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低头不可怕,可怕的是低头以后,不懂得发奋图强。”
前汉的强大,深入人心。
但前汉在强大之前,也有一段屈辱史。
前汉的第一国母吕雉,在前汉弱小的时候,面对匈奴单于的调戏,不仅没有生怒,反而虚与委蛇,为前汉争取了变强的时机。
吕雉是多么霸道的一个人,她以女儿之身,压的前汉满朝英豪喘不过气。
她要是犯了脾气,选择跟匈奴死磕,那前汉的满朝文武也得照做。
所以一个人受辱不可怕,可怕的是受辱以后不能发奋图强。
鱼禾一行现在向句町人低头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辈子向句町人低头。
鱼禾讲的道理浅显易懂,相魁和刘川都听懂了,他们都重重的点了点头。
站在他们前面的任方,心里叹了一口气。
有鱼禾这么一个懂得借助句町人给的压迫,教授手底下人发奋图强道理的少主,六盘水义军何愁不强。
可鱼禾若是变强了,天底下其他掌权者就要倒霉了。
其中就包括他效忠的新帝王莽。
任方不认为鱼禾是一个在坐大以后,还愿意跟其他人和平相处的人。
鱼禾一旦坐大,其他掌权者敢冲鱼禾呲牙,鱼禾一定会灭了他们。
曹、张、墙三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就在任方心里感慨万千的时候,句町人已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两千打头的句町人,手持着武戈,将他们团团围住,将平夷城南门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三只硕壮的大象,踩着稳健的步子,出现在了任方一行面前。
为首的大象上,坐着一个年过双十的女子,身着汉家服饰,肤若凝脂,明媚皓齿,模样秀丽,看着像是一个汉家的大家闺秀。
可她眼中透露出的野性和身边放着的各色武器,提醒着鱼禾一行人,她是一个句町女子。
两侧的大象上,分别坐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
少年穿着一身虎皮,头上插着一些色彩艳丽的翎羽,高高的仰着脑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有身份的人。
少女身上穿戴的也是一身汉家服饰,她坐在大象上一脸端庄,似乎在学习大人的模样,只是她一双灵动的双眼不断的从鱼禾等人身上掠过,明显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不过,比起坐在为首大象上的那位双十年华的女子,她有点汉家的大家闺秀的样子,眼中并没有太多野性,身边也没有配备什么武器。
任方在三只大象逼到了身前以后,强忍着三只大象给他的压迫感,带着鱼禾一行躬身施礼。
“平夷县宰任方,恭迎句町贵使……”
双十年华的女子,在任方身上打量了一二,疑问道:“你就是任方?”
任方略微上前一步,再次拱手道:“正是……”
女子点着头道:“你答应交给我们的一万匹布,准备的如何?”
任方赶忙道:“已经准备妥当了,本想着近两日就押送到句町县去,呈给句町王殿下,但听说句町贵使驾临,就暂缓了两日。”
曹、张、墙三家覆灭之前,任方手里的布匹其实不够。
三家覆灭以后,任方用衙门里的税钱,以及盐铁经营权,还有墙氏的银矿,从鱼禾手里购置了三家的布料,以及鱼氏两间布行纺织出的布料,才勉强凑齐。
布匹是为了应付句町人,鱼禾还想在平夷多待一些日子,所以并没有在此事上为难任方。
女子听到了任方的话,略微点了点头,“你做的不错,我来的时候,兄长吩咐过,让你直接把布交给我。”
女子此话一出,任方微微有点愣。
鱼禾等人也是一愣。
女子的兄长能随意处置句町的供品,那就说明女子的兄长在句町的身份不一般。
任方沉吟了一下,拱手道:“敢问……”
女子不等任方把话说完,就一脸淡然的道:“亡洢……句町王亡承是我兄长。”
任方脸色一变,郑重的施礼道:“不知殿下亲临,未曾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任方的态度很恭敬。
倒不是说任方跪舔人家,任方只是尊重人家王妹的身份。
帝王不可辱,这是天下共识。
哪怕人家只是一个蛮王,那也得尊敬。
亡洢没有在意任方的话,反而大大咧咧的道:“什么殿不殿下,汉家不是已经削了我兄长的王位吗?”
任方一脸尴尬。
就是因为这个茬,才有了今日西南乱局。
亡洢也不在意任方的尴尬,她向任方介绍身旁的少年,“他是我兄长的长子亡波……”
任方立马带人向少年亡波施礼。
亡波见到任方等人向他施礼,胸膛挺的更高,脑袋几乎仰到了天上。
亡洢介绍完了亡波,又看向了另一侧的少女,脸上多了一丝温和的笑容,“庄敏,敏而好学的敏。”
亡洢并没有介绍少女的来历,只是介绍了一下少女的姓名。
少女在亡洢介绍完自己以后,十分客气的用汉家礼仪向任方等人回礼。
任方在少女回礼过后,捉摸着少女的姓名,若有所思。
亡洢在介绍完了少年和少女以后,兴致勃勃的对任方道:“任县宰不打算给我介绍介绍你身后的人吗?”
