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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一十七章 他,死的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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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夏的声音终究散落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

  那惨叫先是于混乱中不断上升,后又于昏黄的灯火里趋向寂静。

  直到再也没人能叫出声来之后。

  液体喷溅声,钢铁敲打肉糜的声音也慢慢停了下来。

  偌大的地下室,终究只留下一道粗重的喘息,和一声悠长的叹息。

  喘息的是罗夏。

  叹息的是海森堡。

  死去的是应该死去的人。

  昏迷的,则是哪怕因被拯救而兴奋,却也无法避免被后续血腥场面吓昏的可怜人。

  看着那些可怜人,海森堡轻轻摇了摇头,笑到。

  “你说的不对。”

  他看上去格外笃定。

  “就像我问过你的那样。

  如果某天,你的思想和全世界背道而驰,你还觉得你是对的么?

  你回答是。

  既然如此,你当然不会疯癫,因为你是对的,你说的!”

  “所以呢……。”

  聆听着海森堡的声音,罗夏一动不动的低声回应道。

  “罗夏不会死于今夜,你说的。

  但此时此刻,看着死于我手中这这些不成形状的肉糜,再回想我亲手……

  不,这远不止亲手。

  是我一拳拳,一锤又一锤,倾泻着怒火,宣扬着报复的精神,将他们这些称不上人的人,真正变成了称不上人的形状。

  看看我做下的一切。

  法律被我搁置一旁,道德被我遗忘脑后,人性被我弃如敝履,规则被我视做玩物。

  我的确该杀了他们,因为法律给不了他们审判。

  但我也只该杀了他们。

  他们该死是因为他们违反法律,没有道德,不在慈悲,又无视规则。

  可你看看现在,看看我这个疯子的所作所为……。

  我让他们连死都不再称得上终点,他们的终点,甚至不如被他们放上餐桌的猪牛和鱼鲜。

  在这样一个过程里,我同样失去了道德,又不在慈悲和遵守规则。

  那我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话音落下,罗夏颤巍巍的站起身,他先将右拳里握着的下小锤子扔到地上,接着又将右手手套摘下来,扔到一旁。

  在那手套消失之后,他露出来的右手拳面,早已经变得淤肿和残破。

  于是他甩了甩右手,只甩两下之后,便将右手插进衣兜。

  低下头,他的身影愈发落寞,随后他看似伤感的继续说道。

  “欲望一如阴影,永随阳光而行,我看得到人世间的好,更逃不脱人世间的恶。

  我从不觉得自己触犯法律,因为法律不是某些人的法律,更不该是富人的玩具和穷人最后的依仗。

  如果我犯法了,那我没有,因为我触犯的只是他们心里的法,而不是我心里的。

  但无论如何,他们该死,又不该这样死去。

  我只需要扭断他们的脖颈,击碎他们的头颅。

  我不该被愤怒裹挟,让他们变成肉泥。

  我……不在乎他们死的是否体面。

  但不该是我让他们死的不够体面!”

  说到这儿,罗夏抬起头,对海森堡叹了口气,问到。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明白!”

  海森堡干脆的点了点头,笑道。

  “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罗夏本该以他心中的法律,给予施暴者应有的结局。

  但罗夏不该放任怒火侵袭,将一场对法律和道德进行维护的事件,变成一场愤怒者尽情宣泄的私刑。”

  说到这儿,海森堡笑着摇了摇头。

  “你说的确实没错,当你放任怒火控制你的行为时,你便从一个执法者,变成了和他们相同的施暴者。

  紧接着,制裁他们令你感到舒爽,但施暴这一行为又让你感到沮丧。

  所以,你变得有些混乱了,罗夏!”

