸位枢机院主教手中收回,她的私人交情说不定还有点用处,这还是不考虑以塔西娅的性格是否会对故友徇私的情况下。
再说了,你什么时候和塔西娅「颇有交情」了?
「在她坐稳教皇之位前,王国要在外界给予她充分的支持。」维恩沉声说,「现在塔西娅在教廷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想要对抗那些经营枢机院的老狐狸很难。」
劳伦斯一怔,从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中清醒过来。
「这倒也是……怪不得理查德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很凝重,听说父王在王宫里也因为这个消息大发雷霆。」
说到这里,他忽而语气嘲弄起来:「父王曾经还想让我或理查德利用婚姻将塔西娅收入王室呢,结果眼看着锅里的鸭子变成天鹅飞走了,怕是恼羞成怒。」
「我想陛下不会因为这点小心思而影响最终决策的。」维恩说。
现今王座上的那位国王陛下,薄情而寡义,但却是一个合格的政治生物。
「那倒是,他转眼就派了个规模庞大的使团带着礼物屁颠屁颠去祝贺了。」劳伦斯对国王的反应很不屑,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打算跟塔西娅拉关系的意图与他大同小异。
「威拉德主教还在王都大教堂吗?」维恩忽然问道。
「欸?我没注意,不过最近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看着维恩若有所思的样子,劳伦斯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也廷了?」
「应该是,等会我们顺路去塔西娅她家和王都大教堂绕一圈看看。」
「果然。」
塔西娅家早已人去楼空。
屋内东西都被收拾得很干净,看起来走的时候并不匆忙。
维恩轻车熟路地走到塔西娅的房间,打开书桌底下的抽屉,曾经躺在这里的小熊布偶也不见了踪迹。
直到这时,他才仿佛有了失去某个人的实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曾与塔西娅畅谈过去与未来。在这个平凡的角落里,他曾默默倾听着她趴在桌上完成课业时的每一次呼吸。
这些回忆,都随着她的离去而变成了再也不会有谁可以窥探的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