任方一愣。
有必要吗?
杂鱼也需要介绍?
任方心里嘀咕着,但也没敢扫亡洢的雅兴,他躬身向亡洢介绍起了鱼禾一行。
首先介绍的就是平夷县主簿鱼丰。
任方指着鱼丰道:“此乃我平夷县新任主簿鱼丰……”
任方说到此处,刚要多说几句。
就见亡洢盯着鱼丰仔细打量了许久,满意的点头道:“不用多说了,就他了,晚上送到我房里来。”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任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鱼丰和鱼禾父子一脸惊愕。
句町人……句町人这么开放的吗?
看其他句町人并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句町人恐怕真就这么开放。
亡洢见所有人都不说话,就指着鱼丰,一脸认真的道:“你如果不愿意,我晚上可以打开窗户,你可以从窗户爬进来。”
一个是被动送上门,一个是主动送上门,结果似乎没啥区别吧?
鱼丰心里现在只有一句话……你到底看上了我那点,我改!
鱼禾站在鱼丰身边,低声笑道:“阿耶魅力无双,孩儿佩服。”
鱼丰不着痕迹的瞪了鱼禾一眼,“魅力个屁,鬼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听说蛮夷当中有不少人喜欢食人心肝,她八成是想吃我心肝。你得赶尽想想办法,帮我躲过此劫。”
鱼丰不认为他的魅力可以让一位王妹第一次见他,就让他到房里去。
他觉得亡洢提出此事,八成是有其他目的。
鱼禾沉吟了一下,准备开口试试,看能不能帮鱼丰避开此事。
任方却率先开口了,“殿下……我汉家习俗跟句町不同,鱼主簿已经有了妻室,没办法成为殿下入暮之宾,还请殿下不要强人所难。”
亡洢眯起眼,盯着任方质问道:“那我非要他不可呢?”
听到亡洢这话,任方就觉得,亡洢远没有她表现出的大大咧咧那么简单。
任方不好直接开口回绝亡洢,所以就开始转移话题,“殿下,我在城里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一桌酒宴,都是天下少有的美味,还请殿下移步入城。”
亡洢会心一笑,又流露出了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既然是天底下少有的美味,那确实该尝尝。”
说着就下了大象,将大象交给了仆从以后,由任方带着入城。
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手底下那一千藤甲兵,似乎不听亡洢的命令,反倒对那位名唤庄敏的少女唯命是从。
鱼禾看到那些藤甲兵依照少女的吩咐,牵着大象去城外的空地上扎营的时候,若有所思。
亡洢下了大象以后,在任方引领下,一路长驱直入的进入到平夷。
期间她并没有对她钦点的‘面首’鱼丰说什么。
反倒是亡波,在路过鱼禾父子面前的时候,一脸臭屁的威胁道:“今晚你不能让我阿姑满意,你就死定了。”
鱼丰原以为任方帮他开脱,他算是蒙混过关了。
没想到句町的小王子,居然一直盯着此事。
鱼丰在他们入城以后,苦着脸问鱼禾,“禾儿,阿耶该怎么办?阿耶可不能对不起你娘啊。”
鱼禾忍不住道:“你就没去过秦楼楚馆?”
鱼禾不相信鱼丰一直守身如玉。
鱼丰一脸尴尬,“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你就当你去了一趟秦楼楚馆,还是不用给钱的那种。说不定人家还会给你钱。这买卖稳赚不赔。”
鱼禾一脸蛊惑的道。
鱼丰恼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跟我闹?!她要是想吃我心肝,我也给吗?”
鱼禾正经了起来,“真要拗不过去,那就去一趟。她要是有什么不轨之举,那你就宰了她。我让相魁放出关押在暗牢里的那些新军,让他们牵制住句町人,我们带着人从北门突围,离开此地。”
鱼丰见鱼禾正经起来为自己出主意,脸上的恼怒消散了不少。
他思量了一下,咬着牙道:“也只能如此了。”
不到万不得已,鱼禾父子都不愿意走最后一步。他们在平夷经营了多日,一切都在向好的一面发展。
扔下平夷的一切离开,他们其实都舍不得。
父子二人粗略的定了一个计策以后,跟着任方往平夷城内走去。
句町人到了以后,并没有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姿态。
他们也不需要有太大反应。
任方腾出了半个县衙给亡洢等人居住,并且吩咐了县衙的厨娘弄了一大桌鱼禾教的菜式。
在亡洢等人入席的时候,任方将鱼禾拉到了一边,低声问道:“句町人此次到平夷,恐怕不仅仅是为了那些难民……”
鱼禾沉吟着道:“何以见得?”
任方略微瞥了一眼席间那个名叫庄敏的少女,“她有可能不是句町人,你应该也看出来了。”
鱼禾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二人对视了一眼,一起开口。
“滇地庄氏!”
“滇地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