  话音落下,海森堡轻轻拍了拍手。

  伴着他的拍击,他和罗夏顿时消失,继而闪烁着出现在火星那荒凉无比的地面上。

  仰望天空,仅仅一眼,海森堡便看到了远方不断旋转的地球。

  在他一旁,罗夏同样看到了地球,于是他揣在兜里的双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头。

  察觉到罗夏的紧张,海森堡看向他,笑道。

  “罗夏之所以值得欣赏,正因为他在永远保持冷静的同时,又从未真正的冷静过一次。

  作为你个人心中最后的,也是永远的执法者。

  你却从不会被你心中的法律和条文桎梏。

  你会让该死的人去死。

  你会让比该死还要更加该死的人,变成他们真正配的上的,甚至连肉糜都不配成为的形状。

  你紧守内心,却无比冲动。

  你如此纯粹,却格外矛盾。

  你格外自卑,但自卑的是你,不是罗夏。

  你又格外善于自控,但善于自控的是罗夏,而不是你。

  有人说你精神分裂,脱下面具,你是那个流浪的矮子,戴上面具,你才是罗夏。

  但在我看来,你就是你。

  因为哪怕罗夏。

  也只是你一手支撑并不断维持的一幅面具。

  你之所以害怕面具被摘下。

  因为你知道,当你本能认为自己不是罗夏时,罗夏才是真正不完美的存在。

  也只有不完美的存在,才能不断警惕的走下去。

  因为你会站在罗夏身旁,就像现在,或者刚刚那样,用最苛刻的眼光,审视和检查着罗夏的一言一行。

  你会在检查过后,为罗夏提出建议,然后纠正你和罗夏共同的方向。

  而如果你成为罗夏,如果你不在像如今这样矛盾。

  到那时,你就不再是你,罗夏也不在是罗夏,你再也不会用现在的角度去判断自己的对错,你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提醒自己或许会错,又该如何回归正确。

  到那时,世上没有了你,也没有了罗夏。

  世上将会多出一个浮沉的众生,世上同样会多出一个笑匠,一个夜枭,又或者一个法老王。

  毕竟他们在同样独特的同时,也全都认为自己是对的。

  就像不在告诉自己做错了的罗夏一样……。”

  说完,海森堡席地而坐,同时他也伸手招呼罗夏,示意罗夏也跟着他坐下来。

  罗夏迟疑而又震惊,但在思索片刻之后,罗夏摇了摇头继续站在那里。

  一边试着呼吸,罗夏一边对海森堡说到。

  “你令我感到畏惧,这并非因为你能杀死我,或者治愈我,甚至将我带到了地球之外。

  我恐惧你,因为你了解我。

  我恐惧你,因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去了解我!

  因为在我看来,如你这样的,给我观感好似曼哈顿博士的人。

  你不该了解我,更没有必要了解我。

  于是我不得不认为,当你居然将我剖析到如此鞭辟的时候。

  你那横亘于我其上的目的,也将为我和我的世界带去足够的危险!”

  话音落下,罗夏拿面具死死对着海森堡的脸,只见他一字一句的问道。

  “所以,海森堡,回答我的问题。

  你究竟在计划什么?

  或许我应该有所理解,你的计划绝对与笑匠的死亡无关,因为单单笑匠和守望者,未必有资格成为你的某种棋子。

  所以我必须知道你的计划。

  我要知道那有多危险。

  我更要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

  听到这话,海森堡笑了,他又指了指身侧,示意罗夏坐下来。

  但罗夏视若罔闻,依然自顾自站在那里。

  见此,海森堡也不生气,而是轻声追问道。

  “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看看周围的环境,火星。

  我什么也不用作,只需要一个人回去地球。

  到那时,留在这里的你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回去?

  所以,你问我你能做什么的时候,不妨好好考虑一下,你究竟能做什么。

  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试着接受我的一些决定,比如,坐下来说。”

  原本说到这里,海森堡以为罗夏该妥协了。

  谁知,面对海森堡的调侃,罗夏依然只是摇了摇头。

  “把我留在这里,那罗夏孤独死于火星。

  看似我什么都没做,但那时候的我已经做了很多。

  你不再将自己看成人类。

  那我哪怕到死,也会让你重见人类那勇气的赞歌。

  不是每个人都畏惧死亡,也不是每个人都畏惧死的一成不值。

  有人知道我死了,你知道我死了,你知道有一个从不畏惧你的人,义无反顾的死了。

  这难道不是我做到的么?

  或许那很无趣,你转眼就会遗忘。

  但总有一天,你会想起,那就够了!”

  罗夏一边说,一边双手插兜,转过身去。

  他背对海森堡,自己则看向远方美轮美奂的地球。

  长久的沉默之后,罗夏头也不回地说道。

  “所以,你是已经离开了么,就让我自己在这里欣赏我的家乡?

  我倒要感谢你,没有你,我绝对没机会来到这种地方,看见我真正的家乡。”

  话音落下,罗夏回过头,看向海森堡。

  谁知……

  他只看到一片空气?!!

