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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零二、李三癞出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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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5月16日上午。

  余州东郊,江东四监的大铁门缓缓打开,一位短发半白的中年男人,佝偻着腰,扛着铺盖卷走了出来。

  即使已经走出了十多米,依然不断回头向门口执勤的战士点头哈腰“领导好,领导再见”

  中年人谄媚的笑容,让脸上本就松弛的皮肤堆成了沙皮狗似的层层褶皱。

  今年的天气有点怪异,刚刚五月中旬,气温已经飙升到了三十四、五度。

  呼啸而过的货车带起阵阵扬尘,飘荡在蒸腾的空气中,中年抬头望了一眼骄阳“贼老天”

随后沿着大路往市区的方向走去  直到他走出百米左右,周明才从四监门口的杨树后闪出来,然后跟了上去。

  狱中蹉跎12年,李三癞肥胖的身躯苗条了很多,也由此让脸上的皱纹刚明显了,再加上佝偻的身形,远远看去如同花甲老人。

  其实,他今年才46岁。

  在狱中时日日盼着出来,盼着东山再起。

  但真的走在余州街头,满大街的小汽车和拔地而起的栋栋高楼又让他感到陌生起来。

  身陷囹圄多年,李三癞的老婆趁着他坐牢,偷偷卖了房子,卷钱跑了。

无处可去的他甚至在某一刻,有些怀念狱中的生活,在哪里虽然枯燥,但至少不用担心食宿从他入狱第二个月开始,就有位神秘‘好心人’给他储值生活费,甚至生病了还有人送药进去  李三癞觉得‘神秘人’绝对是道上某位兄弟感念他的‘忠义’,才这么帮助他。

于是身无分文的他花了一整天时间,想要找到神秘人  但亲戚对他的突然出现避之不及,而曾经他手下的小弟看到他也没了当年的热情。

  有位小弟甚至想拿一个馒头打发李三癞,颇有骨气的李三癞,把馒头扔在对方脸上扬长而去......

但一天没吃东西是真饿啊华灯初上,漫无目的之下,李三癞来到熟悉的拱宸桥一带  “您吃点啥?”一家排挡摊位前,李三癞稍一驻足,老板娘就热情招呼道。

  看着琳琅满目的吃食,李三癞咽了口吐沫,下意识就要堆起笑脸,随即意识到,眼前这女人只是平头百姓,并不是管教领导。

  于是他马上仰起了脸,想要做出一副‘大哥’的派头,但多年不使的表情已经有点不熟悉了,且佝偻的腰再也直不起来。

  “一只烧鹅,一份猪脚,一份炒粉,两瓶啤酒”

  老板娘看着这个忽然凶起来的客人,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笑着道:“好,您坐”

这些年来,李三癞的伙食标准可想而知,如今见到荤腥如同恶鬼转世  但一只烧鹅五六斤,再加上其他吃食,李三癞最终也没能吃完。

  “这他妈才是生活”

酒足饭饱之后,李三癞边剔牙边四处打量,随手在自己头上揪了几下  “操你妈的,你们这是什么黑店,炒粉里怎么有头发”

  热闹的大排档里,忽然的叫骂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老板娘闻声快步走了过来了。

  “大哥,这”

  老板娘看着吃剩了个底的炒粉上,摆着几根黑白相间的短发,再看看这位客人的头顶,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谁尼玛是你大哥你这是什么黑店”

  李三癞努力想要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以前在余州混的时候,他只要稍微露出一点‘霸气’,这些小老百姓就不敢吭声了。

  但现在满脸松弛的皱纹,却做不出理想的效果。

  “大哥,我给你打个8折好吧”

  想要息事宁人的老板娘,小声哀求道。

  但这个方案李三癞肯定不满意,这顿饭别说打8折,就是打1折他也付不起。

  “打折?我吃坏了身体怎么办?不行,你得给我钱,我去医院检查”

  说着话,李三癞的老毛病犯了,竟伸手抓住了老板娘的胳膊。

在厨房做饭的老板听到外边嚷嚷,走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气急攻心之下一巴掌打在李三癞的脸上  被一巴掌抽倒在地的李三癞,鼻血流了出来。

  几人同时愣住了。

  李三癞是因为意外‘现在的小百姓都这么胆大了?’

  12年一甲子,对一个人来说足够漫长。

  对于发展迅猛的华夏社会来说,也足够改变很多东西了。

相对90年代,百姓遇到恶人大多忍气吞声,此时在国家一轮轮打黑之后,普通百姓对于恶人的畏惧早已大不如前  老板愣住是没想到竟把人打出了鼻血,担心被对方讹诈。

老板娘则是担心丈夫气极之下,闯下大祸  焦急的老板娘挡在丈夫身前,对李三癞喊道:“大哥,对不起,对不起,这顿饭算我们请你了你快走吧......”