  这一瞬间,罗夏瞪大眼睛,他好想说一声卧槽。

  居然真把他丢在了这里。

  不过那又如何?

  短暂的惊讶过后,罗夏躺下去,躺在火星厚重的尘土上。

  一边将双手枕在脑后,罗夏一边轻声哼唱起自己无聊时编纂的歌曲。

  “迷途的人在暗夜里沉沦~

  清醒的人在白日间痛饮~

  清醒的人试图让自己醉下~

  再也不需品尝清醒的压力~

  就和迷途的人一样~

  哈~啊~

  既然世界变成如此~

  那还有谁,需要方向~。”

  唱着唱着,罗夏闭上嘴,也闭上眼睛。

  他睡了下去。

  这一刻,没人能说清罗夏的感觉。

  他有些不甘。

  但转眼就没了。

  他突然觉得,既然事情来到了如今的地步,那现在的结局,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在火星,不是地球。

  既然已经没了任何办法。

  那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

  不过罗夏注定没法休息,半小时之后。

  这半个小时,海森堡一直在看着罗夏,这见鬼的英雄居然真的睡着了。

  如果世上没几人能言行如一,那其中一定有一个罗夏可以。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像他说他不在乎,那他就真不在乎一样。

  他真不在乎!

  不管怎样,海森堡有些佩服,于是海森堡没有了考验罗夏的心情。

  片刻之后,他轻声坐在罗夏身边。

  也不催促,他等着罗夏醒来,于是一等,便是二十个小时。

  罗夏太累了。

  他太久没休息了。

  送他去死,仿佛成了让他解脱的一种方式。

  罗夏太累了。

  于是他苏醒的时候,久违的感到了无穷的疲惫,甚至连右手那微薄的伤口都变得比以往更痛。

  “咝~。”

  罗夏吸了口凉气。

  “就连我也免不了松懈的时候,疼痛,疲惫,乏力,无助,还有畏惧和不甘,抑或愤怒。

  一切负面思想,哪怕我再如何武装,也会在一个注定的未来,在一个疲惫虚弱夜里,爬到我的身上。

  所以……”

  一边停顿,罗夏一边侧头看向海森堡。

  “所以你也会有像我如今这样的时刻么?”

  “当然有。”

  海森堡撇了撇嘴。

  “给我点面子吧,伙计,就算我输给你了。

  我现在就很疲惫,迷失感一直徘徊在我的心里,我仿佛拥有了一切,又仿佛从不曾拥有那些。

  就当帮我一把,配合一下我的某些决定。

  我打算这样劝你,如果你能给我帮助,那我也会给你帮助,而我的帮助,某些意义上远比曼哈顿的帮助要更加有用!”

  “好!”

  罗夏干脆的点了点头,接着继续问道。

  “那么海森堡,你先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从超大宇宙的境界,跨入真正全能的序列!”

  “我……?!!”

  罗夏蒙了。

  迷茫片刻之后,罗夏问道。

  “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就是我要变的更强了,我多出了很多力量,但我还没法驾驭那些力量!”

  “那我该怎么帮你。”

  “做你自己。”

  “做我自己,好吧,看来我真的搞不懂你要做什么。

  我能感觉到你没有说谎,但可怕的是,我们之间遥远的距离让我连你的真话都不懂含义。

  所以我换一个问题,既然你让我做我自己,那我当然不会忘记一些事情。

  告诉我,笑匠的死,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哦?”

  听了罗夏新的问题,海森堡皱了皱眉,问到。

  “你不想要自己调查了么,还是说,你居然觉得你会相信我的答案?”

  “相信与否,我来决定,你不是要我做我自己么,那我来决定!

  至于我自己调查,我从不是孤僻到自己调查一切的疯子。

  我自己调查,因为没人帮我调查,世上只有一个罗夏。

  而我本人如果可以,我宁愿舍弃一切调查的过程。

  我需要结果,也只有结果才是真正的答案。

  我从不追求问题,我追求的是结果,是答案,仅此而已!”

  话音落下,罗夏坐起来,认真的看向海森堡。

  “说出来吧,倘若你真的有你形容的那么伟大,那么你一定知道我要的答案。

  笑匠的死,到底有怎样的阴谋。

  他的死,究竟因为谁要去做一件怎样的事。

  他……死的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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