  没有小弟们壮声威,李三癞对高高壮壮的老板也有点忌惮。

  “麻痹,你们给我等着,等老子带兄弟过来砸了你们的黑店”

  李三癞拍拍屁股,站起来边走边回头骂道。

  李三癞离开后,老板娘默默收拾着桌子,老板则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站在一旁。

  “没钱就没钱吧,吃一份炒粉不行么还非得糟践这么多东西”

  老板娘把桌上吃剩的半只烧鹅,小心翼翼装进了一只塑料袋里。

  今晚李三癞这桌东西价格不便宜,光一整只烧鹅就要几百了。

  “老婆,下回我保证不动手”五大三粗的老板,唯唯诺诺道。

  他觉得是因为他动手,老婆才免了单。

  “那种无赖咱们惹不得,我又说没你”

  老板娘说着竟掉了泪,几百块钱,他们这个小摊子今天算白干了。

  “那你哭什么啊”老板手足无措道。

  老板娘抹掉眼泪“儿子一直吵着想吃烧鹅,我这个月都没舍得给他带过,今天剩这半只刚好给他解解馋”

  或许是想到儿子吃到烧鹅时的样子,老板娘破涕为笑。

但老板听了妻子的话,却瞬间红了眼睛  晚上9点,拱宸桥附近的小巷子里,一间间半掩着门的‘发廊’里映出暧昧的红色灯光。

  李三癞晃晃悠悠一路走过去,不时打量坐在门口衣着暴露的女孩。

  远远坠在后面的周明暗骂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几分钟后,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孩挽着李三癞走进了房间,随后卷闸门拉了下去霸王餐好吃好咽,但霸王鸡好吃却未必好咽  晚9点半,鼻青脸肿的李三癞被两个壮汉丢了出来。

  “老王八蛋,没钱也敢出来玩,老娘就当被狗拱了”

  刚才那位女孩站在发廊门口,双手叉腰骂的起劲。

  “麻痹,你们给我等着,等老子带兄弟过来砸了你们的黑店”

  和刚才威胁大排档夫妻一模一样的话。

  但发廊里的壮汉明显不吃他这一套,上去又踹了几脚以后,李三癞才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看吊毛看,回家看你麻痹”

  不敢再撩发廊里的壮汉,李三癞躺在地上对围观人群骂道......

  这种无赖像屎一样,没人愿意沾惹。

  围观人群散去后,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都得到满足了的李三癞,躺在地上竟翘起二郎腿哼唱了起来。

  其实,李三癞已经做起了打算。

  在狱中他曾认识一个比他先出狱的外地大哥,听大哥说起做过的‘大事’,李三癞觉得自己曾经做打手简直是LOW爆了。

  现在,他决定明天就去找这位‘做大事’的大哥。

  ‘得先搞点路费’

  就在李三癞想着怎么才能搞点钱的时候,有人忽然停在了他身边。

  “滚蛋”李三癞随口道。

  “您是三癞大哥么?”这人却惊喜的喊道。

  李三癞这才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陌生人,疑惑道:“你是谁?”

  “三癞哥,我们老板让我今天上午去四监接您,结果我走叉了耽误了事,还好在这找到您了,哦,对了,我叫明周”

  周明咧嘴,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开心的说道。

  当晚,周明请李三癞吃了一顿丰盛夜宵,然后又把后者带去了洗浴中心。

  在交谈中,李三癞才知道‘明周’的老板就是哪位一直按月给他送钱的人。

  但当李三癞问起‘明周’的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时,周明只用一句‘我们老板仰慕您十几年,见面时您就知道了’来搪塞。

  “我们老板在南边,缅滇你知道吧,我老板在国外开场子的,他想请您一起过去发财。”

  当李三癞问起‘明周’的老板是做什么的,周明如此答道。

  在里面时,李三癞听狱友说起过,华夏不少大老板都在南边的国外开场子。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李三癞不是没有起疑。

  但他一个40多岁,人厌狗嫌的老光棍实在是没什么好图谋的。

这个理由即合理又有说服力,李三癞被自己说服以后,便在第二天安心的跟着‘明周’小弟上路了  一路上,两人坐着大巴辗转几省,终于在5月20号到达了边境。

  李三癞也好奇的问过明周“为什么不坐飞机或者火车”

  周明答道:“小弟穷鬼命,坐飞机和火车会晕车”

  这些天,‘明周’小弟对李三癞照顾有加,李三癞便慷慨的表示了理解。

但和社会脱节多年的李三癞不知道,从去年起,火车票已经开始实名制了  而大巴车却还没有。

也就是说,李三癞在周明的带领下,通过非法手段来到国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5月20日傍晚,李三癞终于抵达南佤  来到这里,李三癞才真正体会到十万大山的壮阔。

  夕阳下,李三癞坐在山顶高脚屋廊下,望着青翠的莽莽大山,竟心生‘死后埋在这里也不错’的感慨。

  “一路辛苦了”

  一支香烟忽然递到了李三癞面前。

  李三癞接过香烟,下意识的抬起头。

  夕阳余晖里,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高大年轻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某种遥远又熟悉的气质,给李三癞带来一点思绪,旋即消失,再也抓不到。

  年轻人在李三癞身边坐了下来,然后帮对方点着了香烟。

  “是啊,我们是见过,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沈君诺面向夕阳,温暖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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